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裏,黃泉大張著口,夜明珠的光芒射出,將大牢照的燈火通明,牢房鐵柵欄的陰影投在地上,氤氳的光芒中,寒涼蕭瑟!


    蘇雲坐在稻草上瞅著安定王妃,隻見安定王妃看了看她,然後,又看看蹲在角落昂頭張嘴,造型奇特的黃泉,皺了皺眉,眸光不解而戒備:“你要做什麽?”


    蘇雲雲霧遮掩的眸子映著夜明珠的光亮,深處透出兩點微微晶亮的金芒,再次耐心的開口問道:“你想活還是想死?給句話!”


    不知是哪位聖人說過的,救人之前,你總得先問問那被救的人是願意活著,還是願意去死,如果人家本身就是願意去死的,你救了人家,說不定那人立馬就會給你一刀子,讓你去陪葬!


    雖然她不擔心安定王妃會給她一刀子――一直以來,她給趙流蘇的刀子還少?


    但秉著雲門的敬業精神,她覺得還是問一問比較好――安定王妃既然剛剛願意替昭華郡主去死,說不定,現在還是願意去死呢!她總得問個清楚,才好下手不是?


    這也不費什麽時間。


    可這溝通的技巧,她似乎就是學不大會。她自覺這話應該沒問錯吧,為什麽安定王妃一臉見鬼的樣子?


    她斟酌再三,準備再開口問一問,順便解釋一下自己的居心,就見安定王妃眼神閃爍不定,麵露驚恐,雙手撐著身子開始微微後退。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隻見安定王妃戒備警惕的看著她,不斷的後退,直到縮進了牆根,退無可退才哆嗦著停了下來。


    夜明珠的光芒裏,蘇雲黑發披散,眉眼精致,整個人卻透著一抹不真實的朦朧慵懶,如同仙境白蓮,又帶著黑暗地獄的血腥氣息。


    她皺眉看著仿佛驚弓之鳥的安定王妃,眨了眨眼睛,不解的坐直了身體;而安定王妃見她一動,立馬就用雙手遮住了麵孔,歪著頭不敢看她,驚慌失措的喊道:“流蘇……本……我雖然對你不好,但我畢竟讓你平安活到了現在,沒有把你……沒有把你怎樣……你,你不能……不能這樣對我……”她已經是將死之人了,趙流蘇還想要怎麽懲治她?


    想起曾經她對趙流蘇做過的事情,她渾身如篩糠一下顫抖不止。她隻想利落的死了,不想鈍刀子割肉!


    “不能怎麽對你?”蘇雲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解的朝黃泉看去――我臉上沒有髒東西吧?她怎麽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角落裏,黃泉含著夜明珠嗚嗚兩聲,搖了搖頭,差點翻了白眼。


    蘇雲轉回頭來,眼眸微閃,瞬間,緊皺的眉頭鬆開,已是一臉了然――原來這就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安定王妃以前磋磨趙流蘇磋磨的厲害,如今定是怕她報複了!


    這就說明,人啊!還是不要做太多虧心事了,否則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不是?


    隻是現下,她沒有那麽多時間與安定王妃玩遊戲。


    蘇雲拍拍衣襟,準備站起身來――


    “你……你不能殺我……”安定王妃看到她的動作,驀然驚恐的大喊大叫,兩手遮在眼前,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無彈窗廣告)


    蘇雲的動作僵住了一瞬,轉而,慵懶的聲音帶著千鈞力道朝安定王妃壓頂而來:“閉嘴!”


    安定王妃瑟瑟顫抖的縮在角落裏,從指頭的縫隙裏看著光暈中素衣如蓮的少女,不敢再出一點聲音。


    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求生的欲望是那麽強烈,當真正麵對死亡的時候,那種如影隨形,深入骨髓的恐懼是那麽的可怕。


    她摸上自己的臉,不知何時,臉上淚水已經幹透,剩下的是淋淋冷汗!


    她想起自己一生鍾愛的女兒,心頭翻湧的疼痛讓她幾近窒息。


    蘇雲看到她的表情,心下了然,卻也升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來――這就是母親嗎?


