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轎子一直抬到院裏才放下,寶釵親自掀起了轎簾,將賈母扶了出來,賈母看著守在身邊的親人們,忍不住一陣悲哀,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全都湊過來詢問著,反而把鴛鴦擠到了後麵。


    賈母說道:“都回去吧,寶釵和鴛鴦跟我進來。”


    寶釵與鴛鴦對視一眼,急忙跟在賈母身邊,一左一右的攙扶著進了裏屋,賈母換好了家常衣服便坐在軟榻之上,讓兩個人跪下。


    “老太太,是寶釵做了什麽不妥當的事?”


    “我問你們,那黃花梨木的三星擺件是如何流傳到宮裏去的,鴛鴦,當日我隻說揀那些平日用不著的,不喜歡的才能往外當。寶釵,這些東西究竟是當還是賣,弄到哪個當鋪裏了,把當票子拿來我瞧。”


    鴛鴦一聽這話,忙道:“是奴婢的錯,當日老太太說把那擺件收起來,再不用了,奴婢想著老太太曾說起過那東西很值錢,所以挑揀東西的時候,一並給寶二奶奶拿走了。”


    寶釵也道:“當日送到當鋪的時候,正好有位客人一眼就相中了,寶釵聽鴛鴦姐姐說老太太已經不喜歡了,那位客人又出了三萬兩的高價,所以寶釵就自作主張,寶釵知錯了,求老太太責罰,東西是當到雲集街裕舒當鋪了。”


    “三萬兩?”賈母氣都不打一處來,“你連東西貴賤都看不出來,還敢自稱是皇商薛家的,那擺件少說也值八萬兩。”


    自打嫁進賈家,這還是寶釵第一次挨賈母的訓斥,不過聽賈母方才的話,這東西是流傳到宮裏去了,這麽說是哥哥送到宮裏去的,哥哥現在究竟為誰在做事,難道真的是皇上?


    “老太太別生氣,寶釵娘家也有一尊黃花梨木的擺件,雖比那個小了些,也能瞧的上眼,寶釵這就回家跟母親要了來,孝敬給老祖宗。”


    “胡鬧”賈母歎著氣,不過是個擺件罷了,還能把人丟到親家那麵嗎,雖然生氣跟前這兩個人自作主張,但當日也確實是自已說過再不拿出來擺的。


    焦大徹徹底底被暴露了,幸虧當日隻交待他做事,並沒告訴他原由,否則這個奴才還不得都招了出去,黛玉應該也在等王嬤嬤進宮,如今最為頭疼的是不知道王嬤嬤都知道些什麽。


    那會子總想著,黛玉會不會還有林如海留下的銀兩,但幾次試探下來,感覺黛玉不像說謊的樣子,可這事又讓她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林如海那樣老道一個人,怎麽可能將家產全部交給賈府,而不給自已女兒留下點私房銀子呢。


    如果有,雪雁是個丫頭,王嬤嬤未必不知,而王嬤嬤離開賈家之後,並沒回南,而是留在京城,總想要再見黛玉一麵,這一點讓賈母更加疑心,也更確定王嬤嬤有沒交待的事情,派人去跟王嬤嬤索要,王嬤嬤隻推不知,反而大罵賈府不仁不義,而且張羅著要回南,不能讓黛玉知道她做的這些事情,反正也沒銀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幹淨。


    “你們兩個起來吧,寶釵去忙吧,順便找發人把鳳丫頭兩口子叫過來。”


    寶釵答應著去了,賈母看鴛鴦還在掉淚,便道:“你也不必哭了,瞅個空子叫林之孝去查查寶二奶奶說的那間當鋪,究竟是誰買走了那個擺件,果真有識貨之人哪。”


    “是奴婢把事辦左了,惹老太太生氣。”


    “晚間無人的時候,你親自去查查小庫房,把林家的東西都挑揀出來放在一起,這樣以後也不會弄混了,唉,若不是家業凋零,如何能落到當賣東西的地步。”


    “您不是說咱們家出了個皇貴妃,族裏又要興旺起來了嗎?”


    這個皇貴妃帶來的究竟是能把賈家推向興旺,還是推動賈家更快的走向滅亡,賈母愈加後悔,唉,真不如當初黛玉及笈之時就把這婚事給辦了,二太太的私心帶動的連她也跟著自私起來。看今天黛玉的樣子,這件事是不可能平靜無波的蕩過去了。


    找到王嬤嬤又能怎樣,隻要她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是個害人之罪,她是林家家奴,身為黛玉的外祖母,對不好好服侍主子的奴才是可以做出處置的,想到這裏,賈母突然覺是硬氣了許多,嘴角也露出笑容,怪不得黛玉口口聲聲的隻提到自已有家產,卻從來沒說究竟有多少,她也是猜測的,即是猜測,那自已也未必落得全敗的下場。


    正想著,賈璉與鳳姐走了進來請安,賈母命兩人坐下,看著鳳姐略顯的肚腹說道:“今兒皇貴妃還問起你來,還是你的麵子大,等生產的時候,皇貴妃要派宮裏的接生嬤嬤來呢。”


