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話中之意是寶釵能夠進宮,倒是將眾人都唬了一大跳。[]旁人倒是也還罷了,探春和惜春這已經可是非同小可。先前黛玉曾說是見過皇上,又是慕容公子的未婚妻,斷然是不會胡亂說話的。而如今黛玉這樣說了,隻怕寶釵進宮的事情十之八九事成了的。


    寶釵聽了這話卻是大喜。她並不知道黛玉和皇上以及慕容錚的關係,隻是想著莫不是雲姑娘對自己印象不錯,想著讓自己一並進宮去也好有個照應?


    寶釵這樣想著,口中卻是對黛玉笑道:“這事情可真是要承了妹妹的吉言了。”寶釵這時候看著黛玉,隻覺得也沒有之前那樣討人厭了。


    黛玉淡淡笑了笑說道:“寶姐姐說笑了,這事情隻能算是寶姐姐自己掙來的罷了。”其餘多的話卻是一句不說了。


    可是得了這幾句話,寶釵便已經是心滿意足了,想著趕緊將黛玉的話告訴給薛姨媽知道,便忙不迭地告辭了。


    寶玉聽見寶釵要進宮的話,心中雖說高興家中姐妹能和自己長長久久在一處,卻也舍不得寶釵,隻覺得心中悶悶的,又見黛玉等人不理自己,隻覺得無趣,見寶釵要走,便同她一道出去了。


    兩人走了之後,惜春方才拉著黛玉問道:“好姐姐,你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她果然要進宮去?”


    探春也急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看著黛玉急急說道:“林姐姐,你怎麽仍舊是這樣一副不疼不癢的樣子?她素來和咱們姐妹們不和,若是進了宮,咱們隻怕是沒什麽好日子可過了。”


    黛玉見她二人急成這樣子,隻覺好笑,見兩人果然急了,臉都紅了,方才連忙拉過探春將她按了坐下,又拉著惜春說道:“你們這是急什麽呢?這事情原是有緣由的。前那日渲木帶話來說是若是寶姐姐過來問我進宮的事情,便這樣答複她,隻說他們自有計較,讓我們不用擔心。我想著這事情來的蹊蹺,定然是皇上的意思。”隻怕皇上是打算對四大家族的人動手了,這緊要關頭,得趕緊想法子將探春惜春弄出去方好,若是還留在這府中,不然將來這府中的事情終究要連累了這幾個無辜的姑娘。


    兩人聽了黛玉這話,心中方才略略放下來了一些。原本寶釵進宮的事情和她們並沒有多大的幹係,隻是寶釵素來和她們不對盤,若是進了宮,隻怕她們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黛玉隻笑著說道:“放心罷,這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是她日後得了寵,隻怕是應付宮裏的明槍暗箭還手忙腳亂呢,還哪裏有什麽閑工夫管咱們的事情。”


    兩人想了想,果然是這樣,便將這事情丟開不提,又拉著黛玉說了好一會子的話,直到了莫約巳時,方才一並告辭而去。


    不過到了第三日,黛玉正在屋中抱著剛醒過來的月華逗弄,便聽見外頭小丫頭慌慌忙忙進來說道:“林姑娘,二姑娘……二姑娘那邊不好了,老太太讓姑娘趕緊過去呢。”


    黛玉聽見這話猛地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月華遞給紫鵑,便想要往門外麵走,卻被紫鵑一把拉住說道:“姑娘且慢些,先換身衣裳再過去。”說著指了指黛玉身上已經有些皺的衣裳。


    黛玉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衣裳,搖了搖頭便往外麵走。外頭正飄著小雪,橙意和青韻對視了一眼,橙意拿起了一領大紅猩猩氈雪白狐狸皮毛滾邊的鬥篷,青韻撐了一把杭稠十六骨的水墨畫傘,兩人連忙追了上去。


    黛玉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隻是心中仍是止不住的心慌。根本顧不上等著身後的青韻橙意,深一腳淺一腳便往前走。