    不管是作惡多端還是純潔善良的母親,在子女遇到困難,甚至是生命不保的時候,她都會義無反顧的選擇自己來承擔災難,而將生的希望留給孩子。


    蘇雲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其中浪濤翻湧,鋪天蓋地的湧上來,一抹深深的,望不到底的痛苦深淵漸次呈現出很多年以前的形狀。


    “你……”安定王妃也覺察了她的不妥,瑟瑟問道,“你怎麽了?”


    黃泉大叫兩聲,吐出了口中的夜明珠,一個猛子朝她撲來,後頭雙蹄支撐著身體站立起來,兩隻前爪不斷在她衣襟上磨蹭,還一邊“喵喵”的叫著。


    終於,蘇雲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她眸中翻湧的浪濤漸漸沉寂下去,卻再也沒有了朦朧的美麗,那道黑的不見底的痛苦深淵卻依舊存在,且更深、更黑。


    她微微轉開目光冷笑一聲,緩緩的問道:“我有說要殺你嗎?”她竟然以為她潛入大牢是想要殺她?


    安定王妃的確是讓趙流蘇平安活到了她的到來,但恐怕她不是不想殺了趙流蘇,而是不敢吧!


    蘇雲緩緩的聲音帶著一抹譏誚,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如今這樣,還用得著我動手嗎?”


    安定王妃一愣,慢慢移開了擋住自己麵龐的雙手,抬起頭來,問道:“你……不是來殺我的嗎?”


    “我對仇人,一向不會讓他們死的太過痛快!”蘇雲低頭伸手揪起一根稻草隨意的彎折著,神態恣意,仿佛閑話家常一樣,說出的話聽在人耳中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當然,你也是我的仇人,我此時此刻雖然可以救你,但下一刻,可能就會讓你生不如死!”


    安定王妃看著蘇雲,心中的恐慌慢慢放下,而更深的心底則升起一抹悲涼。


    的確是的!她如今已經是命不久矣,誰還犯得著來特意跑來殺她?


    可是……剛剛她說什麽了?


    她說她此時此刻可以救她嗎?


    難道她是特意跑來救她的……可是,為什麽呢?


    安定王妃小心翼翼的看向蘇雲,求證道:“剛剛你說什麽?”


    此時,蘇雲手中的稻草已經成為一隻活靈活現的蚱蜢,她端詳著手中的蚱蜢,緩緩道:“我說……我對我的仇人,一向不會讓他們死的太過痛快……讓他們生不如死,才是我的追求!”


    “不是……不是的……你說,你說你此時此刻,可以救我?”安定王妃眼神閃爍的看著蘇雲,瑟瑟說道。


    蘇雲手中把玩著稻草編的活靈活現的蚱蜢,一邊引誘這黃泉撲過來撲過去,一邊淡淡看向安定王妃點頭道:“我是可以救你,但你到底願意活還是願意死啊?”


    安定王妃聽聞,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她胸口起伏,眸中迸發出一抹驚喜:“活……我當然願意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著,她當然是要活著!


    隻有活著才能有一切,隻要能讓她活著,怎麽樣都行!


    “你能救我,是不是?流蘇!”安定王妃朝蘇雲撲了過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求求你救救我,流蘇!是母親不好,是母親不好……對不起……難得你還不計前嫌,願意來救母親……母親錯了……”


    蘇雲皺眉,眸中閃過濃濃的不悅――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嫌惡的躲開,淡淡的道:“我叫蘇雲,不是趙流蘇!我隻有一個母親,我的母親……”她說到此處,忽然停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一把將手中的蚱蜢扔掉,冷冷看著安定王妃道,“趙流蘇已經被你的寶貝女兒害死了,我救你……不是不計前嫌,我沒有那麽大度,你與我的仇恨,將來,我都會一筆一筆的清算!”


    “此時此刻,我救的不是你,我救的是一位母親!”


