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兩人道別,正要上車,忽然一個乞丐模樣的人走到陳芳麵前,“小姐,施舍一點吧。”


    “哪裏來的髒乞丐。”陳芳嫌棄的後退幾步,吩咐人把他趕開。


    自修仙之後,楚韻眼神變得極好,她很覺這乞丐不對勁,他帽子壓得低低的,也看不出臉,身上衣衫襤褸,但隱約覺得他氣度不俗,裸露在外的肌膚雖是髒汙一片,但偶爾衣抖開時,裏麵大片肌膚卻瑩白如玉。


    這個實在不像個乞丐,她心中奇怪,幾個護衛過來把他趕走了。


    軟玉在車上等了很久了,瞧見她上車,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你給我帶吃的了嗎?”


    楚韻道:“你不吃飯躲車裏做什麽?”


    使館裏給她備了飯的,剛才找半天沒找到她,還以為她走了呢。


    軟玉哭著一張臉,“都怪那個死狐狸,一來就追著我不放,嚇得我都不敢出來了。”


    楚韻不由笑起來,齊胡微雖然喜歡女人,但也不是哪個女人都會逗弄的,他肯逗她,多半是對這丫頭有好感的。


    其實兩人性格相似,又都有那麽點,倒是難得的一對呢。


    ※


    今天顏煞的心情很不好,晚飯的時候齊胡微在一旁聒噪,被他施了法,不到明天早上是說不了話的。


    深夜,她穿著一身水藍色長裙,執著一盞青燈,站在夜風裏,看著他,笑得沉靜而溫柔。仿佛一直會等著他,無論地久天長。


    他們在夜風中靜靜相望,許久,她對他燦然一笑。


    他疾步走向她,“你怎麽來了?”


    楚韻笑笑,揚揚手上的畫,“來給你送東西。”


    他眼前一亮,“春日踏青圖?”


    “正是。”


    楚韻把兩個畫軸遞到他麵前,“你若猜對了哪個是真品就送給你。”這是她一個時辰的成果,臨摹了這幅畫,連紙都做舊了。


    對於有法術的人來說,完全弄兩幅一模一樣的畫並不難。


    “這是什麽?”


    “春日踏青圖。”


    他道:“你若給我,如何向陳恒交待?”


    “這是他的意思。”


    把畫交給她,就是要讓她臨摹的,至於能不能做出完全一模一樣的來,就是她的本事了。陳恒就是對她有信心,才放心的把畫交給她,甘願冒著回去責罰的危險。


    顏煞打開看,一樣的筆法,要想靠肉眼分辨出來並不容易,但他還是分辨出了哪個是長公主的原畫。不是楚韻畫的不像,而是她的心,她沒有當年的十分愛意,便是畫上八分也不一樣。


    “是這幅。”他欣喜的卷好畫,滿臉愛憐之色。當年的她在畫這畫,可曾想過有一天它會到他手裏。


    楚韻詫異他的眼力,雖是自己畫的,但到最後連自己也分不大明白哪個是真的了。


    “你深夜出來,我送你回去吧。”


    楚韻點點頭,兩人同打一盞青燈,漫步在長街之上。前麵幾個皇子府的護衛打著燈籠在前麵引路。他們有意離他們很遠,兩人說話並不妨礙。


    此刻已是深夜,街上難得見到一個行人,隻偶爾縮在牆角草堆中一兩個乞丐。她忽然想起傍晚在使館門前看見的乞丐,那人的眼神好眼熟。


    “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她搖搖頭,約莫是自己看錯了吧。


    大約是出了京郊火燒宅子的事,今夜街上巡街的兵丁特別多,不時有巡防營的走過,看見皇子府的燈籠,都自覺的讓出條路。


    顏煞雖然在齊都名頭不響,也沒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他是天清宮掌門二弟子,隻憑這個身份,便不敢有人小覷。


    楚韻道:“大王召你,今日未去,不知明日如何回話?”


    顏煞一笑,“你在擔心我嗎?”


