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雲裳的笑容之中,墨染塵先是低下了頭,然後又抬起頭,忍不住問道:“你在笑什麽?”


    “我每次殺人之後都會笑,王爺你說,這算不算是個壞毛病?”楚雲裳似笑非笑的問道。(.好看的小說)


    “我知道你殺了人,還殺了好幾個,但是……”眉頭微微皺起,墨染塵的表情微微糾結,然後才道:“但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笑的這麽得意,難道殺幾個人,對你而言是件很得意的事情?”


    “殺了該殺之人,自然是很得意的,王爺覺得呢?”楚雲裳輕聲反問。


    墨染塵感覺楚雲裳的話句句帶刺,頓時沉默,楚雲裳見他如此,又是笑了笑,問道:“王爺,我殺了你的侍妾,難道你沒話要對我說的嗎?”


    “說什麽呢?”


    “隨便說什麽都行,比如,你此刻心裏是怎麽想的。”


    “我什麽都沒想,一如你所說的,殺的是該殺之人,你做的很好,我沒什麽好說的。”墨染塵淡淡的道。


    “所以呢,你既然不怪我,那就沒我什麽事情了對吧?”楚雲裳看著墨染塵,歪著脖子,緩緩說道。


    “沒什麽事了。”墨染塵點了點頭,似是什麽都不在意一般。


    “那好,我先回去休息了,不過王爺,我好心提醒你一下,雖然我沒什麽事了,但是你卻有的麻煩了。”這話,又是說的嫣然飛揚,楚雲裳帶起一陣香氣,從墨染塵肩側飄然而過。


    擦肩而過之時,墨染塵下意識的伸手抓了抓,似是要抓住楚雲裳,又好似隻是單純的想抓住那股曾讓他迷戀過的香氣,目送楚雲裳越走越遠,他緩緩縮回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終究是什麽都沒能抓住。


    正怔忪間,墨飛一路走了過來,恭敬的說道:“王爺,宮裏的曹公公來了,陛下讓您進宮一趟。”


    墨染塵微微點頭,自嘲的笑了笑,楚雲裳,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麻煩了。


    剛才二人之間的閑聊,不過隻是插曲,事實上二人都知道這個爛攤子是要有人去收拾的,沈詩月幾人的死,可大可小,也需要給各方麵一個交代,楚雲裳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故意虎頭蛇尾,不是處理不好,而是壓根就不想去處理,這一點,外人看不明白,墨染塵卻是明白的緊。因為,要去做這些事情的那個人,就是他!


    走了一段路,珠兒回頭看楚雲裳一眼,見楚雲裳眉頭緊鎖,不由擔心的問道;“小姐,你好像心情不是太好,怎麽了。”


    “沒什麽。”楚雲裳輕輕搖了搖頭。


    寧王府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墨染塵遲遲沒有出現,卻是讓她這個王妃出麵去解決,從墨飛的話語中,表麵上是對她的信任,實則,何嚐不是在試探?


    墨染塵終究是不信任她的,若然今日她處理的不得當引發眾怒的話,那麽,她或許也是會如同沈詩月幾人一樣,成為這場風波之中的替死鬼,而墨染塵穩坐釣魚台,三兩下就將事情撇開的幹幹淨淨。


    可是,既然不想出現,偏偏又在最後的時候出現了呢?


    墨染塵,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真的沒事嗎?”見楚雲裳表情不太對勁,珠兒遲疑了一會,又問了一句。


    “能有什麽事。”楚雲裳自嘲一笑,旋即說道:“死丫頭,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廢話,本姑奶奶都快要餓死了,趕緊滾滾滾,去洗菜做飯,難不成是要餓死我不成。”


    楚雲裳齜牙咧嘴,卻始終遮不住那從骨子裏流露出的淡淡傷感,好好的一句話,竟是有一種被戳中了痛處的氣急敗壞的感覺。


    珠兒終究心思單純,見她如此,也沒多想,嘻嘻一笑,撩著裙子飛快的朝留芳苑方向跑去。


    珠兒離開了,楚雲裳卻步履踟躕,揉了揉眉心,她沒有走去留芳苑,而是轉了個身,朝著王府門口走去。


    與此同時,峫王府內。


    一場鶯歌燕舞剛剛落下帷幕,幾位來自西域的舞姬,忐忑不安的看著坐在高坐之上的墨修竹,一個個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都滾吧。”墨修竹一擺手,大手一揮,不耐煩的說道。


    “是,王爺!”


    舞姬們立即心下一喜,走了個幹淨,墨修竹素來鍾愛美色,美妾無數,這些西域舞姬,表麵上隻是舞娘,實則也都是他的女人,但是此刻,他連多看一眼這些女人的心思都沒有。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


    “楚雲裳,你倒是好手段,沈詩月幾人你說殺就殺,一點情麵都不給,難不成下一次,你要直接拿刀架在本王的脖子上不成?”


    麵色陰霾的低低吼出這句話,墨修竹手下一抖,手裏的夜光杯惡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砸的四分五裂,碎屑四下濺開,其中一片濺射到墨染塵的臉上,在他的眉角留下一道印痕。


    鮮血,從眉角緩緩溢出,染紅了他的半邊臉,亦是染紅了他的眼睛,使得墨修竹這張原本就粗獷的臉,愈發的猙獰可怖。


    “楚雲裳,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識好歹,難道你非要逼迫的本王,再殺你一次嗎?”


    皇宮後院,幽深清寂。


    坤寧宮內,陳皇後姿態慵懶的斜倚在玉製軟榻之上,她今日披著一件薄薄的輕紗,輕紗裏麵,一條紫色的抹胸若隱若現,顯露出如凝玉一般的肌膚。


    天下人皆知道陳皇後母儀天下,鳳儀高貴,卻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陳皇後進宮之初,其實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


    從宮女到美人,再到婕妤貴妃,然後坐在皇後這個位置上,除去容顏之外,心機手段,陰謀算計,陳皇後絲毫不缺,不然,在如此多的後宮嬪妃虎視眈眈之下,她怎能在皇後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冠壓群芳。


    陳皇後看似老了,實則沒老,肌膚還是如少女一般的嫩滑,眉角,沒有一絲的魚尾紋,她的容顏,依舊如當初進宮時候一樣,似乎歲月的流轉,在她的身上,沒能留下任何的痕跡。


    “娘娘,寧王府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響起,中年胖宮女走到陳皇後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中年宮女十多歲就跟在陳皇後身邊,轉眼已經過去許多年,陳皇後一點都沒變,她自己卻是老了胖了醜了,每一次見麵,胖宮女都會心生一種自卑的無地自容之感,根本就不敢多看這個威勢愈發熾盛容顏愈發清麗的娘娘。


