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上海的每一天,葉彩雲都是等待中度過,她知道古巴佬就快回來了,感到很難平靜,如果說她不在乎,那是假的。她太久閑著無事了,一般隻是開著車到外麵轉轉,似乎隻是為了吹吹風,或者曬曬太陽。以前,她總是和白伊一起玩的,但現在的白伊動不動就幾十人圍著,好像一位權威顯赫的公主,有時候連她這個好朋友也難以接近。


    她無聊中,忽然很想去看看高勝和楊美鈴。人的思想總是很奇怪的,她居然不知不覺地把高勝視為朋友了。雖然高勝半點也不知情,他有那份好工作也全是因為葉彩雲暗中幫助的。至於葉彩雲如何對他發生好感的,好像是看到他當初的不幸吧,也許是因為她和他有過一夜情。


    不過,她不敢直接上門拜訪,也許高勝根本就不記得她了。她把車停在他的出租屋下麵,等了半天,終於看到高勝和楊美鈴相互挽扶著從樓梯走下來。高勝駐著一條拐杖,仿佛七-八十歲的老年人一樣,一步一顫的走著,但他的臉色卻沒有絲毫憂鬱之情,相反充滿了陽光一般的歡樂。而楊美鈴則挽著他的手,也笑談自如,她的衣著很普通,但美貌並輸給穿著名牌的葉彩雲。


    看著他們幸福地走過,葉彩雲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仿佛有種莫明其妙的妒忌。直到這對情人終於消失在遠處的街角了,她這才開著車離開。


    她很盼望那樣的模式,一對有情人終生廝守,這輩子還祈求什麽鬮?


    當她回到家門前,忽然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影立在那裏,正轉身盯著她――古巴佬!葉彩雲忍不住大叫一聲,雖然明知他會來的,但突然看到他,還是感到難以相信!隻見古巴佬曬得黑黑的臉孔似乎多了一些滄桑,讓人感到更加結實,好像上台比試拳擊的那種類。他穿著短袖襯衫和黑色西褲,手上提著一隻皮袋,那是旅行者一種簡便的行理。


    “小姐,可不可以讓我暫住一晚?”古巴佬風趣的說。


    “那要有條件的。”葉彩雲終於會過神來,笑著說哦。


    “什麽條件?”


    “先讓我考慮一下。”


    “我一回來,你就給我難題?”


    “好吧,進去再說。”


    葉彩雲高高興興地帶著古巴佬進屋,她的保姆嬸娘早就聽她嘮叨古巴佬無數次了,所以經她一說便了然了,於是急忙泡茶弄飯菜。


    “嘩,怎麽多了個女人的?還好不是男人!”古巴佬看了一眼轉身走入廚房的嬸娘說。


    “你想不想我找個男人呢?”


    “那是你的自由,我不能幹擾。”


    “你在西方學足了自由論了吧?”


    “我隻是到處走走,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玩的。”


    “你在那裏到底幹什麽?”


    “什麽也沒有幹!”


    “你不會白白的度日吧?”葉彩雲不由得叫起來。


    “我也想過不能無端端地浪費時間,所以想回國搞些事情做做,但我覺得應該來看看你再回去。”


    “你又要走?”葉彩雲不禁大吃一驚。


    “這裏並不是我的國家。”


    “可是,我呢?”


    “難道你想跟我回去?”


    “我――”葉彩雲為之語塞了,古巴是個芝麻綠豆般的小窮國,她做夢也沒有想過要去那種國家,隻不過是給麵子古巴佬,這才沒有出言諷刺。


    古巴佬靜靜地看著她的臉孔,接著微微一笑說:“這有什麽難為的?又不是要你一輩子留在那裏。”


    “你怎麽不肯留在中國?”


    “我說過,這裏不是我的國家。”


    “隻要生活得好,到哪裏不是一樣?”


    “不一樣的。”


    “怎麽不一樣?”


    “我也有親人!”


    “哦,是的。”葉彩雲歎了口氣,剛才看到古巴佬的那份高興表情漸漸地消失不見了,原來他僅是回來看看她,並沒有打算長期留下來陪伴她。


    古巴佬也發現了她臉色變了,隻得說:“但我可以在這裏陪你一個月。”


    “一個月?”


    “嗯。”


    “好像太短了。”


    “我沒想到,你這麽久還是一個人。”


    “是的,我隻有一個人過,哦,不,我還有嬸娘陪伴著。”


    “和女人不算數。”古巴佬說得很滑稽。


    “沒辦法啊,誰叫我沒人喜歡呢。”


    “你怎麽不回家族的公司做些事情?”


