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同皇叔與汝公出宮巡遊,一敘君臣之誼嗎?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惹你慍怒如此?”坤明殿中,麵對帶著股洶洶氣勢而來的劉皇帝,大符略感意外,溫和地問道。


    抬眼看了下他的皇後,劉承祐自審了一下,問:“我很生氣嗎?”


    “嗯!”大符肯定地說道:“甚是明顯!”


    劉承祐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嘴裏嘀咕著:“怒形於色,這可不好!”


    見狀,大符也不由莞爾,親自奉上一杯熱茶,遞給他:“吃盞茶,消消氣,再同我講講!”


    肚子裏或許真積壓了不少怒氣,不過經皇後這麽一番平複,劉皇帝也不好再發作了。大符一臉雍容,那雙眸子隨著時間的沉澱也益加散發著智慧,接過茶茶盞,牛飲一口,而後將出宮遇到的狀況給簡單地講了一遍。


    “也不是什麽大事低,本於皇叔、汝公相聚於宮外,本是其樂融融。然而,於市井之間,竟撞見了一幹裝神弄鬼的術士!”劉皇帝說道:


    “靠著一些虛假的把戲,愚弄百姓,蠱惑人心!而東京百姓,追隨信服者甚多,更可惡者,據說有不少在朝的官員,也奉其首腦為座上賓客。


    百姓愚昧,不知其裏,為其迷惑,也就罷了。那些識文斷字,甚至飽讀詩書的官員,竟也如此,他們平日裏拿著儒家經典,聖人之言來規勸我,卻連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這些道理都不懂嗎?”


    聽完劉皇帝的敘述,大符也反應過來了,唇角帶著足以撫慰人心的溫暖笑容,說:“你也不必過於氣憤了。大漢天下,億兆子民,向來是愚者眾,智者寡,對於這些愚弄官民的江湖術士,既然發現了,著有司查察法辦即可,你若因此而生怒,壞了心情,卻也不值得!”


    “我也不是看不開!”被大符這番勸慰,劉皇帝心中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緊跟著歎了一口氣:“我隻是覺得,如今天下一統了,四海承平了,國家強盛了,社稷繁榮了,本該是河清海晏,政通人和,然而,各種歪風邪氣也冒出來了。東京天子腳下,首善之區,竟然也容這等魑魅魍魎招搖過市......”


    聽劉皇帝這句感慨,大符也有所體悟,對他道:“當初山河破碎,國困民貧之時,你尚能不懼艱難,銳意進取,廓清天下。而今功業大成,天下寧定,隻些許不諧,又何足道?”


    “話是這般說,隻是我這心裏,分外不爽!”劉承祐道:“此番若非我親自撞見,竟然還不知曉!”


    劉承祐說這話時,同樣跟著到坤明殿來的張德鈞不由心頭一顫,在對東京輿情的監控方麵,如今可主要是皇城司的職責。對於此事,他也有所耳聞,隻是沒有太重視罷了。


    所幸,劉皇帝似乎隻是隨口一說,沒有針對他的意思,但張德鈞心中可發了狠,定然要有所作為,也彌補此次失誤,以挽回皇帝心中可能打了折扣的印象。


    “此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說著,劉皇帝語氣都不由嚴厲起來,直接對喦脫吩咐道:“傳詔開封府,將那張龍兒及其徒眾,好生審問!”


    “還有,讓刑部、都察院也介入調查,我倒要看看,朝中究竟有多少人,與之交往!”劉承祐冷冷道,又盯著張德鈞:“皇城司,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


    兩個大太監同時應命,不過喦脫是淡定從容,張德鈞則透著焦慮。


    看著這倆畢恭畢敬告退的宦官,劉承祐突然問皇後:“你覺得,這兩人如何?”


    大符想了想,說:“張德鈞伶俐能辦事,久在陛前,經你培養抬舉,倒也施展其長處,隻是,心思有些深沉,又好交結,這不是好事。喦脫嘛,是晉陽的老人了,照料宮中,甚是妥當,雖時有跋扈,但是忠心可嘉!”


    “唉......”劉皇帝又歎了口氣。


    “往年,你可少有感歎,而今日,自到我這坤明殿,就已然兩聲長歎了。”見狀,大符坐到劉承祐吩咐,對他道。


    “可能是老了吧!”劉承祐道。


    “官家歲不足四旬,正當年富力強之時,可不要自憐自歎,這可不是你往日的風範!”大符看著他。


    “孫子都有了,你我鬢間白發,是不是又長了一些?”指了指自己頭側,劉承祐說:“我近來常思過去的二十年,也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不容易,累!”


    見狀,大符立刻嚴肅起來了,認真地盯著劉皇帝,表情逐漸凝重。


    看她這模樣,劉皇帝倒有些不自在了,問:“怎麽了?這般嚴肅?”


    大符說:“我在憂慮。”


    “憂慮什麽?”劉承祐更加好奇。


    “我說了,你可不要惱怒於我?”大符道。


    “直言無妨!”


    大符這才緩緩說來:“我聞官家諸多感慨,慮你心疲,而生懈怠。自古帝王,不乏聖主明君,然其善始而不善終者,長使人惋惜。你素來推崇唐太宗的治國之道,不也時常歎其不能有始有終嗎,其秉政也不過二十三載。如今,你已禦極天下二十年......”


    “你不用說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劉皇帝突然站了起來,低頭於殿中徘徊了幾步,抬眼看著大符:“你是怕我學那李隆基?”


    聞之,大符也起身,輕搖頭,說:“唐玄宗不過繼承先祖遺澤,哪裏比得上陛下開天辟地,再造乾坤之功。”


    說實話,也隻有皇後這般對他這種進諫警示,才不會讓劉皇帝感到厭煩了。當然,大符雖然多有進言之舉,也不是時時耳提麵命,隻是在覺得該說、該提醒時,才會開口。


    沒有生氣,也沒法生氣,劉皇帝下意識又要一歎,不過被他生生忍住了,順嘴說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看來我不自覺間,確實流露出一些懈怠的心理了!你提醒得好!”


    見狀,大符溫柔一笑,又輕輕道:“不過,你治國理政這麽多年,少有懈怠,當初廢寢忘食,日夜操勞之時,也著實令人敬歎。你是該,出去散散心了!勞逸結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正好此番出巡,去看看我打下的江山,也順便放鬆一下心情!”劉承祐伸了個懶腰。


    “出巡的時間定了嗎?”提起出巡,大符主動問道。


    “尚未!”搖了搖頭:“怎麽也要到春耕之後吧!”


    “這些日子,宮中的姐妹們,可都在往我這裏走動!”大符說。


    “有什麽問題?”劉承祐問。


    “都希望,能伴駕,隨你出巡!”大符說。


    “都坐不住了啊!”劉承祐微微一笑,對大符道:“這樣,後宮嬪妃的隨駕人選,就由你這個中宮之主來安排了!”


    聞之,大符鳳眉微蹙,苦笑道:“你這是把難題拋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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