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黛玉便將迎春的想法和慕容錚原原本本說了,卻見慕容錚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愣了一愣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你那位二姐姐竟然有這樣的決斷,如此的勇氣竟是有些不似閨閣女兒家了。”


    黛玉笑了笑說道:“咱們姐妹幾人中二姐姐擅棋,棋之一道原本就是最最考驗人的心智的,二姐姐雖說平日裏不言不語,但心中自然是又心機成算的,不過是因著性子溫柔平和不愛計較罷了,哪裏會是當真像旁人說的那樣任人欺負呢!”


    慕容錚想了想笑道:“罷了,若是要離開賈府,倒是也沒什麽,隻是你二姐姐倒是要遭點子罪了。還有,她若是想要將身邊的丫頭一並帶著出去倒也不是不能,隻是須得提前安排她出去。”說完朝著黛玉眨了眨眼睛。


    黛玉笑嗔道:“這我自然是知道的,二姐姐定然也想到了。你若是有什麽辦法便趕緊說,別吊人胃口。”


    慕容錚得意一笑,靠近黛玉的耳朵耳語了一陣,知道黛玉的耳朵微微泛紅了方才離開。


    黛玉聽了慕容錚的話之後細細思索了一陣,覺得倒是個好主意,無論是哪方麵都考慮得相當周全,隻是這事情對司棋和迎春的名聲不大好。


    慕容錚也知道黛玉的顧慮,隻笑著說道:“你那二姐姐不是已經決定了要離開麽,還顧及這勞什子的名聲做什麽?便是有個好名聲,也不見得能有個好將來,這時候自然是離開這府中為要緊,其餘的事情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罷了。”若是連這點子委屈也受不了,將來即算是出了這府,也不見得便能過上好日子。


    黛玉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這事情便先這樣定下來罷,隻等著我和二姐姐說明了才好。”


    到了第二日,黛玉將定下的計策細細說了,迎春卻是十分讚同,隻是怕委屈了司棋。但司棋是自小便跟著迎春的,如今這樣的情況下,隻要能幫迎春逃離火海,莫說是名聲了,隻怕是要了她的命也是肯的。就是這樣,迎春的事情便初步定了下來。


    這日午間,鳳姐正在小抱廈內躺著和平兒說笑,卻聽見外頭小丫頭進來回話道:“太太來了。”鳳姐便有些驚疑,和平兒對視一眼,不知道王夫人這時候過來所為何事。


    鳳姐雖說心頭疑惑,但也不敢托大,連忙起身,便看見王夫人一臉寒霜進來了,身邊跟著戰戰兢兢的玉釧兒。鳳姐連忙上前賠笑說道:“太太怎麽這時候過來了,若是有什麽事情隻管讓人過來說一聲便是了,如何還好勞動太太跑這一趟呢。”


    誰知到王夫人卻不理會鳳姐的話,隻抬了抬手厲聲說道:“平兒出去!”平兒見了這般,著慌不知怎麽樣了,忙應了一聲,帶著眾小丫頭一齊出去,在房門外站住,順手將房門掩了,自己坐在台磯上,所有的人,一個不許進去。


    鳳姐見此情景也慌了,不知是為了核實經讓王夫人發這樣大的火。


    卻見王夫人眼中含淚,從袖內擲出一個香袋子來,說:“你瞧瞧這是個什麽東西!”


    風姐姐過來一看,卻是個十錦春意香袋,也嚇了一跳,忙問:“竟是這東西,太太從那裏得來?”


    王夫人見問,越發淚如雨下,顫聲說道:“我從那裏得來!我天天坐在井裏,拿你當個細心人,所以我才偷個空兒過來問你一聲。誰知你也和我一樣。這樣的東西大天白日明擺在園裏假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頭拾著,不虧你婆婆遇見,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問你,這個東西如何遺在那裏來?”王夫人想起今日早晨邢夫人過來和自己說這事情時候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心中是又氣又恨,之恨鳳姐不給自己長臉,除了這樣的事情經還讓自己一向的對頭邢夫人撞見了,特特為了這事情來羞辱自己一頓。


    鳳姐聽了王夫人這話,心中也急了,便問王夫人:“太太怎知這東西是我的?”


    王夫人那眼睛瞪著鳳姐,淚水刷拉刷拉的流,拿手拍了桌子喝道:“你反問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們小夫小妻,餘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再者女孩子們住在園子裏是從那裏得來?自然是那璉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裏弄來。你們又和氣,當作一件玩意兒,年輕人兒女閨房私意是有的,你還和我賴!幸而園內上下人還不解事,尚未揀得。倘或丫頭們揀著,你姊妹看見,這還了得?不然有那小丫頭們揀著,出去說是園內揀著的,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麵要也不要?連帶著讓咱們家中的姑娘們壞了名聲!”說完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鳳姐。