    蘇雲說到此,眼底似乎有波濤滾滾而來,眼底露出的濃黑墨色透著冰冷的色澤,點點玄金色光芒輕輕流轉著,仿佛一個漩渦,漩渦裏溢滿了世間所有的苦楚怨氣,這些苦楚與怨氣凝結,成為滔天的恨意和怒火,頃刻之間,便可以將仇人的魂魄吞噬。


    安定王妃看著蘇雲的目光,心頭升起一抹深深的恐懼。


    “蘇、蘇雲,你……你說過要救我的!”她不會是說完就忘了,此時此刻,便要將自己拆吃入腹吧?


    她話一出口,就見蘇雲眸中黑色的浪潮瞬間退去了,一抹薄紗輕輕飄過,仿佛清晨的霧氣彌漫,遮掩了她眸中所有情緒。


    蘇雲輕輕吸了一口氣,淡淡道:“本姑娘說過的話,向來算數!說過救你,自然會救你!”


    說著,她站起身來,不顧安定王妃的躲閃,手指沾著唾液,在她的臉上一番寫寫畫畫。


    “你做什麽?蘇雲……你……”安定王妃抬手去擋,卻並不堅決。


    “想出去就老實一點!”蘇雲冷聲怒斥。


    隨著她的寫畫,安定王妃的身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到消失在大牢中。


    這時候,蘇雲才收回手來:“好了!跟在我身後!”


    蘇雲轉身,黃泉“喵”一聲撲了過來,她抬手抱住它,輕輕拍了拍它的脊背,徑直朝前走去。


    此時,安定王妃並不知道別人已經看不見她了,她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蘇雲,不解無措的道:“你要去哪裏?我……我怎麽辦?”說著就要抬起衣袖去擦臉上流淌的口水。


    隻見蘇雲側身回眸,緩緩輕笑道:“本姑娘的口水乃是上好的隱身液,你不想出去,就盡管擦去!”說完,她頭也不回,朝前走去,在安定王妃驚愕的目光中,身體穿過了監獄的門。


    她回頭,冷斥:“還不跟上!”什麽時候了,還磨磨唧唧的,一會兒紫陽宮主施的術法失效,想走出去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安定王妃被蘇雲嚇得一抖,不敢再磨蹭,忙跟了上去,也學著蘇雲的樣子不躲不避的朝鐵柵欄走去――


    果然,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穿過了鐵欄。


    她深深吞咽了一口口水,看著蘇雲的目光充滿震驚。


    此時,確認了自己可以得救,她的理智已經回籠腦海,她看著前方抱著貓咪緩緩走去的素衣少女,眸底一抹沉思悄悄升起。


    上次在焱王府別院中,她沒能殺了她,怎麽也沒想到,事到如今是她來救了她!


    但是,她是趙流蘇嗎?


    她是趙流蘇應該沒錯,可是她的氣質性格,還有這神乎其神的術法,根本不是趙流蘇能有的!


    是從什麽時候?


    或許當她嫁入焱王府的時候,就已經不是趙流蘇了吧!


    那麽,趙流蘇到哪裏去了!


    她又是什麽?


    精通術法的凡人,還是山魈魔怪或者神仙精靈?


    安定王妃一邊想著,一邊緊緊跟在蘇雲身後走去,忽然平地一陣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寒戰,驀然回神,就發現二人早已出了詔獄,此時,正在一條幽暗的小巷子裏行走。


    月光從頭頂流瀉下來,將巷子兩邊的牆壁映出斑駁的影像,一絲風也沒有,人家牆頭的枝椏靜靜佇立,黑睽睽的有些嚇人。


    素衣少女緩緩走在前邊,長長的黑發散在素白衣襟的背後,慘淡的月光照射下,發出凝練的光芒,有一種清冷高貴的美麗。


    這個背影……


    看起來,好熟悉!


