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矣!吾何以如此重視田單此人耶?親往府邸拜見不說,更是以太後之名行聯姻之策以籠絡其人,縱是廉頗、李牧等人,自己也未曾花過如此大的精力與代價進行籠絡焉!”


    “趙國缺好的戰將嗎?不說廉頗、李牧,便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王檣、趙啟、任武等人,若是手中有這十五萬大軍,守住三郡之地還是問題不大的,何故要低聲下氣的尋田單那已是半截入土之人,冒著反叛的風險將大軍交於外人之手。”


    趙括也在暗暗地責問自己到底做得對不對!值不值得!


    當然,答案是肯定的。


    首先從軍事上來講,田單一人便省卻了自己千軍萬馬!


    無他,聲名爾!


    田單至三郡之地,秦軍即便做好了攻擊的準備也會暫停下來,要麽重新部署,增派兵力,要麽直接取消計劃,而後者的可能性更高些。


    這是換了李牧、王檣、任武等人,萬萬沒有的效果的。


    憑啥?


    不是說戰國四大名將並無田單之名耶?李牧怎麽會不如田單?


    很簡單,戰國四大名將,那是後世之人給出的評價,若論當世之將,孰人為最?把已經稱王的趙括拋在一邊,第一梯隊裏恐怕隻有兩個名字:白起與田單,甚至廉頗都得稍遜一籌。


    (嗯,樂毅表示:我可以!)


    白起自不必多說,伊闕之戰殲滅韓魏24萬聯軍,徹底掃平秦軍東進之路;鄢郢之戰,迫使楚國遷都,而楚國從此一蹶不振,還有華陽之戰......若非長平一戰被趙括擊敗,恐怕乃獨一檔也!


    田單呢!倒是沒有那麽多的戰鬥,可是即墨一守就是五年,一攻便盡複失地七十餘城,雖然其中也不乏其他因素,但這一攻一守之間,依舊盡顯名將本色。


    怎麽說呢?


    秦軍打上黨郡,若是沒有攻滅田單,哪怕隻剩一座城池,秦軍都不敢說自己占領了上黨郡!天知道田單會不會又弄出個什麽陣,一夜之間反敗為勝。


    如此一來,無論從人力物力,秦軍欲攻田單都需要做更充足的準備。而明知不能輕取田單,必然招致趙國大麵積的反撲的情況下,秦軍極有可能放棄此得不償失的做法,轉而南下攻伐。此方符合範睢所舉之“遠交近攻”之國策也!


    而這樣的效果,是如今還寂寂無名的李牧等人所無法企及的。這也是趙括在田單答應後便要再調出三萬大軍的底氣所在。


    而這還隻是從軍事角度來看。


    從政治的角度看,更需要籠絡田單!


    自己的新政推行在即,當然通過虞信複辟一事,推行之阻力小了不少,但正是對內臣攻伐過多,一直處於強硬的態勢,需知剛不可久矣。


    說到底政策的執行還是需要大小官員的推行的,若是將他們都推到一塊,讓他們抱起團來,且不說自己是否要吃虧,至少是推遲了新政的推行。


    那麽最好的辦法便是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將可能的聯盟從內部將其瓦解掉。


    顯然,都平君便是可以拉攏的那一批,至少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而即將推行的爵位製中,很多類似於田單之類的人的爵位都將被拿下,這無疑是一場地震。


    而田單都平君的爵位無疑是自己要拿下的最高的爵位之一,而作為自己的親家、又獲得三郡實權的田單,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封君跟自己鬧,甚至會興高采烈地接受,這就很好地扮演了榜樣的作用。


    人家封君被拿下了都沒說啥,你的爵位比都平君還高?


    什麽?他封官了?


    你也可以投軍去啊!但凡有一技之能,趙王定不會讓你失望!


    利用籠絡田單的行為,向眾大臣釋放懷柔的信號,瓦解可能形成的對立聯盟,更是趙括和他的團隊所急需的。


    當然,這些話都是為君者的心思,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告子女,若有太子或可探討一二,至於趙啟,更是不可能告知的。人言:高處孤獨,說的便是如此罷了!


