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眼,李如荼看到皇帝眼底盛怒的火焰,捉住她前襟的手因為強忍著而微微顫抖。


    李如荼在麵對他的炙熱時,感覺便如墮入怒海中的水手,一時三刻未被淹死,卻再也無力求援,隻得再次閉上雙眼。


    “想不到,你學會了欲拒還迎。”皇帝低低地笑著,伸手細細撫摸李如荼發上的翡翠蝴蝶珠花,“不久之前你求終身不嫁,今日與韋正矩就到了花前月下的地步。”他的身影低沉沙啞,濃濃的嫉妒已經蓋過了他的意識,他伸手狠狠地一扯,硬生生把珠花從李如荼發上扯了下來,弄斷了她幾根秀發。


    李如荼又是倒吸了口涼氣,當下疼得眼角濕潤。


    皇帝輕撫著李如荼緊閉濕潤的眼臉,憐惜、感慨、焦慮、迷戀混成一團,塞在心中口鼻間,呼吸愈來愈沉重,這千般情緒最後化作長舒一口氣,伸手把李如荼緊緊抱著。


    被皇帝突然死死地抱著,本來等待著懲罰的李如荼,詫異地睜開眼,眼中與身子感覺到的事實是一致的,皇帝在顫抖。


    耳邊,皇帝喃喃道:“這段時日,我很想瑱兒。”然後他頓了頓,“這數年來,亦是。”


    李如荼突然覺得自己比麵前這個男子更可悲,在這個世界裏麵,她一直活在新城的陰影下,因為她的這張臉,庾夕救了她,皇帝包容她,卻因為這張臉,她失去了鶴,失去了自由。


    “不要這珠花了,他碰過之物都不能要,”皇帝把李如荼從懷中拉出來,狂熱的眼眸閃爍得令麵前這九五之尊臉上多了絲凡夫俗子的情感,“隻要瑱兒喜歡,我都贈與你。”


    “倘若是名份呢?”李如荼深深地看著麵前這可憐的帝皇,他的一生將被病魔困擾,即使健康無恙,也注定被武則天的光芒蓋過。


    在唐代混亂的感情史上,由開國皇帝李淵開始,**婚姻傳統一直在這個皇朝中延續。李世民了搶兄弟的妻子,麵前這李治接收了父親的妃子,日後的李隆基奪弟婦楊玉環等等,隻是從沒有兄長娶親妹妹,橫亙在李治麵前的難題,是何等震驚朝野?


    “我……可以詔告天下。新城長公主已薨。然後重新給你一個身份。”


    “皇上。莫忘記了真正地新城長公主現在下落不明。”李如荼顯得有點咄咄逼人。“況且。我本來便有一個身份。名為李如荼。”


    她非常清楚。皇帝心裏充滿了矛盾。一方麵。他把對新城畸形地愛收藏得很深。一旦遇到一個酷似地她。便一腔深情統統灌注到她身上。完全把她看作新城。另一方麵。他卻因為這個替代品並非自己至親骨肉而欣喜。因為此得以圓夢。


    皇帝到底希望她是新城抑或希望她是李如荼。她不清楚。相信皇帝本身亦不清楚。


    她知道地是。隻有這張臉。才有今日地她站在至高權力者麵前談條件。


    他們地目光就此在半空中僵持著。誰也沒有動彈。


    皇帝啞然,半晌眼中的執著散去,麵部漸漸恢複了天子的鎮定與傲然,溫柔對她道:“待朕再思量,你先退下吧。”


    李如荼苦笑,還好,他不再自稱九哥,至少此刻默認她是一個名叫李如荼的普通女子。


    她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跌跌撞撞出了書房走向來時路,看著滿目嬌豔的菊花美不勝收,恍如隔世,後背已濡濕大片衣衫。


    李如荼回到後院席間,眾人已半醉了。東陽拉著她追問:“方才皇上是否與你商談駙馬的事兒?怎麽此般失魂落魄?我看韋公子對你確是有意的,況且他家世才貌盡是人中龍鳳……”


    李如荼看著東陽的嘴巴一開一合,卻完全聽不進去,心神尚在悉才那生死一線之間。她不禁摸摸麵龐,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火辣地落在臉上,她側臉一看,竟是榮承閨。


    見她如此無禮地看向自己,李如荼心底有點生氣,打初次相遇她便對自己懷有敵意,即使日後有機會成為姑嫂,都難以改變她的態度。是她本來便如此乖張,還是……李如荼心底又是一寒,莫非她看出了皇帝的態度?