    “哦,怎麽解決的?”泯了一口茶水,陳皇後緩緩問道。


    中年胖宮女將發生在寧王府門口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陳皇後先是一愣,而後又是一笑:“又是楚雲裳啊,她最近倒是挺忙,一點都不閑著。”


    胖宮女不明白陳皇後這話的意思,不敢多言,陳皇後也不多說,彈了彈蘭花指,說道:“下去吧,本宮再睡會。”


    “是,娘娘。”胖宮女彎著身子,小心翼翼的退去。


    等到胖宮女一走,陳皇後身上,則是再無一絲的慵懶之態,她原本迷蒙的雙眼,亦是變得無比的清晰。


    “強勢,霸道,得理不饒人,楚雲裳,恭喜你,你又一次讓本宮刮目相看了,本宮倒是非常期待,你到底還能給本宮帶來多少驚喜!”


    ……


    皇宮禦書房!


    墨染塵隨著曹公公剛出現在內院,就和禮部尚書沈觀沛,禦史大夫董勳,司馬大人陳達,元士大人常清華四個人不期而遇,墨染塵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沈觀沛四人表情一陣尷尬,回以一笑,幾人氣勢洶洶興師問罪而來,竟是在墨染塵一個笑容之下,潰不成軍,冷汗直冒。


    “幾位大人是來麵見皇上的?”墨染塵問道。


    沈觀沛作為四人之首,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王爺。”


    “那你們先進去吧,本王一會再進去。”墨染塵淡淡的道。


    沈觀沛四人麵麵相覷,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曹公公聽了這話,趕緊說道:“王爺,陛下隻召見了您一人,此時隻怕陛下已經等了很久了。”又是對沈觀沛四人陰陽怪氣的說道:“四位大人不會怪罪小的多嘴吧。”


    “不會不會。”沈觀沛連連說道,那心都幾乎要打一個結了,他倒是想怪罪,但是哪裏怪罪的起,這曹公公乃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說話極具分量,若是他存心煽風點火,一不小心他們四個人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況,就算是傻子也聽的出來,這曹公公是故意幫著墨染塵說話,他們要是敢不識好歹,日後有的是小鞋穿。


    “那就好,那就好。”曹公公也沒忘記自己的本分,笑的卑微,眼中卻是時不時流露出一絲不屑,他轉而對墨染塵道:“王爺,裏麵請吧。”


    墨染塵微微一笑,說道:“有勞公公了。”


    曹公公從小看著墨染塵長大,墨染塵性子清冷,對他倒也客氣,說了這話,他大步往裏麵走去,也不等待傳召,直接推開了禦書房的門。


    這一幕,又是讓沈觀沛幾人眼皮子猛的一跳,心說好大的膽子,好盛的眷寵,墨龍國舉國上下,又有幾個人,可以入禦書房如入無人之地的,隻怕是除了墨龍皇之外,就隻有這個聲名赫赫的寧王了。


    倒是曹公公,在見得墨染塵隨手推門進去的時候,先是一詫,然後微微一笑,墨龍皇和墨染塵之間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多,墨染塵從來不對墨龍皇客氣,墨龍皇也不需要墨染塵的客氣,這對父子,即便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中之龍,依舊如民間普通的父子一樣擰巴著,置氣著,可是何曾不是惺惺相惜呢?


    禦書房的門,隨之被輕輕關上,守護在側的幾個侍衛悄然退去,隨著門被關上,室內光線微微一暗,墨染塵一時不太適應,那邊,墨龍皇卻是抬起頭,笑道:“塵兒,你來了。(.無彈窗廣告)”


    墨染塵也不行禮,直接說道:“父皇召見兒臣過來,不知有何吩咐。”


    墨龍皇扔下手裏的毛筆,指了指椅子示意墨染塵坐下,才說道:“今日發生在寧王府的事情我都聽說過了,你有什麽看法?”


    “該殺的人都已經殺掉了,我還能如何?”墨染塵看著那張椅子,並沒有過去坐下,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知道你心裏有怨。”墨龍皇倏然歎了口氣,說道:“當初皇後為你納妾之時,你執意不肯,我當時就想,這或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禍端,哪曾想到,她們竟然膽大包天,鬧出了這麽大的一樁事來。”


    墨龍皇病體未愈,說話的語速不快,每說一段就要歇上一口氣,顯得老態龍鍾,他見墨染塵在聽他說話,就又接著說道:“不過人已經殺掉了,事情也解決了,這件事情就這麽放下吧,別再追究了。”


    “隻怕有些人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吧?”墨染塵冷冷一笑,語氣尖銳。


    墨龍皇微微錯愕,旋即說道:“終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沈觀沛幾人那邊,朕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墨染塵沉著各臉,站在一旁,也不回話,墨龍皇無法,隻得說道:“你是不是對沈觀沛四人有看法?”


    墨染塵轉過臉,不帶感情的說道:“隻怕不是我對四位大人有看法,而是四位大人對我有看法吧?”


    墨龍皇倒是很少見墨染塵這樣的一麵,覺得有點小孩子氣,又覺得事情沒自己想的這麽簡單,他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寧王府的這件事情,且不說誰對誰錯,卻也不宜鬧的過大,你的那幾個侍妾雖然犯了錯誤,按道理來說,也不該由寧王府來殺,交給宗人府處置會不會更好?”


    墨龍皇態度放的很低,一副輕言輕語商量的架勢,他又說道:“寧王府方麵有怨氣,一下子就將人給殺了,那麽沈觀沛等人那邊是不是也會有怨氣,不過這畢竟不是小孩子打完架之後找家長,我之所以叫你過來,也是想著將這件事情盡快壓下去,不要落了人口實。”


    “按照皇上的意思,我應該息事寧人?”冷冷一笑,墨染塵的態度可不和善。


    魔龍皇嗬嗬一笑,說道:“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倒也不會讓你委屈,沈觀沛幾人,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這個代價我會幫著你去要,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墨染塵便道:“所以呢?”