    那小丫頭才講話說完眼前便不見了黛玉,就連青韻橙意也著急忙慌追出去了。紫鵑見狀,連忙過來招呼小丫頭坐下喝茶,一麵問著她話。


    那小丫頭常來瀟湘館,知道紫鵑最是個性子溫和的,便也不拘束,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統統說了出來:“二姑娘原先還好好的,隻是聽繡桔說是昨日晚間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守著二姑娘的時候忽的見二姑娘臉色慘白,想是迷糊之間做夢魘著了,便趕忙將二姑娘叫醒了。二姑娘原本就發著熱,雖說好了些,但身子終究是虛的,到了卯時之後,便見二姑娘又發起熱來,竟是不同往常的那樣。如今已經讓人叫了太醫過來看了,直說是沒救了,不過是挨時候罷了。”說著歎了一口氣。


    紫鵑也歎道:“二姑娘今年方才十七歲,正是入畫的好年紀,卻就這樣去了,果然是老天不長眼了。我想著先前我們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在一處玩玩鬧鬧的,多熱鬧,可如今轉眼間竟是生離死別了,當真讓人傷心。”


    那小丫頭也說道:“姐姐說的是,二姑娘是這府中最最溫柔可親的主子了,可誰料想如今竟是這樣的下場,讓人心中不是滋味。”說著搖了搖頭。


    黛玉等人設好的金蟬脫殼知己紫鵑原本也是知道的,這時候聽見小丫頭這樣說,隻得裝作傷心惋惜隻裝假意歎了幾句。那小丫頭歇了一會子直說是隻怕老太太跟前還有事情,便出了瀟湘館走了。


    紫鵑想了想,趕緊叫來了雪雁,將事情的緣由說了,讓雪雁將這消息帶出去給慕容錚,讓他那邊做好準備。


    黛玉這時候心慌慌的,一路飛奔似的往綴錦樓而去。等著到了綴錦樓,便聽見裏頭一陣陣的哭聲,還有邢夫人的嚎啕大哭:“我的兒啊,你若是去了,可叫我怎麽和老爺交代啊!”


    黛玉猛地住了腳,隻覺得心中一陣陣寒意,這雪落在身上竟也不覺得冷了。


    身後撐著傘的青韻見黛玉這模樣,知道黛玉是心寒了,見周圍空空曠曠一個人影沒有,便悄聲在黛玉耳邊說道:“姑娘不必傷心,二姑娘出了府之後便是好日子到了,那些個糊塗人說什麽,姑娘何必在意呢!”


    黛玉點了點頭歎道:“你說的雖是,可二姐姐雖說不是大太太親生的,但這麽些年來養在身邊,我原想著不管怎麽樣也該有些情分在。可是如今看來倒是我愚了,大太太這時候想到的隻怕隻有那五千兩銀子罷,我真是替二姐姐覺得不值。”


    這時候橙意卻是笑著說道:“姑娘何必這樣想呢,若是大太太果然對二姑娘又些情分在,也不用咱們今日用這樣的法子將二姑娘送出府去了。這時候隻怕三姑娘四姑娘都已經到了,姑娘還是進去罷。”


    黛玉進了院子,隻見裏頭丫頭們一個不見,屋中隻是傳來哭聲,便知道隻怕是人不行了,便趕緊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子,看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坐在迎春床前,探春惜春坐在稍後一點的地方,地上跪了一地的丫頭婆子。眾人均是滿麵的淚水,隻是這些淚水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便不知道了。黛玉低著頭上前朝著賈母等人行了禮。


    賈母見黛玉過來了,擺了擺手讓她起來。黛玉到了迎春床邊,卻見迎春絲毫沒有平時的光彩照人,臉色黃黃的,眼神也有些散了,見黛玉過來,嘴唇微微動了動。黛玉連忙將耳朵湊過去,隻聽見迎春聲音微弱,說了“妹妹放心”四個字便閉上了眼睛。


    邊上邢夫人見狀心中暗道命苦,這二丫頭也是個不爭氣的,這時候去了,卻叫她從哪裏找出這五千兩銀子來給孫家!


