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支援!”趙括端坐在城樓中段的殿閣中,對著來人吼道。


    手中的長刀尚未歸鞘,直直地杵在地麵之上,燈火搖曳之下,原本光潔如鏡的刀麵上,斑駁的血跡若隱若現,這是鮮血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而留下的印記,長刀的刀柄的纏繩更是被血液染成了黑紅色,隻有刀鋒依舊銳利地閃爍著寒光。


    身後的親兵早已換了人,更是一個個癱在一旁,卷刃的刀與缺口的盾隨意地散落一旁,絲毫沒有在王的身旁的緊張與規矩。不是他們不想在王的身邊保持一個好的姿態,剛下火線的他們,實在是沒有氣力再動了。


    城牆之下,已經堆滿了燕軍的屍體,最後的兩座箭塔,也銷毀在趙軍的火箭之下,好幾座雲梯已經被燒城了黑色,頹然地倒在道路兩邊,無數的飛梯破損不堪地被仍在雲梯一旁,卷曲的刀劍,折斷的長矛還有破敗的盾牌,都深深地插在被血液包裹的黑色的泥土之中。


    城牆之上,斷臂殘腿落了一地,破損的刀劍、箭矢散落在地,原本滿滿當當的金汁罐中已經空空如也,滾木礌石倒是還有,隻不過卻已不是原先的模樣,而是城內的百姓將自己的房子拆了,送上的房基、棟梁。


    燕軍攻城已經三天三夜,在趙括與趙啟合力打破了燕軍的第一輪的強勢進攻後,燕軍便徹底改換了策略,簡單來講就一個字:耗!


    你趙軍不是能打嗎?可以,我就用命換傷,甚至用人命來換你的體力,日夜不停地攻擊,始終保持正麵戰場強大的攻勢。


    中軍的兩萬燕軍在第一日的晚間便加入了輪換之中,共計四萬大軍,組成了四個攻擊營,每四個時辰輪換一次。


    燕軍士兵麻木地衝鋒著,如同飛蛾撲火般,撞向城牆!校尉嘶啞的嗓子,竭盡全力地嘶吼著衝鋒,刀指城牆,指揮著一群又一群的燕軍衝鋒!


    一陣箭雨襲來,破空之聲讓燕軍士兵條件反射似的舉起了盾牌;登上城樓,機械地揮出手中的刀劍,或許隻有瀕死前的呼喊聲證明著這仍是一隻活人的軍團。


    登梯、躬身、舉盾,衝刺,


    然後碰撞、揮砍,最後掉下城樓!


    燕軍士卒們似乎已經對此情此景已然習以為常,心中更是早已波瀾不驚,除了機械的躲避與衝刺外,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怎麽還沒有到時辰啊!


    而城牆上的趙軍,至少在士氣方麵比燕軍要好上很多,無他,每當情況危急之時,他們的王上——趙括總會帶著他的親兵們前來救火!


    那雙手舞動大刀,紅色戰袍隨風舞動的身影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王上尚且如此拚命,自己這個小兵頭能跟王上一同廝殺,便是死了也值啊!更何況,王上答應此戰之後,全都官升一級,那還有啥說的,無非拚命就是!


    盡管趙軍的士氣比燕軍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但受限於兵力,漸漸傷亡大了起來,更是落入了下風。若不是趙括與趙啟輪班救火,恐怕城牆戰線早已崩盤。


    正麵作戰,終究拚的還是硬實力。


    為了彌補兵力不足的問題,趙括將自己的五百親衛拆散了開來,其中兩百人跟著自己四處滅火,剩下的三百人與新訓練的三千青壯混編在了一起,每五個人帶五十人組成一屯,於燕軍攻城的第二日午間,充實到北門防線中。


    戰爭從來都是最生動的教材,活下去既是對這群新兵的考驗,也更是對於好學生最好的褒獎!


    從一開始的狼奔豸突,到拙劣地模仿著老兵的動作,再到有模有樣的參加防禦、組織進攻,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一天之內。


    當然,這一切的代價,卻是整整三千新兵僅剩下了一千三百餘人,而帶著新兵的三百親兵,更隻剩下了一百餘人,因為有太多的時候,親兵們隻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彌補自己所帶的新兵們犯下的錯誤。


    而在燕軍攻城的第二日午後,趙括手中便隻剩了五百最後的預備隊,城內原本的五千人除了五百預備隊外,被趙括分成了三批進行輪換:一批在北門鏖戰,鏖戰之後被撤下到城中進行修整,而休整好後便去東西二門換防,而東西兩門換防下來的將士再去北門鏖戰。


    即便有所輪換,但麵對如蝗蟲一般的燕軍,防守的趙軍也隻能每四個時辰換班一次,以使麵對燕軍生力軍時,趙軍也是最新換上來的精力較為充沛的一批戰力。


    而隨著北門血肉消磨,趙軍主力損傷也頗為慘重看,從四千五百人銳減不足兩千人,且個個帶傷,疲憊不堪!


