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很想睜開自己的眼睛,卻感覺到眼皮無比的沉重。


    腦中也是一片混亂,無數熟悉的、陌生的記憶紛紛湧上來,讓他有種腦袋要被撐爆的感覺。


    這時,楚雲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覆蓋在自己的額頭,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很輕,很溫柔,讓他感受到對方的憐惜珍愛之情。


    朦朧中聽到一陣斷斷續續,似有還無的嗚咽聲,讓楚雲莫名地心頭一顫。突然他感覺似有水滴打在了臉上,隨後後滑過嘴角……


    鹹中帶苦,冰涼,卻濕潤了楚雲蒼白的嘴唇。


    楚雲此刻雖然意識清醒,但是強烈的記憶融合過程,使得他還不能完全掌控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融合了腦中全部的記憶,那種痛苦的感覺也漸漸消失。


    黑暗中,楚雲心中茫然,混亂的思緒讓他明白,如今的他已經身處陌生而又熟悉的宋朝。


    而楚雲背後的家世,卻是有些複雜,因為母親柳月娥是這南平府柳家之女。


    柳家在南平府可謂是富甲一方,柳氏子弟不乏有在朝為官之流,因此稱柳家是南平府的望族也不為過。


    與之形成巨大反差的,就是父親楚原曾以一介書生入贅到了柳家。後來科舉中了進士外任為官,卻不曾想在任職途中病逝。


    原本柳家眾人就不待見楚原,又因為楚原後來強行將兒子改回楚姓,這就更觸犯了當年入贅柳家的底線。


    在楚原病逝之後,因為柳月娥尊重丈夫的決定,堅持兒子跟父親姓楚,結果她與兒子就被無情地趕出了柳家。


    那一年,楚雲才五歲,如今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


    “嶽先生,求你救救他,隻要能把他治好,妾身,妾身一定重謝!”


    此時楚雲對外界的感知,也一點點的恢複了正常,突然耳中傳來一個有些清冷,但卻帶著幾分哀求聲音。


    “重謝?楚夫人,如今的你,又能拿什麽來重謝嶽某?你可知道,你兒子現在,完全就憑著貴重藥物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楚雲聽到這個尖細的聲音,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腦中充滿悲憤的記憶告訴他,自己很反感這個聲音的主人。


    以前的楚雲,乖戾難馴嗜賭成性,因此使得貧窮家境雪上加霜。大傷小傷更是沒有斷過,這次就因為與大興賭坊的人有了紛爭,而被幾個打手毆打成了重傷。


    也正因為家境拮據的原因,在這南平府城中,母親柳氏請不起有名的郎中給兒子診治,隻能去請這個近處濟世堂的郎中嶽宏。


    而這個嶽宏,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總是借著給楚雲看病的機會,用那雙猥瑣的眼睛瞄著柳氏。


    一直以來,楚雲對這嶽宏是恨之入骨,若不是他的母親平日裏攔著,恐怕不知發生多少次衝突了!


    嶽宏偷眼看了一下柳氏,那張絕美的臉上掛滿淚水,早失去往日的高貴和從容,眼神中的絕望讓他忽然間有種衝動:“若是能撫摸一下她的手,要是能將其……此生也是無憾……”


    “嶽先生,求您了,將來,將來……妾身一定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妾身……妾身給你跪下了!”


    柳月娥掙紮了片刻,終於還是彎身跪在了嶽宏的麵前乞求。


    嶽宏的臉上帶著一絲驚愕,內心隨即便充滿狂喜,看著這個曾經他需要仰視的女人,在他麵前緩緩的……屈膝。


    雖然他明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南平府柳家的人,但是這些年來柳家棄之如敝履,早已經忽略了這個女人的存在。


    況且如今他仗著醫治楚雲的優勢,也就滋長了那份有恃無恐的色心。


    嶽宏貪婪的眼神盯在柳月娥的臉上,微顫的伸出手去,想要去觸摸柳月娥的臉。


    “吳先生,請你自重!”柳月娥觸電般的閃躲,語氣中帶著七分羞怒與三分隱忍。


    嶽宏沒想到眼前婦人如此敏銳,他無趣的收回了手,接著用帶著威脅的語氣問:“楚夫人,你不想要你兒子的命了?”


    “我……”


    柳月娥掙紮的同時,躺在床上的楚雲隻覺得胸膛快要氣炸了。無論他心裏願不願意接受,耳邊這位可憐婦人是他如今的母親。


    就算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人,聽到這些也會心生怒火,如今受辱地更何況是自己的母親。


    楚雲隻感覺一股積鬱之火忽然壓在胸口,隨之雙眼霍地睜開,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你找死!”


    楚雲雙眼射出兩道冰冷的寒光,從床上一躍而下,掄起拳頭呼嘯著砸在嶽宏那張猥瑣的臉上。


    緊接著又飛起一腳,狠狠踹在將嶽宏從房間裏踹出門外。那扇本就老化了的木門,當下便被嶽宏的身子直接撞裂。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任何人都反應不過來。


    “噗!”楚雲用力過猛,緊接著就是一口淤血吐了出來。


    柳母發出一聲驚呼,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楚雲,手忙腳亂的給楚雲擦著嘴邊的鮮血,顫聲著問急問:“雲兒,你,你這是怎麽了,你千萬不要嚇唬娘!”