    一時間屋中哭聲一片,繡桔想著今後隻怕是不能相見了,心中更是難過,隻苦得昏了過去;黛玉探春惜春想著素日的姐妹情誼,雖說慶幸她脫了苦海,但心中終究也是難過的。


    這時候卻見門簾一動,卻是寶釵進來了。


    寶釵見屋中情狀,便知道迎春隻怕是去了。她對迎春原本也沒有幾分姐妹情誼,這時候見迎春去了,不過就是隨著眾人落了幾滴淚水,應個景罷了。


    寶玉來時候,眾人均已經被勸住了。他想起自小迎春便是個溫柔沉默的,雖說素日不常講話,但也是個溫柔可親的人物,如今沒了,自然是傷心的,那眼淚便撲簌簌落下來。


    賈母這時候心中想著的是可惜迎春是自家中沒的,和孫家的婚事便就這樣告吹了,隻是這兩家若是能聯姻了,自然是大有好處。如今家中的姑娘都小了些,唯有黛玉快要及笄了,等著回頭問一問孫家,若是答應了便將黛玉嫁過去。


    黛玉和探春惜春哭過了之後,因著要將迎春入殮,便先行回了各自的住所,隻等著將靈堂布置好了之後再過去。


    黛玉回了瀟湘館時候,正好遇上雪雁將事情和慕容錚說明了回來,便將雪雁帶到屋中細細問話。


    雪雁見黛玉眼睛紅紅的,便上前勸道:“好姑娘,這事情原本是件好事,日後二姑娘可算是離了這肮髒之地,姑娘還何必傷心呢!”


    黛玉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覺得替二姐姐難過。闔府上下便隻有我們姐妹幾人和寶玉是真心對她的,其餘人雖說在哭,可眼中卻是沒有半分傷心的意思,真真教人心寒。”


    卻聽見雪雁說道:“若果然是這樣,姑娘更該高興了。這府中上上下下沒有人是真心對二姑娘的,姑娘幫著二姑娘離了這府中也是件好事,若不然,還不知道今後怎麽樣呢!”


    黛玉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今後二姐姐便和這府中沒什麽相幹了。對了,渲木那邊可有準備好了?這時候可千萬不能出什麽岔子才是。”


    雪雁隻笑答道:“姑娘隻管放心罷,我旁的事情不敢說嘴,但這事情我可是最明白的。慕容公子在對姑娘的事情上,哪裏會有半分的疏忽呢。慕容公子在將藥送到姑娘手上之前半月便開始準備了,確定萬無一失了方才將藥帶過來給姑娘,這時候慕容公子那邊隻怕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等著二姑娘了。”


    黛玉這才放下心來,隻說了一句:“這就好。”便讓雪雁出去了。


    卻說慕容錚這邊,早已經算到了迎春隻怕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便早早將人帶到府中住下。


    慕容錚到昆侖山拜師學藝將近二十年,師門中自然是不隻他一人,還有兩位師兄,一位師弟。他大師兄原是他們師傅撿來的孤兒,隻因老道長說他本事紅塵俗世中人,沒有仙緣,就算是修道也是白搭,便和慕容錚一樣,隻是俗家弟子。雖說他二人都是俗家弟子,但本事卻是絲毫不比另兩位入了道門的差,兩人中大師兄蘇淩精於醫毒之道,慕容錚卻是精於武道,也因此,迎春的事情便由蘇淩來負責。


    慕容錚一再催促著蘇淩趕緊早作安排,卻是讓蘇淩不大耐煩了:“我說你小子什麽時候這麽沉不住氣了?我配的藥哪裏就這樣不讓你放心,莫要說是幾天了,便是一月之後再服解藥也不礙事,你時時在我跟前唧唧歪歪的,你不煩我還煩呢!”說著便將手中的棋子丟開。


    慕容錚摸了摸鼻子笑道:“這樣就好,可千萬莫要除了什麽紕漏,不然可真是沒法子交代了。”


    蘇淩似笑非笑看著慕容錚說道:“原先學藝時候師傅說你小子是個情種,這事情這麽多年來我愣是沒看出來,倒是想不到果然叫師傅說中了。我可真是好奇那林家姑娘是個怎麽樣的人物,竟將你這風流浪蕩子的心栓得牢牢的,可當真有本事。”非得要那天見見這位林姑娘才能借了心中的疑惑。


    慕容錚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個麽我也不知道。師傅說你也是俗世紅塵中人,隻等著哪天你也遇上心上人了便知道了。”說完便好似沒骨頭一般靠在軟榻上。


    蘇淩卻不說話,自顧自看著眼前棋盤中正在廝殺的黑字白子,專心致誌和自己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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