    她忽然心頭一震,一抹濃濃的恐懼從心底升起……那是……那是……是她――


    這時候,蘇雲驀然回首,看向安定王妃,安定王妃被嚇得渾身一顫,腦海中浮現的那個名字,蕩然無存。


    “裏麵柴米油鹽足夠你三日所用!”蘇雲看向巷子盡頭低矮的小茅屋,緩緩道,“本姑娘會派人通知你的兒子趙明瑞,如果他也不肯來救你,那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蘇雲說完,轉身看向安定王妃,唇角露出一抹不真實的笑意,她緩緩走過安定王妃的身邊,微微駐足,勾唇低聲道:“本姑娘希望你能活下來……你一定要活下來……”


    “不要讓我失望!”我們的仇恨還沒有清算,就讓她這樣死了,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蘇雲說完,抱著黃泉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


    秋日的夜晚已經有了些寒涼,走在聽風院的夾道裏,穿堂風吹來,有一種潮濕陰冷的感覺。


    蘇雲攏了攏衣襟,將懷中的黃泉抱得更緊了些。


    黃泉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了看,然後,在她懷中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自己的春秋大夢去了。


    蘇雲好笑的看了看它,大步朝前走去。


    忽然,空氣中傳來細微的波動,她生生止住了步子,停在了夾道的出口處。


    此時,聽風院中隻有風吹動花樹簌簌的聲音。


    她微微停了一會兒,轉身,竟是要沿著來路悄悄返回。


    就在這時,一聲蒼老的咳嗽聲響起:“門主,您要去哪裏?”


    蘇雲生生止住了離去的步子,卻沒有回頭,澀然的道:“婆婆!”


    中庭中人影一閃,出現了一名拄著拐棍,滿頭銀發的老人。


    老人步履蹣跚,老態龍鍾,手中一柄金光閃閃的龍頭拐杖。她的左手邊是一身雪亮銀袍,身姿挺拔,麵無表情的青年男子,右手邊,則是一名哭的一抽一抽的紅衣少女。


    兩人扶著老人,一步一步的朝蘇雲走來。


    蘇雲聽著身後漸漸靠近的腳步聲,臉上,兩道清淚悄悄滑下,落入了黃泉的毛發中,驚醒了沉睡的貓咪。


    “喵……”黃泉不悅的叫一聲,卻驀然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


    而後,它從蘇雲的懷中一躍而下,朝身後的老人奔去,團團圍在老人的腳邊不停的轉悠。


    院中,老人中氣十足的笑聲衝天響起:“嗬嗬……黃泉,別轉了,老身都給你轉的頭疼了!”


    蘇雲聽著,眼中的淚水流淌的越發歡暢。


    婆婆在雲門中的地位很是微妙,麵上就是一個打雜的老婆子,但遇事連師父都要禮讓她三分。婆婆也算是她的乳母,從她進入雲門,便一直是婆婆事無巨細的照顧著她,一直都將她當做孫女兒看待,那時候師父將自己做男孩兒教養,婆婆還很生氣的與師父理論,說什麽好好的女娃娃偏偏要當做男孩兒,孩子以後長大了嫁人可怎麽辦?


    婆婆力爭之下沒有求得師父的認同,最後甚至不惜拿性命威脅師父,還是自己出麵,說願意做男孩兒,才擋了下來。


    婆婆卻也因此大哭了一場,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了一場。


    蘇雲隻覺自己的心一顫一顫的疼,她不知道要怎麽回應婆婆,怎麽解釋自己沒有死,卻不肯讓她們知道。


    就在此時,紅衣少女已經抽噎著奔上前來跪在了她腳邊:“公子,珠兒好想您,好想您!您怎麽能拋下大家不管了呢?”


    她為什麽拋下她們不管了?


    當日,她在雲池之中義無反顧的轉動了雲門月輪,將雲門毀於一旦的時候,她們已經都不在雲門了。


    玄冰和珠兒作為她的護法,在她沉入雲池之時,她想,他們便該灰飛煙滅了,而婆婆……


    容淵說過,婆婆因為自己的“死亡”精神錯亂,走失了。


    如今看來……


    應該是婆婆救了玄冰和珠兒,三人一起躲了起來。


    那自己當日要是沒有毀掉雲門呢?


    隻怕一切就不是如今這樣了!


    蘇雲緩緩轉頭,看向三人,清冷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痛:“難道,你們就不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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