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裏的才子佳人們,全部一窩蜂的圍著桌案品論著筆墨餘韻。唯有李彬木訥的站在一旁,孤零零的顯得極為震驚與落寞。


    他怎麽想也沒有想到,楚雲是一個遇強則強的對手,本以為之前的妙詞已然是極限,不曾想這更重磅的後手留在了這裏。


    柳明與柳萍兒兄妹二人靜靜地站在外側,所表露的驚愕之色甚至大於李彬。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楚雲不過是個地痞無賴,何曾有過如此的文學造詣!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隨著富有深沉地清朗之聲,吟唱著更勝之前的絕妙詞作,楚雲拉著徐初夏的手翩然離開了人群。


    “啊,好詞!又是一闕好詞!”


    “這闕詞更勝當前,這……這……”


    “……”


    原本還有少數幾人心生不服,此刻又聞意境更高的詞作,頓生無力的閉上了嘴。


    若說一闋好詞可以是抄襲而來,而這一連三首佳作問世,這讓他們還有什麽資格去質疑?


    相比之下,他們自以為是的詞作,正是印證了蕭越此前說的,都是那臭水溝裏石頭!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當眾人每每回味這兩句的時候,紛紛臉上露出複雜之色。


    蕭越循聲看去,已然不見了楚雲蹤影,他最後喃喃自語道:“梅寒傲骨,在於不爭,想來自此詠梅詞作之中,怕是已成絕響!”


    “自古詠梅者居多,能有如此筆致細膩,意味深雋絕無僅有!此闋《卜算子·詠梅》一出,真可謂當世詠梅之詞皆淪為下品矣!”


    對於蕭越的如此盛讚,黃老夫子輕撚胡須,自語道:“蕭賢侄所言甚是,此詞意境高遠,既以梅花表明自身孤傲心性,又不乏堅貞不渝的高潔人格!零落成泥碾作塵……以詩觀人心,此子是個性情中人啊!”


    “學生明白,學生告辭!”


    黃夫子似有深意的話,蕭越則是會意的點了點頭,便主動請辭離開了。


    畫舫裏十分的安靜,當其餘眾人漸漸回過神來,再去尋找揮毫作詞之人時,畫舫中早已經沒了楚雲的身影。


    作為溪源詩會的主持,黃老夫子並沒有評定詩會魁首是誰,更沒有再與眾人多說隻言片語,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散了吧,便一甩衣袖離開了畫舫。


    “黃夫子離開了,那本屆詩會的魁首是……”


    安靜而又尷尬的畫舫裏,不知是那個不開眼的問了一句。


    而隨之回應這個人的,除了一雙雙齊聚的冷眼之外,就是永久性的無奈沉默!


    因為誰是魁首,已然不再重要,彼此心中都是不言自明。


    眾人已是心墜冰雪,又何必再雪上加霜呢?


    ……


    走出畫舫的楚雲,感覺自身輕鬆了許多,因為裏麵的氣氛實在讓他感到不自在。


    楚雲雙手拎著裝滿食物的食盒,與徐初夏準備坐小船離開。


    “喂,我們這樣……不好吧?”


    小丫頭接過楚雲手裏地沉重食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白吃白喝也就算了,這臨走的時候還捎帶兩大盒酒食,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這有什麽不好的?吃不完當然打包了,反正他們這些人隻會附庸風雅醉生夢死,明日也會將這些酒食倒進湖中汙染環境。”


    “可這樣不是很失身份麽……”


    楚雲聞聽此言,卻是撇了撇嘴:“不懂得尊重食物的人,連身份都不配擁有!”


    “那倒也是,一湯一飯,那都是來之不易!就說一塊蔥油餅吧,每日天還沒亮,我就要替爹爹熱鍋爐,然後連夜和麵以及準備各種佐料,這可費事了!要是三九隆冬,就更是格外的遭罪呢!”


    說起浪費,徐初夏立刻就想到了蔥油餅,言語之中流露著幾多酸楚。


    楚雲抬起徐初夏那因為冷水浸泡,而粗燥皸裂地泛黃小手,心中油生憐惜之情:“相信我,以後我絕不讓你受苦!”


    “你……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走啦!”