    “不行嗎?”她仰頭,白淨的臉上


    “自然行。”他低笑,似乎心情無比的好。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那些小人趁我不在,在我府裏栽贓,多半是紅歌那蛇精做的。看來以後府裏要設些結界,省得什麽小賊都能進來。”


    “你如何知道是紅歌?”


    “屋子裏一股蛇味兒,自然是他來過,你知道我是最討厭蛇的。”


    “那大王那邊……?”


    “齊王問起,我自有辦法回話,就這一點事,齊王還不會把我怎麽樣。”


    齊王私心重,凡是隻顧利益,對普通百姓的生死根本不顧。燒死幾個人,於他實在沒什麽,也不會因此責罰,他生氣的大約是在京郊建私宅,隱有藏兵之嫌吧。


    齊王的心思的確讓人心寒,楚國毀在這樣的人手裏,更令人心塞。齊國國風不正,有這樣的大王,這樣的太子,就帶不出好頭來,現在齊國上下官員結黨營私,溜須拍馬,太子一派,國師一派,還有齊王後也拉攏了一派,顏煞雖不願摻合,但別人有意無意的總會把他放進齊王後一派中。怕是他想躲也躲不掉了。


    “對於當今朝局,你是如何想的?”


    顏煞笑,“想什麽?想怎麽爭鬥,還是想怎麽自保?那個齊王之位我是不想的,白送我也不要,至於自保,無論他們怎麽厲害,都傷不了我半分。今後如何我從未想過,不過你若想要我做什麽,與你幫忙,我倒是心甘情願的。”


    他這麽說卻已是站在她這邊了嗎?若她求他幫她報仇,他也會同意嗎?即使他有這想法,她也不會這麽做。齊王是他父親,楚淮南是他哥哥,這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她不願與李韻輝這樣的人聯手對付楚淮南,更不想把無辜的他陷害在裏麵。


    她笑,“你若想幫忙,那就多到我那小地方做做飯,現在我和軟玉兩個無衣無食,怕是要餓死了。”


    “好。”他笑著應承。她永遠都是這樣,寧可自己陷入危險,也絕不會把別人拉進危險中。這樣的君子行為,若想應付豺狼一樣的人,怕是以後的路走起來更難了。他雖不能出麵,或者該給她找個幫手的。


    兩人說著話已走快走到住處,就這時,忽然一隊官兵衝過來,呼啦超把兩人圍住。


    為首一人肥頭大耳,麵龐白淨,一雙小母狗眼露出兩道陰光。


    他拉著長聲,“喲,這不是四皇子,你深夜攜美同遊,夠樂嗬的啊。”


    此人鹿鳴,乃是太子的連襟,太子妃旁氏的妹妹嫁給了他,此人最是陰險,顏煞一向對他沒好印象,看見他不由皺皺眉,“你來做什麽?”


    鹿鳴腆著臉笑,“四皇子,今日大王命刑部徹查遠郊殺人縱火案,各項證據都和殿下有關,奉刑部尚書之命,特來請殿下去講述情由。剛才去殿下府中沒請到人,沒成想在這裏碰上殿下了,不如就跟我走一趟吧。”


    他是皇子,自有特權,一個尚書想請他就請去嗎?況且哪有深夜請人的道理。此事背後多半有太子在撐腰,這是打算先給他定了罪嗎?


    他冷笑,“沒有大王旨意,你等還敢隨便拿人?”


    “咱們太子殿下就是奉了大王的旨意,今日大殿之上大王已經把此案交給太子處理,刑部召你問話,原是應當應分的。”


    顏煞大怒,“看你們能把我如何。”


    他一甩袍袖,白淨的臉上顯出一抹青氣,在月光中看著甚是駭然。


    楚韻知道他這是真怒了,他最討厭別人打擾他,尤其是深夜。


    本以為他要大開殺戒,可誰知他怒了半晌,突然笑了起來,“好,我就隨你們去一趟。”


    楚韻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他道:“去監牢,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去做什麽?你且瞧著吧,回頭我收拾這幫東西。”