    “我天生是個懶人,不想做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做些事情的話,也許會改變你現在的想法。”


    “你想我怎麽改變?”


    “至少,有事做時,不會胡思亂想。”古巴佬笑了笑說。


    “你剛才還未答應我的條件。”


    “你想到了?什麽條件?”


    “這一個月,無論我說去哪裏,你也不許反對。”


    “好吧。”


    接下來,兩人在上海到處轉,公園,商場,大街,天橋,戲院都留下了他們歡樂的身影。葉彩雲知道這個古巴佬決定的事是不會後悔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一個月能夠留下最快樂的笑聲――這個月會成為她永遠的回憶。


    這天,他們在白伊那間集團公司前麵經過,正好被樓上的白伊看見了,立刻打電話叫他們上來坐坐。葉彩雲也不客氣,拉著古巴佬便去見白伊。在白伊的辦公室裏相聚,葉彩雲雖然和她相熟,但還是第一次來她工作的地方。隻見白伊的辦公室大得有些恐怖,各種設施十分齊全,而且對麵擺了三張沙發,還有茶幾,更有各種飲料。


    “你們真的打算這樣?”白伊伸出雙手的兩隻食指,然後拚攏在一起。


    “我倒想的,但人家不肯。”葉彩雲皺皺眉頭說。


    “有這種事?古巴佬,我們的葉彩雲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女哦,你這家夥撿到寶貝了,居然還不心足?”白伊盯著古巴佬說。


    “白小姐說哪裏話,我和葉彩雲一向都是好朋友,有她這樣的好朋友,我已經很知足了。”


    “你懂得珍惜才好。”


    “你什麽時候下班?”葉彩雲問。


    “唉,別提了。這工作其實也不適合我,每天都悶得慌。”白伊搖搖歎息著說。


    “你可是公司的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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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隻是坐著的王後。”


    葉彩雲也不想多問,和她聊了一會便拉著古巴佬告辭而去。


    “你看,那個白伊在家裏的公司做事其實也不愉快啊。”葉彩雲說。


    “也許是她還沒有適應罷了。”古巴佬不以為然。


    “也許吧,現在她許多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她最好的朋友是周佐,而我,最好的朋友是你。”


    “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麽?”


    “還是不說了。”


    “唉,你太沒意思了,你不是很會說笑的嗎?”


    “我成熟了,也不想太過胡鬧。”


    “哇噻,一年不見你就成熟了!你告訴我,你哪裏成熟了?”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古巴佬指著自己的身體很認真的說。


    葉彩雲很想一腳踢他飛出去,這家夥太不要臉了。


    歡樂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天一天的在葉彩雲數數中丟失了。她越來越感到不安了,終於焦急起來,她甚至不肯睡覺,總是眼睜睜的看著古巴佬,如果不多看幾眼,他可能就不見了。


    鬧鍾響了,古巴佬一下爬起來,這才發現葉彩雲看著他。


    “你怎麽沒睡覺?”


    “睡不著,你真的要走了?”


    “是的。”古巴佬點點頭。


    “以後還會回來看我吧?”


    “如果到時你還沒有男朋友的話,我很樂意充數。”


    “你可以充數的,因為我隻允許你充數。”


    “別這樣,反正對大家沒有好處。”


    “你為什麽不肯留在中國?”


    “就像你不肯去古巴一樣。”


    “唉,為什麽我們不是同一個國家呢?”


    “嗬嗬,至少,我們同一個地球。”


    “是的,隻是同一個地球。”


    “我得趕去機場了。”


    古巴佬急忙刷牙洗臉,換衣服。葉彩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還想說什麽,但無論說什麽也不會用,因為古巴佬的牛脾氣是不會讓步的。


    她陪著古巴佬到上海機場,然後,兩人抱了又抱,親了又親,終於又分別了。


    葉彩雲眼看著漸漸起飛的飛機,揮了揮手,然後慢吞吞地走出候機樓,腳上仿佛拖著兩隻沉重的鐵球一般。


    她心想:為什麽越想得到的卻偏偏得不到?我們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難道是注定的?


    希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她有錢,而且年輕漂亮,本應該很快樂很知足才對,但她現在覺得,自己的本錢其實也不值一提。古巴佬不會為了這個而留在中國陪她,沒有他陪伴,再多的金錢,葉彩雲也感到好像沒有什麽意義。


    這次分別,又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見?兩人之間隔著的不是多少裏路,而是兩個國家。她不肯去古巴,正如古巴佬不肯留在中國一樣。她覺得兩人並沒有分手,隻是無奈的分開,無奈得令她說不出話。


    她抬頭望著天空,飛機穿過重重的雲海,終於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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