    鳳姐抿嘴一樂,說道:“說到底還是老太太的麵子,若不然這孩子哪能摸到好時候,皇貴妃在宮裏還好吧,這一入宮門深似海的,想再見麵也難了。”


    “隻要別省親就好,再省親咱們家裏可真拿不出銀子來了。”


    鳳姐連忙瞅了賈璉一眼,賈璉也自悔失言,低下了頭,鳳姐望著賈母的臉色,看賈母倒沒什麽反應,便道:“咱們家娘娘今兒的生日,老太太進宮之後,鳳兒帶著那邊府裏上上下下的,朝上磕了頭了,遙祝娘娘芳辰。”


    “元兒瘦了不少,臉色臘黃的,見了麵隻知道哭,如今在宮裏過的,跟省親的時候可沒法比啊,諾大個鳳藻宮中,冷冷清清的,這事問問你太太就知道了,我也懶怠說。”


    鳳姐夫婦對視一眼,難怪大太太回來之後,麵露得意之色,問著才知道二太太在宮裏,娘兩個對著哭,還沒等講完,便有寶釵派人來請,這會兒才明白,原來賢嬪比想象中的還不好。


    “璉兒,這下咱們家有麻煩了。”


    “啊?”


    賈母將在宮裏聽到的一切原原本本講給兩夫婦聽,賈璉聽的都跳了起來,說道:“不可能,當日孫兒確實見到了春纖,也向四鄰們都打聽了,春纖的婆家姓王,那王奶奶哪是王嬤嬤的樣子,皇貴妃的奶嬤嬤孫兒如何會不識得。”


    “會不會是障眼法?”鳳姐提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賈母探詢的目光望向了她,鳳姐又道:“如果王嬤嬤知道老太太在找他,一定會想法子躲起來,見過璉二爺的人多了去了,保不齊一到了蘇杭地界,就有人知道了。”


    “鳳丫頭說的有理,真真是我忽略了,難怪焦大被綁住了,玉兒當初果然是在詐我,這丫頭現在也學的精了,你們說到了這個地步,咱們怎麽辦才好。”


    連賈母都沒有好主意,鳳姐夫婦又怎麽敢亂說話呢,兩人一致的搖頭,都說不知該如何是好,賈母暗自歎著氣,如今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了,王夫人一味自私,這會兒心裏隻有元春,刑夫人向來不管事,也商量不著,明知鳳姐夫婦在退步抽身,又不好強求,真是孤家寡人啊,當初做這些事是為了整個賈家,有了榮寵全族跟著榮耀,這會兒危難在即,卻連個能分憂的都沒有。


    賈璉試探著說道:“皇貴妃為的是銀子,老太太不妨還給她一些,這樣她應該不會再追究了。”


    鳳姐瞪了賈璉一眼說道:“府裏的情況你不清楚?如今去哪找兩三百萬的銀子。”


    賈母道:“若是各家湊一湊倒也缺不多少。”


    賈璉忙道:“老祖宗,是兩三百萬兩,不是二三十萬兩,雖然各院都有自已的私房,可這許多銀子,誰也拿不出來,不但我沒有,就連我們太太璉兒都是可以做保的。”


    賈母斜著眼睛望向賈璉夫婦,說道:“別人沒有我信,你們夫妻若說沒有,那就成了笑話了,你們在外麵的鋪子已經開了三四年,生意一直挺順利的,又是在旺處,光那鋪子就值不少銀子。”


    賈母一邊說著,一邊望著夫妻倆的神色,果然鳳姐夫妻都變了臉,賈璉跪到了身前,鳳姐也扶著椅子跪了下去,賈璉說道:“老祖宗,孫兒開這鋪子用的是自已的份例銀子,並沒動用官中的,老爺一味好色,千方百計的從孫兒這裏榨取銀兩,孫兒也是無法,不在外麵弄些銀子,如何能供養父親。”


    “這樣一說,你倒成了孝子,也罷了,我也隻是想試探試探你們,不用嚇成這個樣子,鳳丫頭你起來,有身子的人,不用跪來跪去的。”


    賈璉扶著鳳姐站了起來,賈母看著兩人規規矩矩的樣子,心裏十分受用,在宮裏受了氣,自已府中,還是可以找補回來的,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地位,就看探春在宮裏怎麽做了。


    寶釵安排好了府裏的事,偷空回到了梨香院家中,哥哥嫂子正陪著母親說話,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見寶釵進來一臉的不高興,香菱忙捧過幾盤堅果請寶釵享用,薛姨媽說道:“大年初一,你不在那邊府裏忙著,哪有個出嫁的姑娘回門的,後兒個跟寶哥一起回來才是正經。”


    “媽已經把我當成潑出去的水了?”


    薛蟠看妹妹臉色不對,使眼色讓香菱帶著丫頭們下去,問道:“誰給了妹妹氣受,哥哥給你出氣。”


    “還能有誰,哥哥,我問你,當日那黃花梨木的擺件,你是怎麽弄到宮裏去的,你背後那個人究竟是誰?”


    這句話問的薛姨媽傻了眼,忙道:“釵兒說的什麽,你哥哥什麽時候和宮裏有了來往。”


    薛蟠有些尷尬的笑,到底還是被寶釵發現了,這個聰明睿智的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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