    有人牽來馬,他翻身上馬,跟著那些人走了,雖知道他不會有事,心裏多少有些忐忑,叫軟玉跟在後麵,眼看著他進了刑部的大門才回來。


    把顏煞惹惱了,這一次李韻輝算是踢到鐵板上了,以顏煞的性子,絕對叫他很難看,可是她呢?身為始作俑者的她,又該如何?說起來終把他給牽連進來了。


    ※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太子奏明齊王,讓刑部提審顏煞。


    這時候就看出親疏貴賤來了,齊王到底更偏疼這個三兒子,當殿準了旨。這前一天抓人,後一天才請旨,明顯沒把王法放在眼裏。顏煞眼高於頂,平日裏得罪人太多,滿朝文武少有幾個替他說話,此事竟然唬弄過去,沒人追究,就真的坐實了。也難怪太子敢這麽做,原來早就篤定齊王不會管了。


    那一日齊王宣召,顏煞遲遲沒有到,早就動了真怒。可惜顏煞就是這樣的性子,他想做的誰也攔不住,不想做的誰也強迫不了,就算是親爹不給麵子照樣不給麵子。


    齊王自是心中不悅,如此也有責備之意,隻是他知道自己兒子本事大,也不好,正好太子願意出頭,便也是順水推舟了。


    大王下旨核查,刑部提審,最後給扣了一個


    李韻輝也不是傻子,他自己心裏有鬼,怕事情敗露,也不敢當真給他扣個私建軍隊意圖謀反的罪名,隻說在宅子裏搜出馬場和廢棄的兵器庫,並沒發現一兵一卒。


    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對於王孫貴族來說,這也算不得大事,沒兩天顏煞就被放出來了。


    擱在以前,若出了這樣的事,最多大王責備幾句,罰閉門思過,可這次竟然同意把皇子交給三司提審,其過程如何先不提,於顏麵受損太過。刑部也不敢當真對顏煞動刑


    齊王後得知此事,自是到齊王麵前一把一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說太子膽大,未經旨意居然像抓拿罪犯拿住皇子,這叫以後如何做人?


    齊王自是安撫幾句,說太子雖做錯卻也是為了國家安危考量,定會斥責。後來也是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便算完了。


    齊王下旨查了顏煞,楚淮南也沒能幸免。


    隻是他架子比顏煞還大,齊王派人前去宣召,他竟然閉門不見,讓管家回複說受傷未愈,在閉關靜養,不宜會客。


    齊王大怒,卻也拿楚淮南無可奈何,他背地裏如何耍陰招,如何在朝堂上孤立他,如何,都可以,但唯一不敢做的就是和這個兒子兵戎相見。


    對於法術強大的修仙者,幾萬人放過去想對付跟鬧著玩似地,


    齊王生性多疑,最忌諱兒子能力太強,像李韻輝這樣平日裏瞧著脾氣順和的最討他喜歡。而對於楚淮南和會修仙門派出身的顏煞都甚是忌憚。這次也有打壓的意思,斥責也罷,降俸祿也罷,罰閉門思過也罷,能使得手段都使盡了。這也是在向朝臣們傳遞一個信號:老子不喜歡他,你們誰敢巴結就是跟老子作對。


    但這一招也不咋靈的,楚淮南根本不吃這一套,老子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韻輝聰明之極,正是抓住了齊王的這個心理,才在大王麵前備受寵愛,為了打壓這兩個人,不管他做什麽都說是對的,就算兒子放個屁那也是香的。


    楚淮南倒也罷了,隻是顏煞憑白受了個窩囊氣,自不肯罷休,私下裏找李韻輝的晦氣,把他整的死去活來。李韻輝半月沒下來床,所受的罪過比死還難受。


    後來李韻輝好了之後,遍尋名師對付顏煞,還專門請了道士要收他魂魄,致人死命。當然這是後話了。


    因為這件事引得齊國三位皇子內鬥,楚韻的目的也算達到了,但她怎麽也高興不起來,齊王一日不除,總覺如魚刺梗在喉中,不吐不快。


    這一天天氣不錯,陳芳來約她出去玩,趕巧宮中最小的公主瓊花公主也約陳芳,幾人湊在一起,悄悄出宮去了。


    這位瓊花公主從未出過宮,看什麽都是新鮮的,三人扮成公子,過大街,穿小巷玩的不亦樂乎。


    三人年紀一般,性子也相投,聊的甚是歡愉。她們去了茶樓,逛了胭脂鋪和首飾鋪,也不管別人側目,拿著各種首飾插了滿頭,好在賣貨的大姑看出了他們是女娃,不然還以為碰上神經病了。


