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獵獵穿過走廊,太極殿外旌旗飛揚,巍峨的宮室高高佇立,就如同這宮中的人,高貴莊嚴,冰冷華麗。


    隨著仁宣帝的清醒,江都王世子迅速反戈相向,向仁宣帝呈上了陳情表,指明了甘露殿那位主子,因為皇帝病重,串通江都王府要謀權奪位的事實;順便講述了一出苦情戲,他沒說江都王一句不是,但是當他講述完畢,朝中大臣唏噓之間都將江都王妃的死和傅明月的風流采花行徑墮落按在了江都王頭上,人們義憤填膺,紛紛指責江都王寵妾滅妻,薄情寡義,卻沒有一人指責傅明月。


    江都王一時間成了負心薄義的典型,


    傅明月看火候差不多了,悲痛的咬牙,沉聲道:“父親之所以找回我繼承世子之位,實是因為我那位庶出弟弟因病身亡,朱家沒有了承嗣之人!”他隻負責說出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實,至於證明事實,那不是他傷腦筋的事情,仁宣帝身為帝王,不能什麽都不做,等著坐享其成不是?


    禦座之上的仁宣帝,麵無表情,眼底漆黑一片,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紫陽宮主震驚之下,怒視著傅明月,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想做那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嗎?”她做了完全準備,卻怎麽也沒有想到禍起蕭牆。


    傅明月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邪魅的眼角挑出漫不經心的弧度,張揚明媚中透著風流不羈:“明月公子,采花大盜,什麽時候成了忠孝仁義的人了?”


    這句話,聽在眾人耳中充滿了悲痛傷心,人們紛紛安慰他――


    “人誰無過,貴能改之!世子也不必太過糾結於過去。”


    “是啊!浪子回頭金不換,光衝著今天世子上的這陳情表,就是一大功啊!”


    “世子隻要以後好好做人,也就是了!”


    ……


    紫陽宮主看著眼前的一幕,冷笑連連,眼底的陰煞狠毒在光影之下流轉出晦暗的色彩,似有魚死網破之意。


    自從仁宣帝將她秘密定為接班人,就將手中的權利一點一點的都告訴了她。


    江都王府這些年來,對她百依百順,她竟然忘了,這些人最忠的還是仁宣帝。仁宣帝要是昏迷不醒那也就罷了,但是仁宣帝卻清醒了過來。


    一旦有人出聲,六部尚書和內閣首輔這幾位被紫陽宮主威脅的重臣,也開始聲討這位甘露殿的“娘娘”,殿內一時紛亂不已。


    仁宣帝清醒過來,紫陽宮主就是謀權篡位。而且,他們行走在內閣中樞,對仁宣帝還是有些了解的,他這些年雖然昏庸,但該抓的大權還是牢牢握在手中的,就像是江都王府……紫陽宮主根本沒有勝算!


    所以,就算他們的家眷被紫陽宮主控製了,他們也不會再順著紫陽宮主――


    傅明月邪魅的眼角勾起,餘光瞥過殿外明媚的陽光,幾不可察的閃過了一層落寞。


    殿外,蘇雲和元晟正相攜著走來,蘇雲的身體幾乎嵌進了元晟的懷中,男子剛強健壯的臂膀緊緊護著她,越發顯得女子嬌弱。兩人衣袂蹁躚,獵獵隨風,黑與白在陽光下交匯,天地間,瞬時都黯淡了下來。


    忽然,陽光下的少女朝他彎唇一笑,他恍然回神,也下意識露出了一個笑容,但緊接著,心上一抹酸澀蔓延,他趕忙轉開了目光。


    蘇雲,雲公子……他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荒唐了這麽多年,午夜夢回都是雲公子雌雄莫辯的容顏,肆意狂狷的神采飛揚,可是,他竟然沒有想到,雲公子其實本是個女子。


    是啊!世間有哪個男子有那般謫仙人的神采容貌?