    徐初夏聞聽此言,頓時俏臉紅霞暈染,遂即扭捏的低下了甄首,不敢去直視楚雲此刻的眼睛。緊接著將小手從楚雲掌中抽離,轉過身去便率先準備登船。


    “竟然沒跟我拌嘴,這丫頭今日似乎變乖了不少……”楚雲用抓小丫頭的手,輕輕地摸了摸鼻子,心中不禁有了這番感慨。


    小丫頭一直很關心照顧他,楚雲從記憶中是知道的,但是如今日這般不畏強勢,且如此乖巧聽話,倒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楚雲搖了搖頭,便默默地跟了上去,因為他深知女人的心思最好別猜。


    然而就在二人準備離開之際,突然身後傳來鶯柔之聲:“楚公子高才,方才所作之詞實乃高絕……然,有詞豈能無曲,不如就由……”


    楚雲聞聽其聲,驀然駐足,並沒有轉身,而是淡淡一語,打斷身後女子的話:“多謝,不必了。”


    “楚公子莫不是嫌棄小女子音律不雅,辱沒了這闕絕妙之詞?”


    “絕妙之詞?嗬嗬,先前一闋《鷓鴣天·詠荷》,就引得眾人偽善行徑彰顯無遺,試問在諸位的才子佳人的眼中,還有詩詞優劣之分麽?”


    楚雲這番話噎得趙旖旎頓時語塞,稍作停頓後,便給予解釋道:“楚公子誤會了……今日小女子乃是應邀而來,並非你想的那樣……”


    情急之下的解釋,趙旖旎立刻就後悔了,她後悔自己為什麽急於向楚雲解釋這些。


    楚雲搖了搖頭不做置評,更沒有在意對方地解釋,而轉身下了畫舫,登上小船:“譜曲不過小事而已,就不必了勞煩小姐了,告辭。”


    “你!……”


    見楚雲拒絕她的好意,更是絲毫不曾轉身,甚至言語之中還有調侃之意,趙旖旎地臉上不禁露出慍怒之色。


    小船上,小初夏將食盒放於艙內後,便將一枚竹簫遞到了楚雲的麵前,頗顯羞澀地低著頭說:“吶,送給你~”


    “嗯?你怎會有這個東西?”楚雲一瞧眼前竹簫,頓時心生疑惑。


    “這是在來的路上,我在岸邊偷偷買的,呐,就作為你今日突出表現的獎勵好了!”小丫頭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但終究還是個姑娘,所以此刻說起話來,倒是顯得有些扭捏。


    徐初夏這個年紀在古代女子已算成年,心智也比後世人成熟許多。但是讓一個姑娘親自送禮物給男子,可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事情,這顯然是要有著莫大的勇氣。


    “呃……”


    “怎麽,不喜歡!?”


    見楚雲露出猶豫之色,徐初夏頓時感到無比的尷尬,隻得以逼問言語掩飾此刻緊張不安的心緒。


    看著月下徐初夏微紅的俏臉,楚雲瞬間恍然,於是急忙應道:“不不不,當然喜歡,隻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那就好……”


    徐初夏嘴上故作坦然,其實因緊張而懸著的心,在這一刻才算安穩放下。


    “那就用這竹簫,吹一曲給你聽,好不好?”


    “真的!?”


    楚雲笑了笑,也不多言,便手執竹簫緩緩吹奏了起來。


    翩翩身影,站於艄頭迎風獨立,衣帶隨清風而拂動。輕指有序跳躍音律,在皎潔的月光下,恍若遺世獨立的俊雅仙姿!


    一葉扁舟波萬頃,映月靜灑絕世影,音韻不染紅塵客,江山狂士楚風行!


    坐在後麵的徐初夏,雙手拖著下巴,靜靜仰望月光下巍然挺拔的背影,這一刻竟不由得癡迷了。


    畫舫船頭,趙旖旎仍舊沒有離開,婢女因自家小姐吃了閉門羹,遂即不忿嘀咕道:“小姐,這個楚雲實在太過狂傲了,竟如此無視您!”


    就在這婢女話音剛落之際,忽聽湖上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斷斷續續的簫聲在低回盤旋,其音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隨著簫聲悠揚綿延,湖麵所有畫舫的絲竹之音,在此時此刻瞬間失去了韻調!


    簫音淨層波,萬籟皆靜默!


    方才還頗為不悅的趙旖旎,此刻聽到這一曲簫聲,頓時忘卻了此前種種,更多的是訝異地望著那遠去地一葉扁舟。


    “這便是……那闕詞的曲子麽?”


    趙旖旎似有所思,低聲喃喃自語起來,隨著曲終人遠去,她覺得自己有什麽東西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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