    墨龍皇很少有和墨染塵說這麽多話的時候,以往,都是他才剛起個頭,墨染塵就出言打斷,轉身離開,這種場麵難得,他也是願意多說幾句,就聽墨龍皇說道:“塵兒,你以為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沈觀沛四人不緊張,且不說他們今日來禦書房是來了請罪還是為了興師問罪,最後都是想將事情解決掉,但是這事情又能如何輕鬆的解決掉呢,落到最後,他們還不是欠了你一個人情?”


    墨染塵將墨龍皇的話一一聽在耳裏,沉吟不語。


    他心裏清楚明白,禮部尚書畢竟是當朝重臣,廢立之事事關重大,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在一開始的時候,很明顯楚雲裳是對他產生了懷疑,是以故意禍水東引,給他引來這麽一個大麻煩,將他和沈觀沛幾人推到一個對立麵去。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墨龍皇深諳帝王心術,利弊得失之間頃刻間便是看的清清楚楚,他雖然也要衡量其中的利弊,但是更多的還是製衡,進而為墨染塵謀取最大的利益,至於沈觀沛幾人是立是廢,是生是死,倒是不再重要。


    “我或許還要再想想。”帝王心術,墨染塵心中並不喜,又是一副態度惡劣的模樣。


    墨龍皇朗聲一笑,說道:“還有什麽要想的,難道你想將楚雲裳推出來不成?”


    墨龍皇笑的揶揄,存了心思要看墨染塵出醜一般,果然墨染塵臉色微微一變,眉峰遽然皺起,張嘴欲要說話,話剛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寧王府的事件,指使侍衛殺人的正是楚雲裳,說起來其實和他沒關係,若是事情一直拖著不放的話,最壞的後果就是會將楚雲裳推向風口浪尖。


    “這算是威脅嗎?”墨染塵不悅的問道。


    墨龍皇輕輕搖頭,說道:“塵兒,這不是威脅,我隻是讓你清楚一點的知道,你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又或者,有些東西,是你必須去要而推不掉的,我終究是老了,這天下,總有一天會是你的天下,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家一國,其實是一個道理。”


    “我不明白。”墨染塵有些煩躁了。


    墨龍皇微笑著說道:“楚家六小姐,已經不是那個草包無知一無是處的六小姐了不是嗎?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父皇難道連兒臣的家事都要管?”莫名的心虛席卷向墨染塵的心頭,讓他控製不住的焦躁。


    墨龍皇聲音還是壓的很低,父子之間的談話,總得有一個遞進深入的過程,為了這個過程他準備了十多年,也不會過多的在乎墨染塵的態度,他說道:“皇後娘娘曾經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現在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和楚雲裳相比較又如何?”


    “砰!”的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用力的敲在了腦袋上一般,墨染塵立時頭冒冷汗,身體簌簌顫抖。


    薄唇緊抿,幾乎要咬出血來,一身驕傲一身倔強的墨染塵,竟是有要將腰彎下去的趨勢,過了好一會,他才說道:“我知道了。”


    便是不再說話,大步朝外邊走去,墨龍皇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塵兒,你遲早是要坐在我這個位置上來的,有些事情,怎麽也逃避不過去的。”


    墨染塵沒有回應,越走越快,似是要從這個無形的牢獄之中逃脫一般。


    直到墨染塵離開了書房,墨龍皇這才低聲歎了口氣,回到龍椅之上,他拉開抽屜,從裏麵抽出一張畫卷,視如珍寶一般的緩緩推開,畫卷之上,一個粉衣宮裝的女子,呈現在麵前。


    畫中的女子著一身淡粉色的長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紗衣,乃是標準的秀女裝,極為淡雅素淨。


    女子的身子極為單薄,因此愈發柔婉娉婷,即便隻是畫中人兒,在那精致的工筆之下,亦是給人一種撲麵而來的哀婉幽怨之感。


    畫中女子並不算是絕頂的國色天香的類型,但是她自有一種屬於自己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在全天下任何女人身上都看不到的,特別是她的一雙眼睛,總是顯露出柔弱的光芒,讓人看一眼,便是忍不住抱在懷裏,以江山做聘,以社稷為媒,瘋了癲了愛美人不愛江山。


    墨龍皇一直都記得,當初新皇登基,選天下秀女,他第一眼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是如何的震撼,以至於後來,視天下女人如無物,拿了這天下來寵這一個女人。


    可是,是否也是因此,盛寵而衰?


    他愛她,卻偏偏用這種近乎偏執一樣的愛,活生生的將她折磨而死。以至於他雖然擁有整個天下,到頭來,所留下的,卻隻有這麽一張畫。


    “眉兒,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好嗎?”


    畫中女子,正是墨染塵的生母齊輕眉,一個紅顏薄命的女子,她已經死去多年,而親手斷送他的性命的,正是墨龍皇。


    此刻,看著這幅畫,看著畫中的女子,墨龍皇竟是眼淚盈眶,萬萬人之上的帝王,滿麵柔情。


    “眉兒,很快,我就會下去陪你了,等我。”


    輕吸一口氣,墨龍皇不忍多看,飛快的將畫卷卷上,小心翼翼的放置到抽屜裏,長出了好幾口氣之後,表情才稍稍恢複一點。


    “曹晚,進來吧。”昏暗的房間內,墨龍皇斂了表情,沉聲說道。


    曹公公佝僂著腰,輕手輕腳的走進禦書房,見得墨龍皇眉角那一抹深深的哀婉,立即明白了是什麽回事,不敢開口說話。


    還是墨龍皇開口問道:“外麵的幾個人怎麽樣了?”


    “剛才寧王走出去的時候,和沈大人說了幾句話,沈大人覺得羞愧,對著寧王磕了一個頭,卻是不敢離開,一直在外麵等著。”曹公公恭恭敬敬的說道。


    “塵兒說什麽了?”墨龍皇的表情這時才變得柔和了一些,也徹底恢複正常。


    曹公公微微一笑,說道:“寧王說,沈詩月就算是做的再不好,也是他的妾,讓沈大人有時間去寧王府喝杯茶,敘敘舊。”


    “哦。”墨龍皇笑了。


    放在以往,以墨染塵的心性,如何說的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正是因為說不出來,在關鍵時刻一說,立即立竿見影,這沈觀沛平素也是一老辣的人物,更是深知這話從墨染塵嘴裏說出來是個什麽意思,哪裏還有不感恩戴德的道理。


    曹公公見墨龍皇心情不錯,膽子便是大了一點,試探的說道:“皇上,王爺是不是回心轉意了。”


    “這事情沒那麽簡單。”墨龍皇也是無奈。


    曹公公這才打住話頭,又是說道:“沈大人幾人那邊怎麽處理?”


