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慘淡朦朧的月光照在地上,樹影橫斜中更加顯得寂寥淒涼。


    出了暗道口之後,那些黑衣人便拿了條黑色的布巾蒙在了她的眼睛上,就連趙明瑞也是如此。


    夜風寒涼入骨,耳邊風聲簌簌,蘇雲留心記著自己的腳步,那些人帶著她走得迂回曲折,想是怕她記得了來路。就這麽來來回回,她心內數著,走了有二百一十三步,她被那群黑衣人帶著上了台階,接著耳邊就響起了黑衣人的稟報聲:“王爺,擅入之人已經帶來!”


    “帶進來!”一聲冷厲的聲音傳出,蘇雲便覺眼上一鬆,眼前一亮,身後有人猛然將她一推――


    她帶著滿身的潮濕涼意跌入門內,身後的門立馬就被關上了。一陣暖風迎麵撲來,她抬頭看去,發現正是安定王的書房。此時,安定王和皇貴妃早已穿好衣服,安定王一身黑色金線繡製的蟒袍,正坐在書案之後,滿麵陰鷙,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仿佛要將她拆吃入腹。皇貴妃則坐在他右手邊的椅子上,穿了一身彩繡輝煌的淡藍長裙,外邊係著一件純黑色金邊鬥篷,鬥篷的帽子合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隻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


    蘇雲眼底仿佛平地風起,一陣雲霧飄散,遮住了她眼底的一抹冷光。


    皇貴妃這打扮……倒是與紫陽宮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就在她打量安定王和皇貴妃的時候,趙明瑞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此時,他閃身擋在了蘇雲麵前,眼底一抹慌張,卻是微微仰頭,一身凜然的對安定王沉聲冷道:“父王,不關流蘇的事!”


    安定王自從蘇雲進門就一直在打量她。少女一身純白衣裙,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著,渾身透著一抹慵懶肆意的氣息,眼底雲遮霧繞,仿佛尚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但是,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威儀,卻讓人不敢小覷。


    此時,她被摔進門來,竟然就那麽趴在了地上,也不起來。及至趙明瑞擋在了她身前,她竟然悠閑的翻了個身,趴在地上,那雙手撐著腦袋,在他身後露出個頭來看著自己。


    安定王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抹厭惡,驀然看向趙明瑞,卻是冷聲厲道:“你確定,她是流蘇?”剛才的事情,他們想必都聽得一清二楚了,所以這會兒,安定王倒是也不故作姿態了!


    趙明瑞被安定王這一問,卻愣住了――說她是流蘇,顯然父王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若說她不是流蘇,那父王會不會……


    趙明瑞眼神閃爍,還不待開口,就聽皇貴妃又淡淡道:“剛才在暗道裏,世子想必也已經聽到了王爺說的話,我們都相信世子所愛,定然是溫柔美麗的二小姐流蘇,而不是這個……”皇貴妃微微偏頭看向了四仰八叉趴在地上的蘇雲,“沒有絲毫教養,粗野不堪的鄉野女子!”


    趙明瑞低頭看到蘇雲的樣子,麵上一抹尷尬閃過:“是與不是……”


    趙明瑞話未說完,便被蘇雲驀然打斷了:“沒有絲毫教養,粗野不堪,總比貴妃娘娘水性楊花,無恥下流來的強一些!”


    蘇雲一邊說著,一邊優雅從容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彈了彈衣裙上的浮灰,理了理頭發,雲霧遮掩的瞳眸之下,一抹淡然清冷的波光微微閃現。


    “放肆……”皇貴妃被蘇雲這樣看著,心頭忽然升起了一抹恐慌之意。


    她忽然站起身,眸中厲色一閃,身形驀然一動,一個巴掌就要朝蘇雲打下來――當時在宮中,她被她戲弄的狠了,今日當著安定王的麵,在她的地盤上,她非得扳回來不可!


    “啊!”


    下一刻,皇貴妃卻是一聲慘叫,猛然摔回了座位上,她握著手腕,手腕上赫然有三個紅紅的指頭印子。(.無彈窗廣告)


    皇貴妃握著自己的手,紅唇緊抿,藏在鬥篷下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蘇雲,卻是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趙明瑞再一次擋在了蘇雲前麵:“父王,蘇姑娘就是流蘇的孿生妹妹,流蘇已經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兒子如論如何,都不準許你傷害蘇姑娘分毫!”


