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三個孫子都不同意現下娶親,周太夫人願望落空,於是很快意興闌珊起來,又隻與齊亨略說了幾句話,便命眾人都散了。


    齊少遊與周珺琬一前一後往倚鬆院行去,麵色都有些不好,以致身後跟著的眾服侍之人都大氣不敢出,惟恐一個不慎做了現成的出氣筒。


    一行人默不作聲的回到倚鬆院,方進得院門,就有宜蘭院一個二等丫頭名喚秋菊的慌慌張張跑了來,連禮都來不及給齊少遊行,便急促的喘息著衝他說道:“二爺,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一個人照管不過來,急得直哭,請二爺即刻過去……”


    “嚎什麽嚎!”隻可惜話還沒說完,已被齊少遊厲聲打斷,“夫人不好了,你不會請太醫去?請我去有什麽用,我難道會治病不成?滾!”本就對寧夫人不滿的心,在這一刻更是不滿到了極點,他都已快愁死了煩死了,不為他分憂也就罷了,還時時不忘與他添亂,連片刻清靜都舍不得給他,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母親!


    ——齊少遊到此刻都還認為寧夫人是在裝病,之所以叫他過去,不外乎是想大罵他一頓,出一口之前被他當眾駁回的怒氣罷了。換作以往,他就是再不耐煩,到底做不出忤逆母親之事,好歹還是會去,可這會子他卻委實沒那個心情,因此吼完秋菊,便拂袖大步往屋裏走去,打定了主意今日無論寧夫人怎麽樣,他都不會再理會她!


    “二爺且慢!”卻在走出兩步之後,被周珺琬拉住了衣角,壓低了聲音道:“我之前瞧著夫人的氣色是真很難看,指不定是真不好了亦未可知,若夫人真不好了,隻二妹妹一個弱質女流在,且年紀又小,也的確會亂了方寸,爺好歹還是瞧瞧去罷?總是親母子親兄妹,這世間最親最近之人,為區區小事壞了母子兄妹間的情分,也委實忒不值當,況萬一夫人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到頭來……後悔難過的還不是爺自個兒?”


    好說歹說,見齊少遊被自己勸得有所鬆動後,周珺琬方又笑向早已嚇得白著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秋菊道:“好妹妹,二爺才隻是一時心氣兒不順罷了,你不必害怕。你才不是說夫人不好了,二小姐急得直哭嗎,還不快帶路?”


    秋菊聞言,方回過神來,忙紅著眼圈感激的衝周珺琬福了一福,道了一句:“請二爺二奶奶隨奴婢來!”率先走出了倚鬆院的大門。


    餘下齊少遊還有幾分不情願,架不住周珺琬又是勸說又是撒嬌的,到底還是同意了,雖然語氣仍有幾分不好:“先說好,我可是看的你的麵子,可不是看的她,不然一個不順心她便這樣,慣得她脾氣越發大,我明兒還要不要做其他事了?”


    “是是是,爺這般看重妾身的話,妾身以後一定加倍經心服侍爺,管保將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周珺琬不待他話音落下,已笑嘻嘻的道,一邊說,一邊還用力將他往外推,一副嬌俏可人的模樣兒,心裏卻在冷笑,齊少遊這會兒不過去看寧夫人,不當著寧夫人的麵兒百般回護她,她接下來的戲可要怎麽唱?


    一行人於是又折出倚鬆院,直奔宜蘭院而去。


    方行至宜蘭院上房門外,就聽得裏麵傳來一陣陣的哭聲,還夾雜著齊涵芳嘶啞的怒喝聲:“二哥怎麽還沒到?使人再去催!”


    秋菊知機,忙幾步上前打起簾子,衝裏麵叫道:“二爺、二奶奶來了!”