    墨龍皇微一沉吟,緩緩說道:“且讓他們在外麵跪著吧。”


    “喳!”曹公公應了一聲,彎著腰,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墨龍皇重新提筆,攤開一張宣紙,在上麵寫了一個大字:“和!”


    盯著這個字看了許久,墨龍皇又是將這張紙掀開,重新在一張宣紙上寫下:“殺!”


    殺氣立即透過紙麵,撲麵而來,和與殺,不過一念之間。


    墨龍皇臉上陰晴不定,良久,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塵兒,父皇能做的,就隻有這麽多了,帝王之路,從來都是一條血腥之路,接下來的棋該怎麽走,就看你的了!”


    ……


    楚雲裳出了王府之後,找著幾家以前常去的小吃店,買了些小吃,隨手吃著,在大街上閑逛起來。[]


    偶爾有人認出她這個寧王妃,她也都是溫和一笑,並不在意,和那個霸氣凜冽,殺人如殺雞的形象大相徑庭。


    一包糖炒栗子剛剛吃完,楚雲裳正想著是不是找個地方喝點糖水,就是見得原本寬敞的街麵上,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


    臨街的小攤小販在馬蹄之下慌亂的轉移地盤,唯恐東西被人給糟蹋了。


    楚雲裳身邊的一個小販盯著楚雲裳看了好一會,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嘴裏嘀咕說道:“這些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這些人是什麽人?”楚雲裳好奇的說道。


    小販又看了她一眼,興致不高的說道:“還不是從其他國家來的使者,這些人剛來的時候還挺安分的,時間一久,就是變得越來越不像話,經常在街道上騎馬,弄的人心惶惶的,宗令大人也不管管。”


    楚雲裳笑,涉及到外交糾紛,隻怕是宗人府也不好管的。


    自十五年前天下大戰之後,四國之間維持平定的狀態,如此一來,各國之間也常有使者來訪,並不是什麽新鮮事。


    外麵使者來到墨龍國,自然也是意義上的外國人,墨龍國的兵力並不弱,雖然十五年前大戰之中損兵折將相當嚴重,甚至連戰神仲無歡都落為秦國的階下之囚,但是在墨龍皇休養生息的政策之下,國威並未受損,隱隱有蓋過其他三國的趨勢。


    是以這些外國使者初次來墨龍國的時候,都是懷著小心翼翼的態度,可是時間一久,見著墨龍國過內民良官順,膽子便是大了起來,也是愈發的肆無忌憚。


    這一點,楚雲裳以前就聽珠兒抱怨過好幾次,真正遇上,這還是首次。


    楚雲裳也有興趣看看這些人是如何個囂張跋扈,也就不著急離開,站在街邊看了起來。


    “駕……駕……”


    隻見前方不遠,在十來匹駿馬的護持下,一輛馬車遠遠駛來,馬蹄聲,馬車的軸輪聲,壓在青石板路麵上,交匯出極為刺耳的音響,讓人聞之皺眉。


    那馬跑起來的速度極快,身處鬧市之中,亦是不曾減速分毫,馬兒呼嘯而來,路邊的民眾急急後退,唯恐被那馬碰了傷了。


    楚雲裳一眼就看到了那馬車車棚上的一麵白色的旗子,旗子上麵寫著一個黑色的“齊”,就是明白過來,這些都是來自齊國的使者了。


    齊國地處北方,和墨龍國邊境接壤,二國之間在邊境互通往來,貿易繁華,是以這些年來,兩國之間的使者來往,也是極為頻繁。


    齊國是一個大國,大指的是版圖方麵,齊國的疆域,遠遠超過墨龍國秦國和楚國,但是因為齊國大部分的疆域都處於北方,冰雪苦寒的緣故,是以這個國家的人數,反而是幾個國家之中最少的。


    但是可能是因為地理關係的緣故,這個國家的民眾,民風極為彪悍,這種彪悍使得這個國家極富侵略性,十五年前那一場大戰,這個國家也是損失最為嚴重的一個國家,到現在,都還沒能徹底恢複元氣。


    不過因為齊國出了一個少年君主齊亦風的緣故,這些年來,齊國又是有隱隱抬頭的趨勢,在四國之間的話語權,也是在逐年的增加。


    齊亦風有意和墨龍國之間結盟,共同抗衡來自秦國的威脅,是以其他三個國家,來自齊國的使者最為多,也最為頻繁。


    楚雲裳皺著眉頭心裏想道,外界傳聞墨龍國有意和秦國交換人質,讓秦書容回國,雖然隻是傳聞,並不確定此事,但是這件事情,定然還是在其他兩個國家之內引起了風波。


    齊國的使者最近出現在明月城尤為頻繁,是不是和這件事情有關係?


    楚雲裳正這般想著,忽聽前麵傳來一陣大叫:“不好,要出人命了。”


    楚雲裳循聲看去,就是見那馬蹄印翻飛之下,一個瘦小的人影站在街道之間,似乎被嚇傻了一般,那小女孩忘記了躲閃,眼看就要被馬一腳踩死。


    “不好。”楚雲裳臉色大變,也顧不得自己的舉動是否會驚世駭俗,人影一閃,帶起一個淡淡的影子飛速的撲了過去。


    她腳下一點,人影幾個騰飛,瞬間便是出現在了那個小孩子的身邊,同一時間手腕翻起,用力拍了一掌,一掌拍在那馬的脖子上。


    隻聽那馬兒傳來一陣嘶鳴之聲,轟的一聲,被楚雲裳一掌給掀翻,砸在了地上。


    人影起落,楚雲裳抱起小女孩,急速後退兩步,如穿花蝴蝶一般的,退到了街道旁邊。


    這一幕發生的時間看似極長,其實也就一兩個眨眼的時間,楚雲裳抱著小女孩停下身體的時候,那被嚇傻的小女孩,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楚雲裳見小女孩安然無事,這才鬆了口氣,那邊小女孩的父母,本以為小女孩必然慘死,人都要嚇傻掉了,直到聽到小女孩的哭聲,這才哆嗦著身子,將小女孩抱了過去,又是哭,又是對楚雲裳磕頭拜謝,弄的楚雲裳比救人的時候還要忙。