    “勿複言!寡人心中已有謀算!”隔著簾幔,趙括冷冷地告誡著趙啟。


    “諾!”趙啟亦知自己失言,趕緊應諾道。


    吱呀呀的馬車,繼續在略略冷清的街道上行駛著,天上的雨雪漸漸地小了些,太陽正努力地掙破層層白雲的阻隔,欲要光亮神州。而趙括的馬車再次行駛到了一家門庭冷清的府邸。


    好在,這家府邸的大門是大開著的!


    遞上拜帖,很快望諸君樂毅帶著兒子樂間和家人前來迎接,沒錯,就是在薊城俘虜的樂間,趙括將他一家老小給帶回到了邯鄲城中,放歸到望諸君樂毅府上了。


    “見過我王!”顫顫巍巍的樂毅在樂間的攙扶下,緩緩地對著趙括下拜道。


    趙括三兩步走上前去,扶起了正在下拜的樂毅,輕聲說道:“老將軍請起,無需多禮,今日乃正月,寡人特來給老將軍拜年了!”


    “多......多謝,我王!”樂毅緩緩地說道。


    還不錯,耳聰目明,隻是腿腳稍稍有些不便。趙括顯然對樂毅的情況還是比較滿意的。當世第一檔的名將,終究也繞不過時間的懲罰啊!


    當年率五國大軍,打破齊軍的樂大將軍,何等的豪情壯誌;《報燕惠王書》中的樂大將軍,又是何等的孤高清傲;如今卻隻剩下時間雕刻下的風霜雨雪。


    “我王,裏麵請!”樂間一邊攙著老父親,一邊對著趙括有禮道。


    “嗯,與我一同扶好老將軍!”趙括對樂間說道。


    “諾!”樂間趕忙應諾道。


    不多時,三人一齊到了正廳之內。


    趙括端坐上首,樂間在趙括的指示下,扶著樂毅坐在了下首,而自己則站在一邊伺候著。


    “年前忙碌,一直未來看望老將軍!老將軍切莫怪罪才是!”趙括開口客氣地說道。


    “豈敢,豈敢!我王能讓犬子歸家,已是天恩,老夫暮年,不想竟還能享此天倫之樂,此我王之恩德也!”樂毅緩緩起身對趙括拜道。


    趙括聞言知意,老將軍的意思是:很感謝我王能夠放歸我的兒子。咱也知道我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了恐怕是要啟用我兒了,但老夫年紀大了,既然放歸了,就請我王不要再讓我兒再離開了吧!


    “老將軍多禮了!說起樂間,當真虎父無犬子也!若非燕王掣肘,若由樂間征集民壯守城,卻要給我軍進入薊城,造成大麻煩耶!”趙括自然不會順著老將軍的意思,便幹脆地提出了樂間曾為燕將,並且為難我軍的黑曆史。


    你兒子可是忤逆過我大趙的哦?如今放歸了,若是不能戴罪立功,恐怕不太好交代吧!趙括先給父子兩將了一軍。


    “稟我王:微臣......”樂毅趕忙想說些什麽。


    可還未等樂毅說完,趙括立即打斷了他,趙括很清楚樂毅想說什麽。無非就是以爵位贖樂間之罪。可是這爵位本就是你樂毅憑空得來的,而在要執行的改革中自己就要收回的,哪能讓你再廢物利用呢!


    當然這話不能明白地跟樂毅說,畢竟老人家了,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樂老將軍莫急,寡人並未有追究之意!樂小將軍適時為燕臣也,為燕君分憂乃是份內之事,比起那些屍位素餐之人,不知高了幾許,何罪之有焉?”趙括繼續說道。


    似是在為樂間開脫,實際上卻是在點撥父子二人——怎的,為燕臣之事鞠躬盡瘁,為趙臣則屍位素餐,是看不起我大趙還是怎的?


    人老成精,看著眼前言笑晏晏的趙括,再看看身旁一臉躊躇的兒子,樂毅輕歎了口氣,再次站起身來,對著趙括一揖道:“我王但有驅策,吾父子二人,必當盡心盡力而為也!”


