出了慶壽宮,趙煦理了理衣襟,石得一已經迎了上來。


    “大家……”


    “通見司方才送來了章相公和狄將軍的奏疏,言是已於上月中旬,分別抵達桂州、宜州,章相公已接見了宜州當地和邕州土司,正準備前往邕州。”


    “狄將軍則言,大軍也已從桂州開拔,正向邕州進發,如今當已抵達邕州邊境紮營。”


    “另外,思州巡檢使、總管瀘南公事田仕儒上書,已率軍過南平,正在進入廣西。”


    趙煦聽完點點頭,道:“善!”


    算算時間,如今章惇、狄詠等人,應該已經在邊境上做準備了。


    宋使也應該到交趾的升龍府了吧?


    自邕州到升龍府,在現代也就是眼睛一睜一閉的事情。


    在如今,正常交通情況,也就是十二驛的距離。


    一驛五十裏,十二驛就是六百裏。


    若是從邊境計算,距離最近的地方,可能就三百裏不到。


    所以,當年趙卨才要提議用騎兵閃擊升龍府。


    可惜的是,宋軍缺馬,騎兵快速閃擊的戰術也不成熟。


    郭逵完全沒有把握,也不敢賭這一把。


    不然真有可能創造奇跡。


    這樣想著,趙煦就道:“走,回福寧殿看一看沙盤。”


    便帶著人,回到了福寧殿,命人將沙盤司敬獻的廣南西路沙盤取來,在內寢拚裝好。


    趙煦又命人將郭忠孝、燕辰等近侍武臣,叫到了一起。


    君臣幾人圍著沙盤,開始推演起,宋軍戰術以及交趾方麵可能會采取的策略。


    但,也僅僅是推演。


    趙煦不會因此,給前線的章惇、狄詠下任何指令。


    汴京距離廣西太遠了!


    微操是要不得,也行不通的。


    所以,趙煦在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學習後世的弘曆平準格爾的做法。


    章惇、狄詠,可以在前線隨機應變,針對戰局,采用他們認為合理的一切戰術。


    而汴京城隻做一個事情。


    後勤保障,以及及時的批準賞賜。


    隻要能打贏,要多少糧草錢帛,趙煦就能撥多少過去。


    潭州永興場、韶州岑水場,這兩個大宋最大的銅錢生產基地,鑄造的銅錢可以源源不斷,支援廣西。


    兆惠平準格爾花了多少錢來著?


    趙煦想了想,然後記了起來,似乎是差不多一億兩白銀。


    所以啊,弘曆雖是韃子,但作為皇帝,人家卻是所有皇帝都得研究學習的榜樣!


    這樣想著,趙煦便在推演之後,於福寧殿召見了戶部侍郎章衡。


    命其做好廣西戰事的軍費開支預算。


    並命戶部不要吝嗇,盡可能料敵從寬。


    並命戶部製作相關預算後,著既與都堂會商,協調相關財帛轉運廣西之事。


    主要就是錢!


    恰好,現在的廣西周圍不缺錢,潭州永興場、韶州岑水場,都報告隨著膽水浸銅法的大規模應用。


    官銅產量大增,鑄錢量隨之大漲。


    預計今年,潭州、韶州的錢監,加起來應該可以鑄造百萬貫以上的製錢。


    換而言之,可以用這些錢來應對戰爭。


    實在不行,還有江西曲水場的鑄錢,可以支持戰爭。


    至於這些鑄錢本該進入的北方市場金融?


    那不是有著交子可以替代潤滑嗎?


    ……


    元祐元年三月甲子(初七)。


    交趾升龍府。


    李常傑風塵仆仆,終於從南方與真臘、占城交界的三州之地趕回升龍府。


    旋即,就被李乾德招入宮中。


    “太尉!”一見麵,李乾德就急切的詢問起來:“如今情形,如何是好?”


    在路上的時候,宋使送來的詔書內容,李乾德就已經命人送到了李常傑手中。


    李常傑沒有猶豫,直接拜道:“陛下,北朝狂妄,由來已久。願陛下許臣以全權,將兵北上禦敵國門之外!”


    李常傑對於當年戰敗,一直是耿耿於懷的。


    那一戰戰敗,對於交趾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不僅僅多年在南方與真臘、占城戰爭鍛煉出來的百戰之師損失殆盡。


    更緊要的是,從此讓交趾的擴張勢頭,被強行打斷!


    十年來,交趾再也不能前進一步。


    哪怕那占城國,國內局勢混亂,交趾這邊也不敢出兵。


    因為,必須留下大軍防備北方。


    國中上下,也對北方的龐然大物,有了畏懼。


    所以,對李常傑來說,擊敗北朝,是交趾擴張的唯一選擇。


    而這也是李常傑的夙願。


    擊敗北兵,一雪前恥!