    楚雲裳不知道,當她人影蹁躚翻飛,救下小女孩的時候,馬車車內,透過厚厚的車簾,裏麵的年輕男子眼睛忽然一亮,閃過一絲詫然之氣,暗暗道:“好利落的身手,真沒想到在明月城內竟能看到如此女子。”


    他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之後,旋即微微一笑,並不著急做出其他的反應,而是靜觀後事。


    楚雲裳一掌拍死了一匹馬,那馬上的人滾落下來之後也是受了點傷,這群人平素在明月城裏都是橫著走路,早已不是初入明月城的良民,個個養了一身嬌嬌之氣,哪裏肯善罷甘休,橫眉怒眼的欺到了楚雲裳的麵前。


    “哪裏來的女人,竟然敢攔大爺的馬,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這是一個大嗓門,聲音一出,周圍的人都震的耳膜發震。


    楚雲裳看著這人,眼角的餘光卻是瞥向那輛馬車,心說這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明明是自己錯了卻還如此的蠻不講理。


    “我若是不攔著你的馬,這個小女孩就被你軋死了,難道人命還不如你的馬來的值錢嗎?”楚雲裳冷冷的反問。


    大漢大聲一笑,說道:“這人不是沒死嗎?可是我的馬卻死了,你居然還敢質問我,真是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我殺了你。”


    “我不信。”楚雲裳淡淡說道。


    今日寧王府發生了那樁事,她的心情本就不好,沒想到出來散散心又是碰上了這事,哪裏會給什麽好臉色。


    “不信,那我就做給你看。”這大漢極為野蠻,一摸腰側的彎刀,手起刀落,一刀朝楚雲裳的脖子砍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楚雲裳譏聲冷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彈,那百煉成鋼的彎刀,“鏗”的一聲,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起,斷成兩半,一半在大漢的手裏,另外一半,被楚雲裳彈的飛起,指勁用力,那刀尖,刮起一陣冷風,朝著那馬車刺去。


    “砰”的一聲,馬車昂貴的玻璃全部碎裂,立即一麵漏風,馬車車內,那個青衣人影,落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環衛在一旁的騎士就是一聲大叫:“不好,護駕!”


    得得……得得……


    十來匹馬,立即將馬車包裹的嚴嚴實實,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楚雲裳冷冷一笑,對著嚇傻的大漢說道:“就這麽點膽量,也敢在墨龍國撒野?”


    那大漢臉色青一陣紫一陣,哪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他發狂的一聲吼叫,扔掉手裏的斷刀,飛起一腳朝楚雲裳踢去。


    “給我滾。”


    他一腳踢來,楚雲裳順著一腳踢去,腳對腳,二百來斤的大漢,瞬時就像是斷線的風箏一般,被楚雲裳踢的高高飛起,砸向馬車那邊,砸的馬背上幾個騎士翻落一地,場麵愈發的混亂。


    隨隨便便一腳,造成如斯威勢,騎士的心頭均是一震,看向楚雲裳的眼神狂暴而謹慎,無人再敢出手。


    四周,圍觀的民眾也是瞋目結舌,誰也沒曾想到楚雲裳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居然這麽厲害,他們平素被這群無法無天的外國使者欺負的厲害,此時見這群人吃癟,一個個都是興奮的滿臉通紅,甚至還有幾個擼了擼袖子,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畢竟是在墨龍國境內,又是皇城,這群齊國的使者雖然囂張,也不敢胡來,此時,隻是謹慎的看著楚雲裳,沒人再出手。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一聲輕笑聲傳來:“久聞墨龍國人傑地靈,今日一見,果真不凡,這位姑娘,剛才的事情,是在下的屬下做的不對,在下代為向姑娘道個歉,還望姑娘息事寧人,不再追究。”


    楚雲裳心情煩躁,立時說道:“道個歉就行了嗎?若是我剛才不出手,頃刻間就是一條人命,難道對於你們齊國來說,人命就是如此的卑賤,可以隨意殺剮嗎?”


    馬車車內,年輕男子眉頭微微一皺,他不是一個仁和的人,剛才那番話,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致。


    沉默片刻,年輕男子才說道:“那你想要如何?”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下了事情,自然要交由官府處置。”


    “這法,是墨龍國的法,還是齊國的法?”車內男子又是問了一句。


    楚雲裳微微一怔,倒是有些刮目相看,這男子說的不溫不火,卻偏偏一語說中了要害,涉及外交糾紛,官府方麵,素來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也不願意惹了麻煩去,免得弄的自己一身騷。


    這男子明顯是知曉這一點,故意拿了這話來堵她的嘴。


    不過楚雲裳也不是那麽好敷衍過去的,她冷冷一笑,說道:“既然是在墨龍國,自然是墨龍國的法,難道有問題嗎?”


    又是沉默了一會,車內男子才說道:“就算是我把人交給你,你敢帶走嗎?”


    這話說的簡單,正因為簡單,反而顯得非常的霸道,無形之中的霸氣流露無疑。


    他分明是不怕事,也不怕楚雲裳刁難,隱隱還有看楚雲裳笑話的心思。


    楚雲裳臉色微微一變,低頭尋思,這人聽聲音乃是極為年輕,也不知道在齊國是個什麽身份,對人的心思竟然了如指掌,委實可怕。


    “剛才你也說過,犯下過錯的是你的人,如今的結果,乃是你治下不嚴所致,如果你良知未泯的話,就該主動將這人送往官府,爭取寬大處理。”楚雲裳將難題反拋了回去。


    車內男子嗬嗬一笑,聲音愈發的清越,“你這人倒是有點意思,讓我看看你長什麽模樣吧。”


    這話的起承轉折都大不對勁,明明是你來我往的辛辣相對,他偏偏話鋒一轉,輕描淡寫的就將話題給岔開了。


    而後,就見著一隻手搭在了馬車的車簾上,那手五指修長,手背上青筋畢露,指關節骨節突出,一看就是極為有力的一雙手。


    這雙手一露出來,守護在馬車旁的騎士臉色都是微微不變,頭顱,很自覺的低了下去,不敢多看。


    隨著那手微微一掀,馬車車簾掀開,一張臉,出現在了楚雲裳的麵前。


    楚雲裳剛才看到那隻手的時候以為是一粗蠻的大漢,可是一看到這臉,倒是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這男人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五官清晰而立體,即便端坐著不動,也給人一種襲麵而來的逼人之氣,咄咄逼人。