    蘇雲看著傅明月轉過頭去,眼神微微閃過一抹黯然,恍然便覺扶在自己肩頭的手臂一緊。


    她抬頭看去,卻見元晟目不斜視,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蘇雲和元晟進去大殿,元晟隻朝著仁宣帝拱了拱手,而蘇雲則靠著元晟站立,微微垂著眼眸,沒有理會仁宣帝。


    紫陽宮主站在當地,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她微微垂著頭,仿佛置身事外,根本聽不見眾位大臣的聲討聲。


    這時候,那所謂的皇太後已經被從簾幕之後揪出,瑟瑟發抖的跪在了地上;見風使舵的錢公公也跪在地上,跟篩糠似的。


    六部尚書之首的吏部尚書看著“皇太後”那張與原先的紫陽宮主一模一樣的麵容,跪了下來:“皇上,笑主子聯合外人,企圖謀權奪位,理應淩遲處死,以儆效尤!”


    仁宣帝沉默了一會兒:“就按愛卿說的辦!”


    仁宣帝話音未落,“皇太後”忽然尖利的喊出聲來:“不……我不是她……我不是她。皇伯伯,一切都是公主安排的,我本來不想的!”接著,她轉身一把抱住了安定王的小腿,“父王,父王,你看看,你看看,我是你的女兒,昭華啊!”她說著,拉下了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張揚華麗略顯蒼白的麵容露了出來。


    昭華郡主自從仁宣帝醒過來就已經六神無主了,這會兒被仁宣帝一聲淩遲嚇得更是什麽都說了出來,可惜,卻美人肯信她。


    原來,她自從被紫陽宮主救出來,就一直躲在暗處,紫陽宮主要找個人扮演她,嫌別人都演不出那種皇家的氣勢,便想起了她,而她也不想就這麽一輩子活在暗處,便答應了。誰知,紫陽宮主會失敗呢!


    她抱著安定王的小腿哭出來:“我被投入大牢,是公主救我出來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讓我做的。父王,你知道的,我是被人威脅的,被人威脅的!你救救我,救救我!”


    眾人嘩然,這個所謂的“皇太後”竟然真的是昭華郡主。


    “放肆!”仁宣帝卻突然怒喝道,“罪行被揭穿,竟然敢冒充皇家郡主!罪加一等。來人,午門外斬首!”


    仁宣帝此話一出,紫陽宮主緊張的身形瞬間一鬆,跪了下來。她垂著頭,人們看不見她的表情,她的聲音中帶著卑微小心翼翼道:“皇上恕罪,草民,草民……就是這位貴人說皇上要收個義子,看中了草民,讓草民來的!皇上明鑒!”皇上還沒有放棄她,隻要將罪過都推到昭華郡主身上,就好了!


    仁宣帝冷冷看了紫陽宮主一眼,眼眸之中的失望憤怒冰冷無情,讓她狠狠打了個寒戰。


    蘇雲將這一切收在眼底,唇角扯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


    她恍然出聲歎道:“愛情的力量,果真偉大!”


    她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殿中眾人都沒有弄懂是什麽意思,仁宣帝和紫陽宮主卻是臉色驀然變了。


    “本妃有一件事不明白!”她眼底雲霧散去,黑瞳晶亮晶亮,透著一抹慵懶天真,就像是個懵懂的孩子,“皇上,謀權奪位這樣的大事,不用經過刑部審理嗎?”


    “事情昭然若揭,還用如何審?”仁宣帝清了清嗓子,“還是你認為,朕審還不如刑部來審?”


    “不敢!”蘇雲說著,目光掃過昭華郡主的麵龐,仿佛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笑著問道,“昭華郡主我也見過,這的的確確就是昭華郡主的樣子啊!皇上怎麽會說她是冒充的?還有,昭華郡主怎麽會冒充成了笑主子的模樣?難不成皇上和……郡主,然後……偷梁換棟……暗度陳倉?”蘇雲後頭的話說的支支吾吾,人們卻都聽明白了。她這是說,仁宣帝與昭華郡主……亂倫,為了掩蓋事實,所以讓昭華郡主扮成了笑主子的模樣!