    話音落下,裏麵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便見雙目紅腫,滿臉怒色,衣衫發髻都有些淩亂的齊涵芳一陣風般刮了出來,然後,“啪”的一聲,不由分說給了周珺琬一記響亮的耳光!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驚呆了,所有人都沒想到齊涵芳會出手打周珺琬,亦連周珺琬自己都沒想到,還是片刻後當臉上清晰分明的傳來了火辣辣的刺痛感後,她方反應過來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屋子裏瞬間落針可聞。


    片刻,還是周珺琬飽含害怕和委屈的聲音響起,“二妹……二小姐,您為什麽打我,我哪裏惹著您了?”方讓齊少遊並眾人相繼回過了神來。


    就見齊涵芳一臉的戾色,冷笑道:“我為什麽打你,你哪裏惹了我,你自己心裏難道不知道?”一邊說,一邊已再次揚起手,朝周珺琬揮了過去。


    齊少遊當即怒不可遏,擋在周珺琬之前一把架住了齊涵芳的手,居高臨下看著她厲聲道:“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像什麽,哪裏還有半點大家閨秀侯府嫡小姐的體統氣派,活脫脫就是一個市井潑婦!琬兒再不好,總是你嫂子,長幼有序,你憑什麽對她動手?更何況她還沒有不好的地方,方才也是她苦苦勸我來的,你還長幼不分對她動手,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兄長嗎?傳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兒你不尊重!”


    說完,狠狠甩開了捏著齊涵芳手腕兒的手,以致她當場站立不穩,趔趄著摔倒在了地上。


    “……二哥,你推我!”齊涵芳趴在地上,先是不敢置信的怔怔望著齊少遊,喃喃低語了這麽一句話,隨即便猛地大哭起來,指著捂著臉低著頭的周珺琬尖聲道:“就為了這樣一個自甘下賤,放著正頭夫婿不嫁,上趕著要與人做妾的狐媚子,你居然推我!她算我哪門子的嫂子,她是個什麽東西,說穿了不過一個奴才而已,她算我哪門子的嫂子!難怪娘會被氣成那樣,就為了這樣一個下賤女人,你竟當眾頂撞背叛娘,還推我,你真是娘的好兒子,真是我的好兄長啊!”


    其實齊少遊剛推罷齊涵芳,心裏已是後悔不來了,別人包括齊涵芳在內不知道他隻得她一個一奶同胞的妹妹,他心裏卻是老早便知道的,因此素日裏待她可謂是百依百順,疼寵有加,別說像方才這樣對她動手了,甚至連重話都不曾對她說過半句。


    可她方才也委實太不像話了,琬兒再怎麽說也是他的二房,不比尋常姬妾,豈是她一個作小姑的隨便打得的?且不說琬兒連日來已受了不少委屈,單隻憑著她還沒說親這一條,她都不該說動手便動手的,這要是傳了出去,以後她還能再說到什麽好人家?父親平日裏對女兒們便不甚看重,他身為長兄,正所謂“長兄如父”,眼見她做錯了,又豈能任她再錯下去?無論如何都該讓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盡快改正過來才是!


    因此麵對齊涵芳的委屈和指責,齊少遊並沒有像往常惹了她時那樣即刻向她賠不是,百般拿話兒哄她並許以無數好處,而是繼續冷聲說道:“我是不是娘的好兒子,還輪不到你來評說,我隻知道,作為兄長,就憑你方才胡唚的那幾句話,我便可以打你一頓乃至掌你的嘴!你的《女四書》並《女誡》都白念了是不是,那些話是你一個女兒家該說的嗎?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像什麽!”


    猛地拔高聲音:“還不快給我起來,躺在地上成什麽樣兒,莫不是你還想學齊那市井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不成!”


    喝命四周早已將頭垂得低得不能再低的丫頭婆子們,“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攙了小姐起來!”


    齊少遊橫眉冷對的樣子還是有幾分嚇人的,別說丫頭婆子們唬住了,亦連齊涵芳也唬得不敢再哭,順勢就著丫頭們的手,站了起來。


    隻是終究傷心委屈於向來疼愛自己的胞兄竟為了周珺琬罵自己推自己,且當著滿屋子下人的麵兒,麵子上也過不去,因又梗著脖子抽噎道:“推了我還不算,還想打我一頓掌我的嘴,你打啊,你掌啊,橫豎為了那個女人,你連娘都敢頂撞背叛了,還把娘給氣得人事不省,更何況我隻是妹妹?你打啊,掌啊,打啊,掌啊……”


    一邊說,一邊還步步朝著齊少遊逼近,倒弄得齊少遊一時間有些下不來台,然人的怒氣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她自己的氣勢也比方才弱了許多就是了。


    兄妹二人正對峙著,王大貴家的紅著眼圈心急燎火跑了出來,哽聲哀求二人道:“好二爺,好二小姐,夫人是真不好了,求您二位就先別吵了,且先去看看夫人可好?”