    陳芳問楚韻有什麽好玩的,楚韻也不好帶著兩個公主去什麽地方,好玩的地方雖多,可不適合姑娘。後來琢磨著就帶兩人去土地廟,燒燒香,拜拜土地神,應該沒什麽大礙吧。


    仙微的土地廟白天人一貫多的,上香的排著隊,男男女女,走到哪兒都是人。


    瓊花公主和陳芳都沒見過這種民間的廟宇,兩人都有些興奮,四處轉著,專往人多的地方紮。


    若是以前,楚韻也如她們一般天真活潑,對什麽都充滿好奇,但是現在心境不一樣,看什麽隻會深究對她有益還是有害,憑白少了許多樂趣。


    她在人群裏看著,忽然瞧見一個紫裙女子穿過熙攘的人群,專往清靜的地方走,她似乎從一個狹窄的通道過去,那裏該是土地廟的後院。


    這女人也沒什麽,但是仙微,大白天看見仙微就不正常了。他一件白衫飄飄,打扮的跟凡人一樣,緊緊綴著那女人去了。


    他們,有什麽關係嗎?


    左右是無聊,便跟陳芳說自己去方便一下,陳芳擺擺手,“你去吧,不用管我們,這裏好玩,我們還要求個簽。”


    “那你們玩的高興點。”


    對瓊花公主微微頷首,隨後踏著高貴的步子走了。


    即便在兩國公主麵前,她這個前朝公主依然不顯絲毫遜色,氣質高貴典雅,讓人不可小覷。


    她一走,瓊花忍不住道:“陳姐姐,一個畫師而已,你怎會與她交好的?”


    陳芳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這是我師妹,我們有同門之誼,且她也不是普通人,你以後就知道了。”


    瓊花微微點頭,到底是年紀小,不一會兒就高興玩去了。


    楚韻自然不是真去方便,她跟在天微身後,眼看著兩人越走越偏。


    那紫群女子在後院的一棵櫻花樹前停下,手撫著樹幹低喃道:“每年我都來看你,可你從來都避而不見,這棵櫻花樹是初見你第一年時種下的,現在已經長得很高了,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和我說句話?”


    她輕柔的嗓音,如泣如訴,讓人聽得心中一顫,怕隻要是人都會被她的深情感動。


    楚韻不由看向仙微,他深沉的眼睛看著那女子,眼神中訴滿了情意,滿心滿眼都是她,竟毫無察覺身後還有她這個人跟著。


    沒想到仙微還有這樣一段戀情,


    那女子看著眼熟,忽想起那一日和仙微在街上,那輛撞他們的馬車上下來的就是她。那時仙微表情就有些奇怪,原來他們還有這麽一段過往。


    仙微注視她許久,終沒走過去,楚韻看不過去了,輕輕在後麵咳嗽一下。


    他回頭,瞧見是她,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突然出現。”


    楚韻好笑,他們這些神仙一天到晚神出鬼沒的,還怪她突然出現。


    “你不去跟人家說句話嗎?人家都等你好幾年了。”


    仙微搖搖頭,“感情的事還是早點斷的好,既然不能在一起,何必牽扯不清。”


    “你如何認識她的?”


    “一次偶然。”他說著苦苦一笑。


    神仙是不能談情說愛的,這是仙界的規矩。羽煌總說天界的神仙都是狗屁,玉皇大帝自己娶妻生子,還勾三搭四,卻不許神仙談戀愛,根本就是精神病。當然他是不敢這麽說,但心裏的不平衡多少是有的,如果是為了蘇小姐好,隻能揮劍斬情絲,他們注定不能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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