    鳳姐聽見王夫人這番話,又急又愧,登時紫漲了麵皮,便依炕沿雙膝跪下,也含淚訴道:“太太說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辯我並無這樣的東西。(.無彈窗廣告)但其中還要求太太細詳其理:那香袋是外頭雇工仿著內工繡的,帶子穗子一概是市賣貨,我便年輕不尊重些,也不要這勞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這東西也不是常帶著的,我縱有,也隻好在家裏,焉肯帶在身上各處去?況且又在園裏去,個個姐妹和我想來親近,我們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來,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見,我有什麽意思?我雖年輕不尊重,亦不能糊塗至此;三則論主子內我是年輕媳婦,算起奴才來,比我更年輕的又不止一個人了!況且他們也常進園,晚間各人家去,焉知不是她們身上的?四則除我常在園裏之外,還有那邊太太常帶過幾個小姨娘來,如嫣紅翠雲等人,皆係年輕侍妾,他們更該有這個了。還有那邊珍大嫂子,她不算甚老外,她也常帶過佩鳳等人來,焉知又不是她們的?五則園內丫頭太多,保的住個個都是正經的不成?也有年紀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時半刻人查問不到偷著出去,或借著因由同二門上小幺兒們打牙犯嘴,外頭得了來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沒此事,就連平兒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請細想。”


    鳳姐是王夫人的內侄女,王夫人對她一向是放心的,隻是今日聽了邢夫人連諷帶刺的一番話之後急昏了頭,過來便給了鳳姐一頓排揎。這時候聽了鳳姐說的緣由,細想了想果然是有道理的,連忙將鳳姐扶起來歎道:“你起來!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怎會如此輕薄,不過我氣急了,拿了話激你。但如今卻怎麽處?你婆婆才剛過來拿了這個給我瞧,說是前日從傻大姐手裏得的,把我氣了個半死。”


    鳳姐就勢起來,想了想今日的事情,眼珠子轉了轉拉著王夫人的手說道:“太太快別生氣,若被眾人覺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靜氣暗暗訪察,才能拿準了消息,縱然訪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這叫作‘打落牙齒和血吞’。如今惟有趁著賭錢的因由革了許多人的這空兒,把周瑞媳婦旺兒媳婦等四五個貼近不能走話的人安插在園裏,以查賭為由。再如今他們的丫頭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鬧出事來,反悔之不及。如今若無故裁革,不但姑娘們委屈煩惱,就連太太和我也過不去。不如趁此機會,以後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兒攆出去配了人。一則保得住沒有別的事,二則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我這話如何?”


    王夫人想了想歎道:“你說的何嚐不是,隻是你那幾個姐妹可是老太太新建子上的人,老太太原本就嫌服侍她們的人手少了,如今若是在見了人手,隻怕老太太便是第一個不依的。再者,那大姑娘是從江南過來的,身邊的幾個丫頭除了紫鵑竟都是從江南帶過來的。雖說吃住是靠著咱們家,但終究是親戚,若是動了她身邊的人,隻怕是說出去了不好看。”


    鳳姐一聽這話便知道王夫人主要是向革了黛玉身邊的人,可奈何黛玉身邊正經的賈府中的丫頭便隻有紫鵑一人,青韻橙意雪雁說起來可是黛玉自己的人,她們可是沒有由頭處置的。


    鳳姐想了想說道:“太太不必擔憂,雖說林妹妹帶過來的幾個丫頭都是林家的,但如今住在賈府上,自然是要聽我們調配的。再者,如今府中的狀況大家都曉得,老太太心中也跟明鏡似的,隻有誇讚太太賢惠的理,斷然不會為了這一點子小事情怪罪太太的。”


    王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這事情便就這樣罷。”


    鳳姐聽了這話連忙吩咐下去,讓周瑞家的、來旺家的都進來聽著吩咐。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打聽此事,十分關切,便向她說:“你去回了太太,也進園內照管照管,不比別人又強些。”


    這王善保家的元就是個勢利小人,這些日子黛玉等人讓司棋有意無意話語中和她對著幹,讓她心中甚是不舒服。如今見王夫人將這差事交給了自己,連忙近前說道:“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該早嚴緊的。太太也不大往園裏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象受了封誥似的,她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擔待得起。”


    王夫人見她告狀,心中厭煩,卻也隻得強忍著不耐煩說道:“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頭原比別的嬌貴些。你們該勸她們。連主子姑娘們不教導尚且不堪,何況她們。”


    王善保家的諂笑著說道:“太太說的雖是,但有的丫頭著實是不大像話。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裏的晴雯,那丫頭仗著她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她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佻佻的,大不成個體統;還有那二姑娘屋子裏的司棋,也是個不像話的。二姑娘生性便軟弱,就她整日裏轄製著二姑娘,倒是讓二姑娘見了她就有些怵了。我好歹也是這府中的老人了,那丫頭見了我可別說是說好話了,別指著鼻子罵就是好的了,就連寶玉的奶嬤嬤也是被她罵過的。”


    王夫人聽了王善保家的這一番話,卻是猛地想起來一件事情。寶釵原先和她說過寶玉房中有一個丫頭慣會勾引人的,難不成便是那晴雯?便轉身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裏罵小丫頭。我的心裏很看不上那輕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後來要問是誰,偏又忘了。今日倒是對上了,這丫頭想必就是那晴雯了。”王夫人心中冷哼,若說林黛玉那狐媚子我收拾不了,難不成你一個小丫頭我還拾掇不了?那我也白當這個當家太太了。


    王夫人冷哼一聲接著說道:“寶玉房裏常見我的隻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她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說完便讓人到園子裏將晴雯叫過來,緊接著又想起司棋的事情。若說司棋平日裏張狂了些,她自是不願意多管這閑事的,隻是方才聽見王善保家的說是司棋罵過寶玉的奶娘,心中便眼不下這口氣,哼了一聲說道:“若是說旁的倒是也罷了,奴才下旨主子的事情是最最要不得的。咱們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若是叫旁人知道了,說出去這臉麵還要不要?”說著便又讓人到迎春處將司棋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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