    其實,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隻是他們不敢去想,更不敢問出來。


    這場謀權奪位仿佛一場鬧劇,他們雲裏霧裏,就像是掌權者手中的牽線木偶。他們甚至不知道前些天在甘露殿召見他們的是昭華郡主假扮的準皇後還是真正的皇帝心目中的那個女人。


    如今,仁宣帝欲置昭華郡主於死地的舉動,他們還是看不明白,但是,這樣的皇室秘辛,隻要不波及他們,他們寧願知道的越少越好。


    蘇雲懵懂之中帶著濡軟的聲音讓人生不起警惕,她知道這樣會給人不知禮數的印象,但在這樣的場合也隻有她來說這事才合適。若是元晟來說,這話就太犀利了,仁宣帝會疑心他知道什麽――再加一個想置他們於死地的敵人,並不是什麽好事。


    恍然,她想起了什麽,蘇眸中一抹暗沉閃過。


    隻見仁宣帝看向蘇雲,麵色慈和威嚴,眼底卻暗沉冰冷,一抹不悅一閃而過:“焱王妃問的好!昭華的事情眾位大臣都清楚,她早已被朕下入死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眾位再仔細看看,這名女子不過湊巧與昭華長的相像罷了!”


    昭華郡主被紫陽宮主救出來之後並沒有得到什麽好待遇,比起她做郡主時候的光鮮亮麗,卻是瘦的脫了個形。一時之間,不知道那些大臣是真看出了什麽,還是附和仁宣帝,紛紛說眼前此人不是昭華郡主。


    昭華郡主六神無主,不住的嘶吼著:“我是……我是……我真的是!皇伯伯……”


    蘇雲淡淡挑眉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安定王,濡軟的聲音仿佛想要證明什麽:“這真的不是昭華郡主嗎?”


    “郡主是王爺的親生女兒,王爺不會不認得吧?”


    蘇雲的步步緊逼讓有些人無所適從,這一次不隻是仁宣帝目露不悅,安定王也微微皺了皺眉:“本王的女兒不會做出謀權奪位這樣的事情來,如果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不配做本王的女兒!”


    “她……不是!”


    昭華郡主大痛:“父……王……”


    蘇雲目中含著淡淡的笑意看向昭華郡主,輕輕吐出了兩個字:“是嗎?難道是本妃認錯了!”


    “千真萬確!”安定王連看昭華郡主一眼都不肯。


    昭華郡主如遭雷擊,身體搖晃了兩下,頹然倒在了地上:“父王,你說什麽……”為什麽父王都不認她了?


    蘇雲的目光掃過頹然倒地的昭華郡主,眼底一點晦暗的波光流轉不去。流蘇死在昭華郡主的手上,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人心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昭華郡主一直以為安定王看重她,那麽她就讓她眾叛親離。


    可是,蘇雲看著這樣的昭華郡主,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痛快。


    忽然,昭華郡主的目光落在了蘇雲的臉上,瘋了一般朝蘇雲撲過去:“蘇雲……是你……是你!一定是你……”


    她語無倫次,似乎並不在意說的是什麽,隻是努力的想要發泄,將心中被所有人拋棄的悲傷痛苦發泄出來,她手化利爪,朝蘇雲抓去。


    元晟帶著蘇雲輕輕一旋,閃了開來,昭華郡主摔倒在了地上。


    昭華郡主微微仰著頭,元晟冷峻剛毅的麵孔映在她的瞳孔中,她忽然仰天大笑――這人,本該是她的夫君,如今,卻護著別的女人!


    蘇雲清冷的聲音仿佛魔咒:“是誰讓你這麽做,讓你落到這樣地步的……你應該去找她!”