    然而,要說最累的還得屬趙括和趙啟。


    因為兵力的短缺,趙括和趙啟不得不輪流著帶著親兵們去救火,哪裏最危險,哪裏燕軍最多,他們就會出現在哪裏。


    趙啟的一個錘子已經遺失在了某次激烈的戰鬥中,到了第三日的午後,趙啟身上的鎧甲已經有了多處的破損,護心鏡甚至都已經有了破損,頭盔之上更是滿是劍痕,身上、手臂之上為箭矢和刀劍所傷之處不下十餘。


    最重要的是,三天兩夜不眠不休,趙啟已經到了極限,幾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趙括不得不強行將趙啟踹去休息,嚴令他第二日辰時方可回返城牆。趙啟也知道自己再留在城牆也起不了大的作用,還不如先回去休息好,方有氣力再戰。


    趙啟下後,全部的壓力來到了趙括的身上!


    一個銀色的身影,揮舞著一把巨刃,總是出現在最為密集的戰鬥中,每次刀光閃過,都有一片血花灑落,更激起趙軍陣陣的歡呼,戰力似乎也隨之增強了不少。


    燕軍的都尉顯然也發現了揮舞巨刀與巨錘的趙軍戰將,更是組織了數次針對趙括和趙啟的陷阱襲殺,可惜戰場在城樓之上,箭塔也被趙軍破壞,唯一可行的陷阱也無非就是多上一些將士,換上一些稍微精銳的將士,可這對趙括與趙啟來說根本沒有意義,無非是多揮幾刀而已。


    然而,隨著一名被趙括擊落城牆,卻僥幸未死的燕軍校尉的匯報,燕軍也終於知道,那個揮舞長刀的銀色身影,居然是趙國上將軍——趙括。


    消息很快傳到了燕軍卿秦將軍的耳中,一個針對趙括的計劃很快形成。


    為此,卿秦親自向國相栗腹匯報,請求東西二門大軍配合開展進攻,以吸引趙軍兵力,為後計劃做好鋪墊。


    於是,很快東西二門的燕軍同時收到了進攻的指令,同時燕軍後陣的五千人也悄悄運動到了前軍位置,而本應在戌時換班攻擊的燕軍也被喚醒。


    日落時分,東西二門終於發起了開戰以來,第二次的大規模進攻,與之前的千餘人的試探進攻壓製不同,這次進攻一來就展開了陣勢,東門派出了五千先鋒,西門也派出了三千的軍力,倒不是不想再派,可是受限於地形,再多派也隻能在同袍身後排隊,根本展不開。


    而戰場也是一瞬間便進入了白熱化,燕軍兩路的士卒眼見著北路同袍打生打死,自己卻隻能在一旁看戲,心中別提多憋屈了,炸一聽著軍中嗚咽的集結號角,心情別提有多激動了,紛紛摩拳擦掌地暗暗發誓要給趙軍好看!


    登上城樓,攻破鄗城,生擒趙括,指日可待!


    然而,現實很快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崎嶇的道路不僅讓他們部隊施展不開,更是限製了他們開進的速度,於是一個密集而緩慢前進的隊列,正是了趙軍弓兵和床弩最喜歡的陣型,一通箭雨之下,趙軍便倒下一片,而床弩更是一發便是一長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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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燕軍卻又不得不保持這樣的陣型,否則先行到達的步卒便成了趙軍步卒的菜了。隻能硬著頭皮,迎著箭雨,頂上城頭......好在,燕軍的兵力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酉時三刻,剛剛被喚醒的燕軍也運動到了鄗城北門之外,很快在都尉的指揮下,加入了對北門的進攻,而原本應該撤下的燕軍居然也沒有撤下來,於是幾乎一瞬間,北門遭受了近兩萬燕軍的攻擊,而正巧的是趙啟剛剛被趙括趕下城去休息......


    天意耶?


    趙括根本沒有時間去懊悔自己沒有察覺出燕軍增兵異常的後知後覺,各處的告急催促著他必須盡快行動。狠了狠心,趙括還是沒有調出最後的五百預備隊,盡管那員五百將,已經多次地請戰了。


    拿起長刀,趙括沒有再猶豫,留下一句:“預備隊不動後!”


    言罷,便再次帶著不足五十人的親衛前去救火。一通衝殺搏命,剛剛解決一處的燕軍,令一處的城牆又岌岌可危,趙括隻能馬不停蹄地趕往下個地點......


    直至至戌時三刻,北門危急才堪堪解除,而趙括一行,也隻剩下了二十幾人,而除了趙括之外,皆是精疲力竭,紛紛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而此時,西門因為地形所限,戰鬥已經告一段落。


    東門的戰鬥卻又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在四座床弩和拋石車的配合下,東門趙軍已經瘋狂地收割了燕軍近三千餘人,當然自身也損失頗為慘重,千餘人的防禦兵力,隻剩六百多。可是燕軍依舊不管不顧地攻擊著,甚至比北門之兵還要瘋狂!