    “……娘,我……我沒事的……”


    盡管他已經不是那個楚雲,而且眼前婦人與自己心理年齡差不多,但靈魂記憶的完美傳承,讓原本骨子裏渴望親情的他,不由得輕喚了一聲娘。


    門外呻吟的嶽宏,好半天才趔趄的爬起來,楚雲這突如其來的一腳,差一點讓他背過氣去。


    他是個郎中,胸口的陣陣劇痛已然說明,自己的肋骨已經斷了。


    “小畜生,你……敢打我,咳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門外被踹成重傷的嶽宏這一張口,就是已經開始歇斯底裏了。


    “柳月娥……你還當自己是柳家的大小姐?哈哈,這十年來,老子就不信你沒有偷過漢子!?……”


    “如今都淪落這步田地了,還裝什麽三貞九烈,老子這些年幫襯於你,那是看你還有幾分姿色,好啊,早晚有一日,會讓你跪在我麵前哀求!”


    柳月娥聽著這些難以入耳地話,眼中早已經是濃濃怒火,但最後卻用力的抿著嘴唇,噙著淚委屈的一言不發。


    雖然氣得直哆嗦,不過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孩子的傷勢,她緊緊的抱著楚雲,像是害怕一鬆手,兒子就會消失不見。


    “鬆開,我要殺了他!”楚雲咬牙切齒,十指緊握,蒼白的臉上已是怒如火燒。


    “雲兒,不要……”


    楚雲的氣得是青筋暴起,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望著院落外謾罵離去的嶽宏,一抬腳就要追趕上去。


    但是柳月娥緊抱的雙手,以及那冰涼的淚水低落手麵,楚雲才意識到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親人。


    隨即愣了片刻,他輕輕一笑平靜下來:“好吧,娘說不殺,那就不殺!”


    話雖如此,但楚雲眼中卻閃過一抹森冷的光芒。


    柳月娥見兒子身子漸漸放鬆,於是便鬆開手臂,一臉關切的凝視自己的兒子,她有種感覺,經曆這次大病之後,兒子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要比以前更加懂事了。


    “要是真的打傷了那嶽宏,那可是要坐牢的,小小年紀以後不許再亂說什麽打打殺殺,聽到沒有?”


    “嗯,知道了……”


    柳月娥以為兒子隻是憤怒時的一句氣話,但是殊不知楚雲剛才真的動了殺意,因為對於他這個曾經混跡於黑白兩道的人而言,殺人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兒。


    楚雲打量著自己的母親,柳月娥如今也不過三十有餘,雖然粗衣陋服,但仍是不掩國色,楚雲不由看得有些發呆。


    柳月娥倒是被他這麽盯著,又嚇了一跳,“雲兒,怎麽這麽看著你娘?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是。”楚雲輕輕笑了笑,“我隻是突然發現,娘居然這麽美……”


    “啐!”柳月娥臉上微微一紅,敲了敲他的腦袋,“油嘴滑舌,連你娘都調笑……”


    楚雲的話有些輕浮,但是柳月娥卻沒有責怪兒子的意思,在外人麵前永遠優雅淡漠的柳月娥,隻有在麵對自己兒子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一個和藹慈母的模樣來。


    自己的兒子一直就是個悶葫蘆,性格乖戾幾乎從不與她交流,沒想到這次竟然因禍得福,兒子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柳月娥一邊絮叨著神仙保佑之類的話,一邊把楚雲扶到床邊躺下,伸手拉過毯子蓋在楚雲的身上:“雲兒,等煮好粥食,為娘再去給你請郎中……”


    “娘,不必了。”看著眼前婦人一臉憂心的樣子,楚雲急忙打斷她的話,“你莫要聽那嶽宏那些唬人的話,孩兒這一口淤血吐了出來,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呢!”


    “真的?”


    柳月娥麵露質疑,因為剛才那一口血可是將她嚇壞了。


    “當然了,在孩兒昏迷混沌之時,有神仙跟孩兒說話呢!”見母親不相信自己的話,楚雲隻得開始神侃了,因為在他的記憶裏,自己母親對神靈之說很是信奉。


    其實了解了這個時代之後,楚雲深知不僅自己的母親深信神靈,就是當今的徽宗皇帝也是自封道君,因此道家的神仙之說,自然是影響甚廣。


    “神仙?雲兒你真的……”


    “是啊,那白胡子神仙自稱太上老君,說孩兒生性惡劣不行孝道,讓母親受盡人間苦難。若是孩兒就此離去,母親將無依無靠。”


    聽著楚雲這幾句貼心的話,多年酸楚頃刻湧上心頭,柳月娥哽咽淚流,泣聲道:“雲兒,為娘……為娘不苦……”


    “那神仙告誡孩兒,讓孩兒改過自新做個孝子,以彌補這些年對娘親的虧欠。”看著眼前已經是淚眼婆娑的柳氏,楚雲也是心頭一酸,抬起右手替母親搽拭淚痕,“娘,孩兒真的沒事了。”


    柳月娥淚中含笑,緊緊抓住楚雲的手,強忍自己此刻的激動情緒,哽咽道:“為娘信,為娘信了,因為雲兒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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