    齊少遊聞得王大貴家的話,方後知後覺的想起,方才自己和齊涵芳吵了半日,都未聽到裏間寧夫人發出任何聲響,這要是放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難道娘這次竟不是裝的,而是真不好了?果真娘不好了,自己如今還不是世子,以後可怎麽樣?


    這才開始慌了,忙問道:“娘不好了,可使人去請了太醫不曾?父親那裏呢,可有使了人去稟告……”話沒說完,自己已先意識到,連身為親生兒子的自己都認為寧夫人這是在裝病,不肯來瞧她,更何況父親那裏?便是使了人去,也隻能是白搭。


    遂沒有再說,而是大步走進了裏間去,後麵齊涵芳見狀,忙也跟了進去,當然,臨去前不忘狠狠的剜周珺琬一眼。


    卻被周珺琬暗自冷笑著直接選擇性無視了,然後也舉步跟了進去,不親眼瞧一瞧寧夫人人事不省的樣子,又怎能消她心頭之恨?


    周珺琬一進得內室,目光便徑自落在了寧夫人的床上。就見寧夫人正麵色慘白,氣息奄奄的躺著,一動也不動,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瞧在不知情的人眼裏,的確像是不好了,也難怪齊涵芳會害怕生氣成那樣。


    周珺琬心下不由一陣快意,隨即便將目光移開,不著痕跡開始打量起四周來,最後將目光定在了角落紫檀木高凳上放著的那兩盆夜來香上。


    那兩盆花較之她方送給寧夫人之初,已又長大了不少,瞧著枝繁葉茂的,不時還若有若無的散發出一縷縷淡淡的香氣,實在喜人得緊,顯然寧夫人十分喜歡它們,不然下人不會將其照料得這般好。


    喜歡就好,喜歡才會一直留著它們……周珺琬暗忖著,學著屋裏眾服侍之人,拿帕子捂住嘴,低聲啜泣起來。


    在齊少遊和齊涵芳不時“娘,您醒醒”、“娘,您可不能就這樣扔下我們兄妹”的哀聲哭喊聲中,在周珺琬和滿屋子下人低低的啜泣聲中,太醫終於由引路的婆子領著,姍姍而來了。


    郭媽媽雖也跟眾人一樣紅著眼圈,好在並沒有失了往日的能幹利索,忙指揮人將幔帳扯了起來,齊少遊方迎了太醫進來。


    太醫診脈的結果先是讓滿屋子的人都舒了一口氣,“……夫人這是急怒攻心,兼之素日裏勞累過度,憂思過重,以致夜間失寐所引起的外感加內傷,瞧著雖凶險,好在並不妨事,待下官開幾劑藥調養一陣子,便可望痊愈了!但隻一點,夫人這夜間失寐的毛病並非一日兩日了,以後若再像現下這般勞累憂思,隻怕與壽數有損,當以靜養為主!”


    但隨即心又都提了起來,她們宜蘭院的人之所以能在府裏橫著走,皆因夫人乃手握實權的當家主母,若是夫人不再管家了,她們的好日子豈非也到頭了?


    尤其是齊少遊,一顆心就更是瞬間沉到了穀底。


    母親以後若都隻能以靜養為主,不能再勞累憂思了,豈不是意味著再沒精力主持府裏的中饋,隻能將管家大權交出去,整個侯府也將不再在他們母子的掌控之內?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府裏如今無人可用,果真母親不能主持中饋了,主持中饋的權利少不得要落回祖母手裏去,祖母又向來偏疼貞華院那對下賤母子,父親那一顆心也是早就長偏了的,到時候那對下賤母子豈非很快就要坐大,越發威脅到他的地位?


    不行,他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一定要盡快想出個萬全之策來……


    ------題外話------


    之前是腰背痛,現在腰背不怎麽痛了,開始惡心犯吐了,所以,什麽時候更,什麽時候不更,我自己都說不好,請親們千萬千萬見諒,麽麽麽,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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