    她混沌的眸子裏透出一點精光,猛然轉身看向紫陽宮主:“慧淑公主……是你害了我!是你威脅我的……”


    隻是,她話未說完,仁宣帝已經猛然厲喝道:“她瘋了,還不將她拖下去!”昭華郡主知道的事情太多,留著也是禍害!


    兩名侍衛押住了昭華郡主,昭華郡主掙紮著,卻毫無用處。半晌,她忽然轉頭看向了仁宣帝,眸中陰厲的目光迸射:“皇伯伯,既然你們都不想本郡主好過,那大家就都別想好過!”


    “甘露殿裏住的,是真正的慧淑公主,就是她……”


    昭華郡主沒有說完,聲音卻戛然而止。她身子微轉,渙散的目光瞪視著她身後的吏部尚書,嘴唇翕動了兩下,“砰”一聲倒在了地上。


    吏部尚書手中,是一柄縮小版的鐵蒺藜,這是他身份的象征。現在,這柄鐵蒺藜從昭華郡主的後背衝準心髒的地方直直刺進去,上頭鮮血橫流,猙獰嚇人――就是它要了昭華郡主的命。


    蘇雲的目光緩緩移到了吏部尚書的身上。


    吏部尚書是一位精瘦的小老頭,精明的眼睛透著刻薄狠毒,一看便讓人心生畏懼。隻見,他一把抽出那柄鐵蒺藜,對著仁宣帝倒頭跪拜下去:“臣有罪,臣憤恨之下竟然失手殺死了人犯。請皇上恕罪!”


    表麵上看起來,這人倒是不卑不亢,但是……能往昭華郡主口中的話說不出來,也是個厲害角色。


    蘇雲感到仁宣帝似乎鬆了一口氣,他一揮手:“她是罪有應得!”接著,狠狠咳嗽了兩聲,看向跪倒在地的紫陽宮主,“將這個……這個膽大包天的賤民押入死牢,交由吏部,擇日再審!”


    紫陽宮主倒是很安靜,仁宣帝健康了,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受,有些失望,又有些喜悅。當她知道仁宣帝有心保她的時候,心中的失落就一掃而空,隻剩了淡淡的甜蜜。


    然而,就在這時,傅明月忽然疑惑道:“慧淑公主是怎麽一回事?難道甘露殿的笑笑主子就是慧淑公主?”


    “本世子倒是給弄迷糊了!”


    若不涉及大的倫理綱常,大多數朝臣們都願意得過且過,甚至願意為仁宣帝遮掩一下。古有帝王娶了自己的親外甥女兒,仁宣帝納了堂侄女兒做妃子,隻要瞞住百姓們,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所以仁宣帝說昭華郡主不是本人,他們並沒有反駁。但是這慧淑公主是皇帝的親生女兒……要是甘露殿的笑笑主子,那皇上可是……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


    內閣沈首輔出列道:“皇上,妖女妖言惑眾,雖然不可信;但是為了給眾臣,給百姓一個交代,還請皇上宣召笑笑主子,徹查此事!”


    仁宣帝沉默了許久,道:“笑笑主子……從中秋夜宴之後,就失蹤了!朕想,已經是凶多吉少。”


    眾人一時漠然,紛紛跪下道:“請皇上節哀!”


    仁宣帝一揮手:“罷了!自從那妖女易容成笑笑主子來到朕身邊,朕就有了心理準備!”接著,仁宣帝喊道,“馮唐何在?”


    “臣在!”


    蘇雲抬眼看去,發現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穿著官服站了出來,赫然正是馮唐。


    這馮唐她有些印象,他本是仁宣帝的禦前侍衛,後來升成了統領,很會配合仁宣帝演戲,當年母親就被他騙過,還傻傻的以為仁宣帝……


    蘇雲長舒了一口氣,聽到仁宣帝問道:“查的怎麽樣了?”


    “皇上!”馮唐跪了下來。


    “說!”


    馮唐抿唇,沉默了一會兒道:“請皇上移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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