    剛才的事情在男人看來似乎隻是一場鬧劇,絲毫沒有讓他放在心上,他姿態依然閑雅,似乎什麽都不曾放在心上。


    車簾掀開之後,他的視線落在楚雲裳的身上,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但即便是笑著,眼中有的隻是寒冷以及不屑。似乎世間萬物,沒有什麽可以讓他看的上眼的。


    這種作態,若是出現在一般的男人身上的話定然會讓人產生厭惡的情緒,可是這個男人做起來卻是自自然然,因為他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頭一直都是抬著的,從來不曾低下,也不需要低下。


    男人的眉宇間,有著尊貴的傲氣,陽光照射之下,將他俊朗的麵龐襯托的格外耀眼,一身青色素衣,上麵繡滿了紫色的蟒,顯得神秘而高貴,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息。


    在楚雲裳打量著男人的時候,男人也在打量著楚雲裳,落入眼簾的是一張枯黃粗糙的臉,五官毫無特色,平庸的沒有任何看點。


    似乎沒想到這個強勢的女人會是如此模樣,男人微感失望,輕輕搖了搖頭,眉峰更是微微蹙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二人四目相對,又是飛快的分開,心思各不相同。


    “齊國什麽時候出了這等人物,若說他是無名之輩,根本就不可能有這種飄灑不羈的氣質,若說是有名之人,為何自己竟是從未聽聞?”楚雲裳心裏想道。


    若知道,齊國地處北方,山水養人,各個都是極為粗獷,便是女人,也是身材高大,和墨龍國截然不同。


    “難道他就是齊亦風?”楚雲裳心想。


    估計也隻有那個傳聞中的齊亦風,才有如此怪異而複雜的氣質吧。


    不過稍稍一想,楚雲裳就是否定了,如若是齊亦風來墨龍國的話,估計早就大軍出動,層層守衛了,怎麽會如此的低調。


    而年輕男子此時也是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墨龍國女子都是截然不同於草原女子的嬌弱,他這一路南下,見過不知凡幾,各個都是容貌清麗,溫婉秀雅,且生性膽小,哪裏有見過如此膽大的。


    而且楚雲裳的一身武功,最為令人看不透。


    二人各自猜測,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看夠了沒有?”楚雲裳忽然開口說道。


    年輕男子微微一愣,愈發覺得楚雲裳有意思,


    楚雲裳見他笑的揶揄,就是知曉他定然是在嘲笑自己的外貌,一聲冷哼,張嘴說道:“如果看夠了的話,我想,事情也該有個了斷了。”


    話剛落音,楚雲裳人影翻飛而起,越過年輕男子的頭頂,朝著剛才那個出手傷人的大漢撲去。


    年輕男子見狀,臉色微微一變,厲喝道:“你敢!”


    回應他的,是一聲慘叫聲,楚雲裳手起手落,一拳轟在那大漢的胸口,旋即人影一閃,踢飛幾個攔住她的騎士,身影再度拔高,上了屋頂,幾個騰躍,轉瞬不見,唯有聲音遠遠傳來:“既然閣下遲遲做不了決定,那麽就由我代為官府出手,這一拳,就是他剛才犯事的代價。”


    聲音緩緩沉落,年輕男子臉色陰晴不定,他盯著楚雲裳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其他人想要阻攔已然來不及,一個騎士翻身下馬,忐忑不安的來到年輕男子麵前,表情驚慌的說道:“陛下……”


    年輕男子揮手打斷他的話,沉吟不語,過了好一會,才翻身回到馬車之上,馬車即刻啟程,晃晃蕩蕩的上路。


    “女人,我記住你了。”


    ……


    楚雲裳完全將這通事情當做一個發泄,做過之後,也沒多餘的想法,她人影消失之後,折了彎路,返回寧王府。


    剛到寧王府大門口,就是遇見了剛從皇宮回來的墨染塵。


    墨染塵臉色微有些蒼白,看到楚雲裳從外邊回來,明顯吃了一驚:“你做什麽去了?”


    “隨便逛逛,王爺有事先忙,我先回房吃飯。”楚雲裳懶的應付,說完即走。


    墨染塵看著楚雲裳的背影,眉頭微微皺起,就見墨飛走到他的身旁,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剛才她和那個人碰上了?”墨染塵又是驚了一下。


    墨飛苦笑的點頭,心說自家這王妃也太能鬧騰了,到哪裏都能發生點事情,他又說道:“王妃對那人的屬下動手了。”


    “我知道了。”墨染塵點了點頭,繼而說道:“動手就動手吧。”


    聲音清冷,霸氣無疑,墨飛目瞪口呆,王爺不是最煩這些事情的嗎,怎麽現在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珠兒做好了飯,等了半天不見楚雲裳回來,她自己也不敢先吃,雙手摟著餓扁的小肚子坐在桌子旁愁眉苦臉,忽然見到楚雲裳從外邊回來,立即迎了上去,大聲叫道:“小姐,吃飯了。”


    楚雲裳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好笑的說道:“我又沒說讓你等我,難道我不回來你就不吃不成?”


    “老爺說過要講禮數的啦。”珠兒嘻嘻笑道。


    “那倒也是,你這丫頭無法無天的,不約束點遲早要出事。”楚雲裳笑著打趣。


    珠兒趕忙說道:“小姐,我一直都很乖的啦,哪裏會出事。”


    “別以為你和墨飛眉來眼去的我看不到。”楚雲裳輕哼一聲,將珠兒嚇的渾身發顫。


    就聽外邊一個聲音傳來:“誰和墨飛眉來眼去。”


    一身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墨染塵不請自來。


    珠兒最是懼怕墨染塵,見的這話被墨染塵聽了去,以為是要懲罰自己,腳下一軟,就要跪下,楚雲裳腳尖一踢,輕輕的踢在她的膝蓋上,將她踢了起來。


    “沒出息的東西。”楚雲裳恨恨的說了一句,也沒起身,而是拿起碗筷,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墨染塵也不著惱,走到桌邊坐下,將藏在身後的一壇酒放在桌子上,說道:“喝點酒?”