    這才有了東門守將向趙括求援的一幕。


    然而,趙括知道,東門雖然比西門地勢稍好,卻不利於大軍展開,不說別的,四座床弩幾乎就把可供進攻的幾個要點位置給封鎖住了,這也是前麵幾日,燕軍僅僅在東門稍作試探便退出的原因之一,而東門自損四百而殺傷敵軍三千餘也是明證。


    燕軍如此不顧損失地攻擊東門,甚至道路崎嶇不平的西門也傳來戰聲,還有北門的突然增兵,如此不符合兵法,不利於自身的戰法,不是燕軍將領瘋了,就是燕軍有大的陰謀。


    能是什麽陰謀,無非是把自己的預備隊調出,然後再突然給自己一下子!


    那麽問題就在於,這突然一下子會發生在哪裏?


    北門!隻能是北門!


    現在打得最凶的東門最是不可能!西門受限於地形,即便是調集大量精銳也無法一舉輕易攻破。剩下的無非就是南門和北門了。繞後到南門是步好棋,而且時間按燕軍抵達鄗城算來也已經有五天的時間了,剛好也夠繞到南門了。


    但自己為了避免偷襲,每天都會發出斥候向南門搜索,還特別安排人每日去詢問進山的獵戶,是否在山中發現軍隊痕跡,而現在發出的斥候和進山的百姓不僅沒有相關的回報,發出和回歸的數目也沒有任何損失,趙括卻不信一隻大軍能夠在自己的地盤隱藏這麽久而逃過“群眾”的眼睛!


    那麽剩下的就隻能是北門了!


    不管他們是有怎樣的陰謀,最可能的地方便是北門了!


    “預備隊該準備動了!”趙括心裏默默思考著,目前戰場上自己還有兩隻可用的預備隊,一隻是已經休息了四個時辰即將輪換的原北門守軍,一隻是真正的預備隊。


    按照前日的情況,戌時北門就該輪換了。輪換後,自己手中便隻剩下預備隊這一隻機動隊伍了。因為輪換之後,原本鏖戰不休的士兵不得不下城樓休息,而這時也正是趙軍戰力青黃不接之時,或許燕軍等的也就是這個時候!


    “傳令:令東門守將無論如何要繼續堅持!另外,鄗城南門加強監視,戌時換班時調一屯兵到南門,調二屯兵支援東門。另外讓預備隊做好準備,趁換防之際,秘密待命與北門城樓下!”趙括思考了一會兒,不再猶豫向傳令兵下令道。


    “諾!”傳令兵迅速應諾道,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


    時間很快來到了戌時一刻,趙軍已經完成了換防,而燕軍似乎沒有換防的意思,依舊不緊不慢地進攻著,雖然趙軍是經過四個時辰修整的生力軍,可是麵對數十倍的敵軍,卻也隻能靠著城牆的優勢被動地防守著。


    剛剛休息了不到兩刻鍾的趙括,一人拄著長刀,再次來到了城牆之上,在踹飛一個試圖靠近的燕軍後,趙括仔細觀察起戰場局勢來。


    城樓之上月亮首次被烏雲層層遮擋,城樓之外陰風怒號,天地已然一片昏暗,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燕趙兩軍隻能靠著火把的光亮相互廝殺著!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黑暗的夜空,密密麻麻的燕軍正如螞蟻一般,排著整齊的隊列,更有不少攻城器械,緩緩地從遠處的本陣中,悄無聲息地朝著鄗城集結!


    “哢嚓......”一聲炸雷在趙括的耳畔炸響!將瞬間有些懵逼的趙括給炸醒!


    沒有再多思考,趙括立即拉過身後的傳令兵說道:“傳令:預備隊全員速速登城!拋石車發射火彈,照亮燕軍後陣!快!快!快!”


    不多時,拋石車發出怒吼,兩兩一組,一車發射盛滿油脂的陶罐,一車發出點燃的火彈,陶罐落地即碎,滿滿的油脂四濺而出,很快覆蓋了一大片的土地,火彈隨之而來,四散的火星落在油脂之上,瞬間燃起大火,照亮了燕軍整個後陣。


    隻見數座箭塔、幾座雲梯傲然挺立,茫茫多的燕軍精銳身著整齊而幹淨的土黃色盔甲,趁著夜色朦朧,正緩緩而又小心翼翼地向著鄗城北門挺進,似乎生怕被城樓上的趙軍發現。


    從那幹淨的盔甲就能發現,這隻部隊並不是輪換的燕軍,而是燕軍最後的,尚未上過戰場的後軍部隊。為首一將,雖然穿的是都尉的服裝,其魁梧的身材與腰間不同尋常的利劍,卻暴露了他不同尋常的身份,正是燕軍大軍副將——卿秦將軍!


    燕軍這是要拚老命了!


    趙括,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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