    李乾德扶起李常傑,歎道:“太尉,據探查到的情報,北朝這次是派了執政南下的。”


    “上一次,北朝隻是派遣了一個待製文臣和一個老將統兵,就已經險些讓大越亡國……”


    “此番,以執政南下,必然有北朝西軍精銳跟隨。”


    “朝中人心惶惶啊!”


    李常傑聽完,神色凝重起來。


    北朝遣執政,必然帶來西軍精銳,甚至搞不好是西軍的主力。


    那些在北朝西北,與黨項人廝殺了一輩子,打老了仗的北朝軍隊,是交趾人的噩夢,更是李常傑的夢魘。


    李常傑不會忘記的,在富良江前的那一戰,洪真率領的交趾百戰之師,是如何被人家像殺雞仔一樣屠戮的。


    也正是那一戰,嚇壞了所有人。


    李常傑為了穩定軍心,才做出那首詩。


    南國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書,如何逆虜來侵犯,汝等行看取敗虛。


    從詩文本身就能看出,當時的情況,已經敗壞到何等程度了!


    錯非天降暴雨,讓北軍再也無法渡過富良江,同時瘴癘橫行,大量士卒病死。


    郭逵大軍已經可以長驅直入,直搗升龍府。


    如今,北朝遣執政南下,坐鎮廣西。


    這是衝著滅亡大越來的!


    料敵從寬,北朝南下的西軍,恐怕隻會比上次多。


    於是,李常傑問道:“陛下,可能知曉,北兵南下了多少兵馬?統兵大將又是誰?”


    李乾德搖了搖頭:“不知!”


    “隻知是有執政奉旨南下。”


    李常傑又問道:“那位執政是誰?”


    李乾德還是搖頭。


    這就讓李常傑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北朝將南下的執政、大將的姓名,如此保密,讓李常傑忍不住聯想到了曆史上秦趙長平之戰。


    秦國人秘密派遣白起為將,嚴格保密的往事。


    所以,此番南下的會是北朝某位曾經坐鎮西北的宰執,以及這位宰執統帥的西北百戰之師?


    誰呢?


    大越對北朝的事情,還算是了解的。


    曆來商旅往來,也聽說過很多北朝大將大帥的事跡。


    於是,李常傑瞬間想起了一個名字。


    “難不成,北朝這次南下的執政,是其河東經略使呂惠卿?”


    他呢喃著:“若是呂惠卿的話,那麽南下的就是河東軍了!”


    “河東軍以折家的麟府軍最為精銳、能戰。”


    “所以是呂惠卿統帥的折家精銳?”


    李乾德聽著,咽了咽口水,他緊張的看向李常傑:“太尉,若果真如此,如何是好?”


    北朝文臣,傳說以呂惠卿最為狠毒!


    其坐鎮河東多年,傳說就是夏國也視其為豺狼虎豹。


    其大軍每年都要西進北上打草穀,據說夏國人畏其如虎,其名字足可在夏國境內治小兒夜啼。


    若是此人率軍南下,就麻煩了!


    因為此人知兵、能戰,而且狠毒非常。


    李常傑看著已經慌張的李乾德隻能安慰道:“陛下,不必擔憂,北兵南下不可能長久駐留。”


    “即使真是呂惠卿,也不必驚慌。”


    “我朝隻需堅壁清野,嚴守富良江天險,北兵再強也隻能望富良江而歎息。”


    “而北兵無法久留南方,隻消僵持數月,其兵自退。”


    李乾德這才安心下來。


    是的,北兵再強也無法在南方久駐。


    北朝也有著自己的大敵要處置。


    依照上次經驗,他們就算得了廣源等州,最後也無法占據,隻能歸還。


    隻要守住富良江,一切就都會好轉。


    於是,他感激的看向李常傑,道:“太尉,大越國的一切就要托付太尉了!”


    李常傑卻問道:“陛下,臣想知道,北使何在?”


    李乾德答道:“北使如今被安置在江北的太原(今越南太原省境內)北朝國信館。”


    “此人強硬無比,叫囂我朝必須在十五日內答複北朝條件,不然就要蕩平我朝!”


    “實在是可恨!”


    李常傑沉吟片刻,道:“陛下,臣想明日就前往太原,召見北使,詢問北朝虛實。”


    李乾德道:“太尉不必費心了,此人頑固的很!”


    “朕命人用盡了手段,也未能從其口中得到一句真話。”


    李常傑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老臣!”


    “隻要是人,老臣就能讓他說話!”


    李乾德看著這位忠心耿耿的輔佐他統治天下的老臣,點了點頭,道:“一切就拜托太尉了!”


    於是,命李常傑為同中書門下上柱國,拜為廣源等州節度使、江北行營大總管,總領江北諸州軍事。


    同時下詔,命廣源州知州、廣源、思琅等州觀察使楊景通、思琅州知州劉引、蘇茂州知州張訓等,嚴加戒備,並派遣斥候細作,深入北境,詳查北朝部署。


    此外,以其弟崇賢候李太德為富良江行營總管,將兵屯駐富良江沿岸,以備北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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