    安定王看著趙明瑞,眼底厲色一閃而過,轉而又看向蘇雲,神色卻略微柔和了些:“你是流蘇的妹妹?”剛才皇貴妃那一擊他看在眼裏,因著皇貴妃的關係,他對術法也稍有了解。皇貴妃那一擊卻是蘊含了她一生的術法精髓,若被擊中,輕則傷筋動骨,重則五髒六腑移位。


    安定王看著蘇雲,眼底沉凝的光芒微微起了些漣漪。剛才蘇雲進來的時候,他是抱著將她殺掉的念頭的,畢竟這樣隱秘的事情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一旦說出去,引起的後果,不堪設想。但是她竟然會術法,那麽,他就要從新考量她的價值了!皇貴妃雖然略微有些本事,但是在術法一途比起紫陽宮主就差得遠了,將來若真正對上,可以說沒有絲毫勝算。這也是他最大的一塊心病。


    或許,眼前這小小女子,可以為他所用呢!


    他正想著,就見蘇雲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是以那隻鐲子來斷定的話,我是!”


    “奧?”安定王眼神微凝,“這麽說,你也有這麽一隻一樣的鐲子?”他回過神來,心內卻浮起了一層疑惑:當年,笑笑和那個孩子不是死了嗎?


    當時的事情他雖然沒有參與,但也算是全程旁觀的。


    但是,誰也沒有見到那孩子的屍體,卻是實實在在的,這麽一想,他心中僅存的一點疑慮也打消了。


    安定王心裏升起微微的不屑:真沒想到,那人辦事竟然也有失手的時候。


    “可否讓本王看一看?”他看著蘇雲,眼底深凝的波光透著些探究。


    “莫失莫忘,不離不棄!”蘇雲卻沒有看他,她的眼睛看著虛空,眼眸之中霧靄沉沉,卻是冷哼一聲,“丟了!”那隻鐲子是母親親自做的,據說在她出生之前就做好了,上麵不離不棄四個字她一直以為是說的母親和她,還曾經奇怪怎麽說的跟情人似的,但是……她怎麽那麽傻?怎麽沒有想到這話還有上頭一句?


    “莫失莫忘,不離不棄”這是母親對她們兩姐妹的祝福吧?卻不知,這句話竟然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話。


    蘇雲眼底浮起了一抹晶瑩涼薄的笑意,那隻鐲子她從來沒有離身過,當時從雲門山上墜崖而死,她還戴在手上,那時候她還想,這下子好了,真的可以和母親不離不棄了!


    莫失莫忘,不離不棄……從此以後,她再也用不著了!


    安定王似乎沒有想到蘇雲會拒絕的這麽幹脆,他微微一怔,剛要說話,就見蘇雲忽然揚起了一個略帶邪氣的笑容:“王爺,其實,這一隻也是我的呢!”說著,她眼底一抹貪婪毫不掩飾的一閃而過。


    母親的東西,姐姐的東西,怎麽能留在別人的手裏?她都要一一拿回!


    “你說什麽?”安定王皺眉,他竟然在這丫頭的眼睛裏看到了貪婪。這隻手鐲並非多麽值錢,不過是普通的水晶,隻是因為這是笑笑親手做的東西,他才收了起來,做個念想,如今這小丫頭是不是想發財想瘋了?


    “活著的人可以已經死去,死去的人也可以還活著!”蘇雲看著他,意味深長的說道。


    “什麽意思?”安定王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鐲子。


    “這隻手鐲,是趙流蘇的?”蘇雲揚眉問道。


    “是她母親留給她的!”


    “所以,我說這隻手鐲其實就是我的!”蘇雲說的理直氣壯。


    安定王冷笑一聲:“你不是流蘇。這隻手鐲是流蘇的母親留給她的,所以,並不是你的!”


    “王爺原來也是要想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人啊!”蘇雲忽然嗬嗬笑了,“王爺怎麽知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流蘇?”


    “王爺想必跟流蘇的生母和妹妹也是熟悉的很,那她們身上有什麽可以辨認的記號,定然也是知道的吧!”


    安定王看著蘇雲,眼神明明滅滅,良久,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不錯!流蘇的手上是左手有一個血蓮胎記,她的那個妹妹,是右手上有一枚血蓮胎記……”


    安定王說著,蘇雲唇邊笑容緩緩加深,她慢慢抬手,魯起了左手衣袖,一枚豔紅如血的蓮花胎記在燭光下微微閃耀,流轉出血腥魅惑……聖潔的光彩。


    安定王看著她的左手,眼中閃過不信的光芒:“讓本王看看你的右手!”


    他話既出口,蘇雲好不猶豫的挽起了右手的衣袖,她的右手手腕,光潔如玉,白皙瑩潤,沒有絲毫胎記的印記。


    安定王猛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仔細端詳了半晌,震驚的看向蘇雲:“這怎麽可能?”她的皮膚上沒有絲毫易容過的痕跡。


    “我是誰,一點都不重要,如果你非要知道……”蘇雲緩緩抽出手來,退後兩步,淡淡道,“我就是趙流蘇,也是她的妹妹,如今,我就是來取回母親留下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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