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夜涼如水,她約的人此時又在哪裏?


    偌大的院落裏,隻有徐徐晚風吹送,在夜色中送來不知名的花香,灑落滿庭。方綾淋浴完畢後,微濕的長披散著,隻在外麵披了一件薄中衣,便立於院庭中,望著空中那輪彎月呆,似乎在期待著什麽,似乎又什麽也沒期待。


    兩天了,她在這間客棧住了兩天。短短的兩天,對她來說卻比兩年都還要難過,揪心得令她想要逃離這裏。


    紀鵬飛似乎是快樂的那個人,每天隻是拉著她在院子裏喝茶,而且還一定會叫上陳一維做伴。奇怪的是,陳一維隨傳隨到,從來不會推辭,但每一次他都沉默地坐在旁邊,不說話也不理人,隻是另外叫了一壺酒,邊喝邊望著院子的角落呆。


    一向儀容整潔.的他,竟突然變得不修邊幅起來,素來白淨的下巴也開始長出黑色的胡子茬,整個人看起來邋遢到了極點,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了。而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以酒度日,看著他在兩天內就瘦了一大圈,卻什麽也不敢做,連跟他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就在今天早上,鄒春枝.被陸彪帶走了,說是要她回去當他的新嫁娘,鄒春枝自然是含羞帶怯地答應了,她不跟著心上人走還能跟著誰走?陸彪在臨走前,曾再三向她保證過,一定會好好照顧鄒春枝,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的。


    她相信他.能做得到,也慶幸著鄒春枝終於有了屬於她的好歸宿。可是她呢?她沒有家,沒有親人,身邊的朋友全都走了,就連鄒寶樹,也說要護送妹妹回家鄉,跟著陸彪一並離開了。


    走吧,都走吧,這樣也好,他們.都離開後,她就可以心無旁騖與紀鵬飛周旋,在逃跑的時候才能無牽無掛地離開了。


    隻何在心中又多了一份不舍?


    那個人嗬,進駐到她的心亂了一池平靜的秋水,然後又讓她心痛得沒有了感覺。是她太傻了嗎?雖然不停地告誡自己,不可以想他,不可以再為他難過,更加不可以與他有所交集。為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而哭泣,是一件笨得不能再笨的事情了。


    但感情地事。並不是由人地.意誌來控製地嗬。她越是想逃避。他就越往她地心裏鑽去。直到那裏留下一個個血淋淋地破洞。深邃得不管怎麽補也補不回去。


    不住將心中地那口濁氣吐出。讓它在空氣中與花香融合在一起。最後消失於無形。


    驀地來。帶著隱忍地痛楚。卻讓方綾身子一僵。全身不由自主地戒備著。


    他在這裏站了多久?什麽時候開始站在這裏地?為什麽她竟然聞不到他地味道了?


    一抹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她。站在她地身後。濃烈地酒味就像是情人地懷抱。將她溫柔地包圍著。讓她輕易猜到來人是誰。而他則近似貪婪地吸取著她沐浴後地芳香。卻不敢對她有任何肢體上地碰觸。因為他謹記著她已是紀鵬飛地女人。不再是他地女人了。


    但。要他麵對著夢想了千百遍地人兒。卻不能將她抱在懷裏。感受到她地真實。這一切對他而言。無疑是最為殘酷地酷刑了。等於把他地身與心一點一點地淩遲著。直至他猶如木偶一般再也沒有了感覺。


    他在努力控製著自己不碰她,而她又何嚐不是努力控製著自己不往他的身上靠過去?可是天知道,這需要多大的意誌力,才能做到這一點。身體與意誌同時在拔河,兩個人的心靠得那麽近,身體卻不敢貿然跨越雷池一步,拚命控製著即將失控的身體,控製得心都痛了。


    半晌後,陳一維才沙啞地再次開口:“就這樣,不要改了……”他知道這是奢望,可他還是希望看見她恢複原貌。


    方綾不解:“不改什麽?”


    “自然的你,不做任何裝扮的你……”


    “可卻不好看。”她淒然地笑著,腦中浮現起鳳鳴那令人驚豔的美貌。


    麵對美豔絕倫的鳳鳴,隻會讓她更加的自慚形穢罷了,不管是哪個男人都會選擇鳳鳴的,所以她才認命地退出,不是嗎?