    楚雲裳眼睛不曾抬起,淡淡說道:“王爺有話說話,我還要吃飯。”


    墨染塵微微苦笑,拿過兩個小碗,倒上酒,一碗推給楚雲裳,自己拿起一碗,喝了一口,這才說道:“你的心思,我略微了解一點。”


    “嘿,恕臣妾無知,竟是不知王爺精擅讀心術。”楚雲裳冷笑。


    “不是說過,不在乎就不會生氣嗎?你現在在生氣,豈不是在乎的表現?”墨染塵摸不透楚雲裳的心思,淡淡回應。


    “原來王爺不止精擅讀心術,還是一個愛情專家,失敬失敬。”楚雲裳放下碗筷,雙手抱拳。


    墨染塵哪會看不出這個動作的嘲弄和戲謔之意,氣還沒生出來,反倒是被逗的笑了,他這一笑,五官異常柔和,身上那種不臨於塵的氣質愈發顯目。


    精致的五官,隨著他笑的弧線組合而又分散,在斜射而入的陽光的照耀下,宛如神祗。


    楚雲裳的腦海裏猛然冒出一個詞語:“妖孽!”


    她惡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在心裏暗罵道:“我勒個去,一個大老爺們長的這麽好看就算了,偏偏還笑的這麽好看,還要不要女人活啊。”


    她趕緊轉移視線,不敢多看,生怕一不小心被這男人使了攻心計,節節潰敗。


    墨染塵將楚雲裳的反應一一看在心底,覺得有趣,唇角勾起,輕聲說道:“你很喜歡說調皮的話嗎?我以前怎麽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心理這麽陰暗。”楚雲裳張嘴就道。


    “嗯?”墨染塵臉色隱隱一變。


    楚雲裳也是微微一呆,該死的,怎麽沒過腦子就將這話給蹦出來了,這不明顯是自討苦吃嗎?


    她很想對著墨染塵笑笑,表示自己並無惡意,可是哪裏笑的出來,那張臉僵硬的跟僵屍似的。


    心底一聲暗歎,楚雲裳抓過酒碗,咕嚕咕嚕一口氣將碗裏的酒喝掉,砸吧砸吧嘴巴,將視線轉移到酒壇上。


    墨染塵焉能看不出來楚雲裳是在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倒也不是太在意,提起酒壇又給楚雲裳倒了一碗。


    楚雲裳拿起酒碗,覺得這氣氛沉甸甸的壓抑的心頭難受,她對著墨染塵示意了一下,說道:“王爺不是說要喝酒的嗎?”


    “嗯。”依舊是單音節的一個字,墨染塵拿起手腕和楚雲裳輕輕碰了一下。


    修長白淨的手指,修理的幹幹淨淨,手指手背,沒有任何的毛孔和疤痕,精心保養的程度令的楚雲裳心頭難受,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和墨染塵比較起來簡直就是一團糟。


    眼下這情況,可不正是一團糟。


    “喝吧。”楚雲裳又是一仰脖子,將酒灌進喉嚨。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剛才那句話給刺激了的緣故,墨染塵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喝酒的速度也慢了許多,一碗酒喝掉,他輕聲自語道:“楚雲裳,或許,我真的有點心理陰暗。”


    楚雲裳呆了呆,這話是個什麽意思?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豎起耳朵不敢再錯過任何一句話,哪裏知道墨染塵說了這話之後,就不再開口,喝酒的速度倒是變快了。


    楚雲裳一時無語,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她和墨染塵喝起酒來倒是千杯嫌少,但是有這樣的知己嗎?這話說起來,簡直就是一句也嫌多。


    二人各有心事,未免意興闌珊,似是存了心思要借酒消愁一般,你一碗我一碗喝的沒個節製,珠兒在一旁看著,覺得自己都快要傻掉了。


    珠兒本餓的要死,可是看楚雲裳和墨染塵如此模樣,哪裏還敢坐下來吃飯,趕緊的,端著一碗白米飯跑了個沒影,她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之中被折磨而死。


    一壇酒喝完,楚雲裳又是拎了一壇出來,她拍開封泥,隨手倒上兩碗,估計是因為喝了酒情緒放鬆的緣故,說的話也是顯得無聊。


    “墨染塵,剛剛那句話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你不要介意。”她咕嚕咕嚕的喝掉酒,酣暢爽快。


    墨染塵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你說她聰明吧,她偏偏有的時候會犯傻,你說她傻吧,她偏偏比世人任何人都聰明,什麽事情都看的通通透透,一言一語皆有大心思。


    可是她明明不是一個有大智慧的女人,做對了事,她比誰都高興,做錯了事,她會內疚,道歉起來幹淨直接,毫不拖泥帶水。


    性格方麵又是大大咧咧,不同於一般女人的柔婉,也沒有一般女人那種暗藏不漏的心機,她其實很簡單,可是愈簡單,反而愈發的難以琢磨。


    墨染塵想起墨龍皇曾經給過他一本黃金葉製成的金書,那本書,隻有寥寥十來頁紙,可是裏麵的內容,他讀了好多年,也不曾真正讀懂。


    是否,楚雲裳,也是一個這樣的人?


    墨染塵不確定是不是,更加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去了解楚雲裳。


    而他此刻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大抵還是因為禦書房內,墨龍皇的一番話讓他深受震撼,他在反思,可是反思的結果會是什麽,他相當迷惘。


    喝了一大口酒,墨染塵輕聲說道:“我若說我全然不在意你肯定不信,但是事實上,我的確沒你想象的那麽在意,更多的,應該還是吃驚吧。”


    停頓了一下,他幹脆將碗裏的酒喝完,又是倒了一碗,這才接著說道:“很多人都覺得我難以接觸,這算不算是陰暗?又有人說,我不近人情,這算不算是陰暗呢?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就是陰暗的吧,因為一個人的世界,注定沒有光明。”


    這話說的悲傷,墨染塵似是想起了什麽心事,他歎了口氣,抓起酒碗,一口氣飲盡。


    再去倒酒的時候,楚雲裳將他的手按住了,楚雲裳眼神疑惑而迷離,似是在看一個怪物,直看的墨染塵心頭發毛。


    “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麽事,你也沒給過我了解的機會,但是料想不是好事,所以這事暫且不提,我隻是很奇怪,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又或者說,你對待我的態度,出發點是什麽?”