    不,不可能,她甩甩頭,再看過去,榮承閨已經和其他妃嬪暢談,沒有再看李如荼。或者,是她的錯覺,如若傳到武後耳中,恐怕變人棍的就是她了。


    打了個冷顫,身邊東陽止住了嘴,摸摸她的手,驚呼:“皇妹你大病初愈,實在不宜喝太多酒,我送你回去吧!”


    東陽緊張兮兮地喚了下人來送,李如荼心中熱乎,亦不想多留,趁機裝醉歪倒在敏珠身上。


    迷糊聽到東陽與榮承閨道別後,便走近來道:“我們走罷。”


    然後,李如荼等人便向外走去,延福在宮外候著輕轎等著。


    秋季晚風甚是寒冷,東陽兩名貼身侍女小心翼翼地捧著榮承閨贈與的一株“墨荷”跟在後頭。那菊花紅中帶紫,紫中透黑,在晚間妖媚地開著,如一雙妖瞳一瞬不瞬地盯著李如荼,她不由得又打了個寒顫。


    “皇妹,你……”東陽關切指喝兩人:“你們兩個,先把花捧上轎子,拿我那翠羽披風來!”


    兩名侍女甚是苦惱,看看身上手上沾了泥土,不敢弄髒東陽的披風。這時敏珠從旁道:“稟公主,奴婢今晨帶了公主的狐毛滾邊來,我這就和兩位妹妹一同去。”


    “去吧。”東陽點點頭,心想這敏珠還挺細心,接過新城擺擺手。“快回。”


    “是。”三人兩花匆匆外宮外奔去。


    東陽扶李如荼在正殿前的池邊找了塊光滑的石頭坐下,左顧右盼地竟沒有看見來往奴仆,想去都到後院供使喚去了。


    忽爾遠處有人提燈籠一晃一晃奔流過來,東陽借弱光一看竟是榮承閨的貼身女侍玉竹。隻見玉竹似是跑了一段,麵額有點潮紅,看見東陽二人很是歡喜,跑到跟前一丈便作禮道:“東陽長公主,幸好您沒走遠,榮承閨席間見您甚是喜愛這翠玉金萱茶,主子本來存量不錯,隻剩下這二兩,還望長公主不要嫌棄。”話間把手中小包捧起。


    東陽心中大喜,輕輕把李如荼靠在石塊旁的小樹上,走上前接過那小包,未到鼻尖已清香撲鼻,頓時笑逐顏開連聲道謝。這金萱是西邊澎湖孤島上產量極少的珍貴茶葉,葉橢圓形,滋味甘醇,微苦甘,香氣為花香帶點奶香,低溫時還帶明顯的蔗糖香。特別這翠玉品級更高,一兩值千金。


    東陽歡喜起來,並與那玉竹聊了起來,很是起勁,完全忘記了早上還在玉竹背後悄悄說過她壞話呢。


    李如荼挨在樹杆上,心中納悶這東陽似乎很容易收買。忽地,耳邊風聲驟起,還未來得及轉頭,肩上已經被人一掌擊中,身子向後翻去。


    有人要殺她?


    啊一聲,李如荼跌入池中,瞬間感覺被刺骨的寒意包圍全身,冰一樣的池水蜂擁而至,灌入她的口鼻中,她雙手用力在空中揮舞,腿腳亂蹬,掙紮地想要遊上來卻被身上繁複的衣裙困住。撲騰兩下她便再也無力反抗,重傷與冰珠丸已經大大損耗了她的機能,手腳業已麻痹,腦中意識漸漸模糊。


    東陽與玉竹已經驚覺李如荼落水,東陽尖叫著,玉竹呼救,隻是這些李如荼已經聽得不真切,連同心底那股不甘漸漸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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