    “……”陳一維沉默了。


    他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是在說,她以前不夠漂亮,所以配不上紀鵬飛,現在變得漂亮了,才可以安心與紀鵬飛在一起。


    是嗬,人都是喜歡表相的,她要做一個王爺的妻子了,就必須擁有足以匹配王爺的容貌。隻有錦衣玉


    勢地位,才能讓她變得美麗,讓她幸福,而這些予的。也許跟著紀鵬飛,才是對她最好的結果吧。


    他該放手嗎?


    他能放手嗎?


    心放在了她的身上,要他如何能放得開她?


    原本他是打算一找到她,就把她帶回去的,不管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人,他都將義無反顧。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怎麽也沒有算到,當他找到她時,竟然是要從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中搶她,他怎麽能做出對不起自己朋友的事情?


    唯一的選擇,.隻能是放棄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嗬了這麽久,等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這要讓他情以何堪?如果不能在一起,就讓他見見她吧,讓他記住這一個最後印象,留下這個美麗夜晚做紀念,便已足夠他回味一生的。


    兩天了,.每天入夜後都守在她的窗前,隻為能夠見一見她的身影。幸好,今夜他看見了她,雖然不能碰到她,但能看見她就是好的。心願已了,他該走了,再呆下去,他將無法控製自己。


    感覺到身後的他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方綾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低聲飲泣起來。她不想他離開,但她沒有權利留他,即使心裏想他想得快要死了,也還是沒有權利的。


    聽.到了她的哭泣聲,陳一維止住腳步,停佇在離她不遠處。想走,他拋不下她;想回頭,卻又不敢回頭,他怕一旦回頭了,他將會做出對不起朋友的事情,唯有死死捏住拳頭,捏到手心沒有感覺。


    寂靜的夜色中,隻有她一.個人了,是不是就可以放聲大哭了?但哭聲會吵醒周圍的人,所以她哭得很壓抑,很壓抑,最後隻得咬住自己的拳頭,讓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滴在曲起的拳頭上,再慢慢滴到她身前的地麵上,融入泥土裏。


    一個溫暖的懷抱,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溫柔地將她攏入其中,帶著她所熟悉的味道,讓她感到沒來由的安心,舒服地長歎起來,仿佛她已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於得到一個休息的機會。


    低啞的呢噥在她的頭頂響起:“我放不下你更恨自己的立場不堅定,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他能欺騙任何人,卻欺騙不了自己的心。


    方綾沒有說話,隻是把頭靠在他的懷中,放任自己汲取著他的溫暖、他的溫柔、還有他的親吻柔,仿若她是最易碎的珍寶那般小心翼翼。


    他的吻先是輕輕落在她的頭上,隨後劃過她的耳垂,最後來到她的臉頰,在上麵輾轉流連,卻不敢碰觸到她柔軟的唇線了。


    “跟我走嗎?”他問,幾乎是不抱希望的。


    “可以嗎?”她反問,其實也是在反問她自己。


    “綾兒,隻要你點頭上都是濕濡一片的,聲音同樣的哽咽。


    她沉默了。


    是夜色的關係嗎?今天的月亮不圓,但卻影響了她的心情,讓她的心開始狂野起來。隻是明天呢?明天要怎麽辦?他們沒有明天的,他的明天是屬於鳳鳴的,而她正在做什麽?她正在偷取那原本屬於鳳鳴的幸福嗬


    不,她不可以這麽卑鄙,她的行為已經與“無恥”一詞劃上等線了。想到這,她猛地推開他,勉強站起來,慌慌張張地跑回屋裏,緊緊地上房門。


    她閂上的不止是那道房門,還有對他的全部感情,她已經快要控製不住那感情了,最後她不得不趴在床上,將對他的不舍與留戀,全都化成眼淚哭出來。


    就讓她放任地哭一場吧,明天以後,她將會徹底死了心,切斷與他的所有關係。


    如果嫁給紀鵬飛便能讓她忘了他,她會嫁的,她一定會嫁的。


    陳一維被她大力推開後,望著空落落的手臂,不由得苦笑出聲,低沉的聲音裏滿是哭意經給出了最後的答案,她終不會是他的,而他卻在做些什麽呢?他越規了,做出了不義之舉。


    緩緩站起來,他咬了咬牙,讓自己狠心地朝自己的房間裏。他要收拾東西離開這裏,再不走,他隨時會崩潰的。可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朝她的窗口望過去,屋裏還亮著燈沒有睡嗎?一定又在哭了吧?


    他很想很想安慰她,但那已經不是他的權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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