    今日的事情,終究還是在楚雲裳的心裏留下了陰影,她本不想拿這事來說事,可是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也不知道問過之後會不會得到一個答案,那答案有是否會讓自己滿意,但是終於還是問出來了,這反而讓楚雲裳的心情放鬆了許多。


    “出發點是什麽?”墨染塵縮回手指,無意識的放在鼻翼邊嗅了嗅,有聞到一種屬於楚雲裳的香氣,這香氣讓他極為心安。


    然後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算是答案嗎?”楚雲裳心想,這明顯不是答案。


    心頭莫名酸楚,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眼角幹澀的疼,楚雲裳隨手一抹,一滴眼淚,悄然滑落在掌心之中。


    溫熱的眼淚,晶瑩奪目,楚雲裳低頭,看著這朵晶瑩,如被雷劈,她這是怎麽了,為何會哭?


    她這種人,竟然會流眼淚。


    這滴眼淚的亮光,反射到墨染塵的瞳孔之中,墨染塵瞳孔微微收縮,“你哭了。”


    “哭個pi,眼睛裏進沙子了不成嗎?”楚雲裳大聲怒吼。


    楚雲裳給墨染塵的印象太過強勢無敵,原本墨染塵心存懷疑,可是聽楚雲裳一說,又是以為自己理解錯誤,他心情七上八下,複雜莫名。


    “進了沙子,我給你吹吹吧?”墨染塵還真的側過頭來,臉頰貼向楚雲裳的臉。


    他身上的氣息薄薄的涼涼的,在這個暖熱的下午,如同一劑清洗劑一般的,給人一種滌蕩心靈的清爽感。


    楚雲裳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忍不住將自己的臉貼過去了一點,她的脖子一動,二人的臉頰,緊緊的貼到了一起。


    大眼瞪小眼!


    二人均是目瞪口呆,顯然始料不及會發生這種事情。


    如觸電一般的,楚雲裳的腦袋彈一般的移開,雖然竭力假裝若無其事,可是臉上,還是有一抹淺淺的羞紅浮現出來。


    素來不知道羞恥感為何物的楚雲裳驚的不輕,這種感覺簡直比被人刺了一劍還來的可怕,她心頭惴惴,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反應,又是擔心墨染塵因此誤會,以為她是一個輕薄的女人。


    總之各種情緒一一浮上心頭,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楚雲裳這十多年的少女心事,在這輕輕的碰撞之下,悉數浮上心頭,難以抹去。


    墨染塵的反應沒楚雲裳這麽細膩,不過他伸手摸臉的動作卻是弄的楚雲裳眼皮子猛跳,生怕墨染塵做出什麽她難以承受的事情來。


    好在墨染塵並沒有做出什麽事情來,他的想法很簡單,隻是單純的想幫楚雲裳吹掉楚雲裳眼裏的沙子。


    清涼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翻開楚雲裳的眼皮,墨染塵認真的盯著楚雲裳的眼睛看了看,說道:“沒看到沙子。”


    “好像是到肉裏麵去了。”此刻的楚雲裳哪裏敢承認,這話說的又是緊張又是忐忑,生怕墨染塵一不小心就戳破了她這層虛偽的麵具。


    “嗯。”墨染塵輕輕點頭,仔細的吹了吹,他喝了酒,嘴裏有著一股清淡的酒香,但是這酒香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說不清道不明,足夠好聞,也足夠讓人心安。


    涼涼的風,吹在楚雲裳的眼睛裏,吹在楚雲裳的臉上,異樣舒爽,讓楚雲裳的心,情不自禁的往下淪陷,表情享受。


    “好了。”淡雅的聲音傳來,墨染塵端正坐姿,斂了眉眼,從容如水。


    楚雲裳心頭古怪的情緒未能全部散去,也不敢去看墨染塵的臉,她盯著那碗清亮的酒看著,似是要在碗裏看出一朵花來。


    “喝酒。”一咬牙,楚雲裳招呼道。


    墨染塵隨意一笑:“不醉不歸!”


    隨後便沒了聲音,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喝起酒來,都是極為爽快之人,心事隱藏之後,表情磊磊落落,絲毫看不出異樣。


    但是喝酒的心思卻是一樣,二人都是功力深厚之人,但是此刻心存默契,都沒有運功逼酒,而是實打實的一碗接著一碗的喝。


    “墨染塵,你這個怪胎,難道喝不醉的嗎?”不知道第幾次從房子裏搬酒壇子出來,楚雲裳沒好氣的抱怨。


    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臉頰緋紅,如映桃花,又好似有一朵桃花在她的臉上極致綻放,人若桃花,桃之夭夭。


    說著這話,她小小的打了一個酒嗝,平添幾分嬌憨的傻氣和可愛,褪去了鋒芒,斂去了凶光,此刻,她不過是一個需要被寵愛的小女人而已。


    “我其實快要醉了,但是想著你還沒醉,我怎麽能比你先醉。”墨染塵的聲音徐徐傳來。


    他也喝的差不多了,聲音不複清雅,嗓音變得醇厚許多,也分外的性感,不同於楚雲裳臉頰上如同桃花一般的紅,他喝的越多,臉色愈發的蒼白,也愈發的高貴逼人,讓人不敢直視。


    “咯——”楚雲裳又是打了一個酒嗝,腳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墨染塵嚇一大跳,刹時清醒許多,人影一閃,將她抱在了懷裏,趕忙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隻是有點想睡覺。”楚雲裳糯糯黏黏的說了這話,脖子輕輕一歪,依在墨染塵的肩膀上,睡了過去。


    她手裏的那壇酒,始終抱在懷裏,似乎不將墨染塵灌醉不肯罷休一般,倔強的人兒倔強的生命,令的墨染塵心頭微微一凜!


    “楚雲裳,為什麽你有的時候,會這麽的傻?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呢?要如何,我才能真正的將你看透看懂?”


    喉嚨裏微微翻湧的酒氣讓墨染塵在抱著楚雲裳的時候有一種酒不醉人人不自醉的熏然之感,他低聲歎了口氣,稍一運功,酒精被逼成汗液瞬間蒸發,他整個人立即清醒,眼睛清亮如燦星,再無一絲醉意。


    墨染塵輕輕的掰開楚雲裳的手,將她手裏的酒壇子拿開放在桌子上,懷抱一空,楚雲裳雙手一陣亂抓,又是逗的墨染塵一笑,不過很快墨染塵就笑了不出來了,失去了酒壇子的楚雲裳,抓了半天沒抓到東西之後,雙手竟是死死的摟住了他的脖子,如樹袋熊一樣的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該死的,這個姿勢實在是太誘人了,你是在爬樹嗎?”墨染塵一陣無語,這女人真是天大的膽子,難道就不怕自己把她扔出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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