    “隻是,我王容稟,燕國到底是吾父子二人之母邦,燕昭王更是對臣下有拔擢之恩!望我王憐之,勿使吾父子二人,成不孝不義之人哉!”說著,與樂間一起再拜。


    “樂老將軍多慮矣!”趙括虛扶起二人說道。


    “也不瞞樂老將軍!如今我朝新政推行在即,老將軍素有威望,望新政推行之日,老將軍能登高一呼,響應新政才是。”趙括笑著看著樂毅說道。


    “我王新政,臣定當全力支持!”樂毅毫不猶豫地拱手道。


    樂毅甚至問都沒問新政的內容,便欣然表示同意。隻是不知他若知道這新政的第一件事便是革了他的都平君的爵位,第二件事就是奪了他的土地、奴仆,他會否對此時的輕率表態感到後悔。


    當然,趙括是不會給他後悔的機會的!


    “嗯,如此便多謝樂老將軍了!”趙括有些驚喜地說道。


    “至於樂間將軍,年值壯年,正是建功立業之際。寡人之原意,乃是任樂間為代地副將,為我大趙攻伐胡人,拓展疆域。若是樂老將軍不舍,可為邯鄲之副將!老將軍以為如何?”趙括見樂毅答應的如此爽快,自己當然也不能差事兒,本來隻有代地副將一個選項,趙括靈機一動變成了兩個。


    代地副將自不必說,自己準備用代地的胡人來練兵練將,而有樂間這樣的有一定經驗的老將坐鎮,既能夠穩定軍心,同時能保證代地防線不至於出現大的紕漏。


    邯鄲副將卻也不是那麽輕易做的,新政推行之下,邯鄲副將必然會被派出配合呂不韋執行新政。而樂間承襲其父樂毅之名,也正合適做呂不韋之扈從。


    若是在趙括提出新政之前,樂毅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擇邯鄲副將了,可是深受****的樂毅太知道新政推行之下的暗流湧動與危機四伏了。


    有時候戰場上的流矢易躲,內部的暗算卻是難防。自己雖有薄名,但終究對眾多的趙臣而言,自己仍是個外人。為新政搖旗呐喊已是風險頗大,若是一個猛子紮入其中,恐怕自己家便要首當其衝了。


    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兒子,在燕國的政治角力中,尚且屢屢敗給了無能的國相栗腹,在這如龍潭虎穴般的趙國朝堂中,又豈能獨善其身哉!


    而遠赴代地,不僅遠離了政治中心,也就遠離了新政的風波,同時以自己傳授的兵法與多年的琢磨,想來對戰胡人,建功立業不成問題。趙王以兵起家,對於軍功自是更為看重。


    有再多的虛名,不若有紮紮實實的軍功!如此看來,代地副將一職,除了離家較遠,幾乎就沒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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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樂毅輕歎了口氣,對著趙括又是一禮說道:“為人父母者,怎可以己之私,而阻兒女前途哉!願為犬子取代地副將之職!以全父母之愛,趙臣之責也!”


    趙括與樂間皆有些意外地看著樂毅。


    但很快兩人也明白了老人家的想法。


    “父母之愛,可謂深矣!”趙括歎息道。


    哪位老人家不欲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耶?可是,他們還是一次次的將兒女送出家門,送往大城市,送往更廣闊的天地。


    就連為數不多的電話裏,談論的也都是兒女在大城市裏的悲歡離合,卻對自己在老家的孤苦伶仃絕口不提。


    此愛乃大愛也。


    ......


    “勿負乃父之深意也!”趙括對著府門前,送別的樂間說道。


    入門之時,雨雪未住,出門以來,雨雪漸消,車輪緩緩,踏著漸漸展露頭角的陽光,緩緩駛回王宮之中。


    路上,伴著雨雪的消散,陽光的漸出,路上攤販、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而趙括馬車也漸行漸慢。


    趙括輕輕地撩起馬車的側簾,看著一路上或急或緩的行人,聽著街頭忽高忽低的叫賣聲,自己也好想跳下車去,逛一逛這古代的集市,嚐一嚐這邯鄲的小吃食。


    可惜他的臉不允許他這麽做,邯鄲的民眾早已熟知,且不說自己防衛是否充足,單單自己露麵後可能造成的擁堵,就迫使他打消了心中的衝動。


    或許,這就是名人的煩惱吧!


    車馬緩緩駛入王宮,而忙碌了大半天的趙括,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


    又一個驚喜已在王宮之中等待著趙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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