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圍靜的有些嚇人。


    寒風颯颯,穿林而來,月影暗淡,林子裏有烏鴉的叫聲遠遠傳來,淒婉哀戚。


    清水之中,仁宣帝和蘇雲的血液融合成為一滴,隨著水波輕輕旋轉,清冷月下發出晶瑩剔透的暗紅色,而紫陽宮主滴入的那滴血液,則輾轉遊離在它周圍,不斷的靠近又不斷的分開――每一次靠的很近的時候又突然快速分開,就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阻止它們的靠近,


    紫陽宮主瞪視著碗中的血液,良久,才不敢置信的喊出聲來:“這不可能!”


    她聲音未落,安定王忽然指著那碗中不相容的血液,義憤填膺的厲聲道:“事實如此,有什麽不可能的?”


    紫陽宮主心神一震,猛然抬頭看向安定王,就見安定王朝她指來,晦暗的眸子裏似乎含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頓時,她心頭一震,眼底黑暗的浪濤翻湧中一抹犀利的明光閃過,她妖嬈的眸子裏滑過一抹陰戾之色:“是你!”一定是他做的手腳!


    安定王冷冷看著她,冷聲質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冒充皇室子嗣有什麽企圖?”


    “安定王叔果真步步為營!”紫陽宮主直起身子,話語諷刺,“你以為打倒本宮,皇嗣之位就會成為你的嗎?蘇雲是什麽人?她是焱王妃,若她成了父皇唯一的骨肉,你說……焱王的籌碼是不是會更重一些?”


    “哈哈哈哈――”紫陽宮主說完,看著安定王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眼底浮上一層淡淡的水汽。


    蘇雲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底一抹驚詫久久不曾散去。


    滴血驗親在後世的確是不怎麽可行的,但是在天楚,曆來卻沒有出過差錯,是世人公認的驗證血緣的辦法。但是,這隻限於父親與子女之間,若換了母親,血液則沒有這種相融性了!


    當年,她隨師父出遊就遇到過這種事,因為嗤之以鼻還被師父教訓了一頓。


    她就問過師父其中緣由,師父用血脈傳承講述了其中的道理,按照師父的說法,子女所承俱是父親一族的血脈。她也有過懷疑,但是師父很肯定的告訴自己,這個方法驗證的血親十有八九都是正確的,剩下的十之一二,就是人為的原因了。


    她了解師父的為人,若是沒有十分把握,師父是不會這麽說的!


    或許是時空的不同導致了天楚與現世出現了這樣的差別吧!


    她的血與仁宣帝相融,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紫陽宮主與仁宣帝不相融,卻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難道真如紫陽宮主所說,是安定王做的手腳?還是當年的事情,遠遠不止這麽簡單!


    就在蘇雲思索其中緣由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皇上……皇上您怎麽了?”


    她抬眼看去,就見仁宣帝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隻盛了三滴血液的碗,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身形搖晃,朝地上軟倒下去。


    她心中一緊,早有隨侍的太監上前扶住了他。(.)


    慘淡的月光下,她看到身邊的人潮如水一般朝仁宣帝湧過去,大臣們的驚呼和擔憂是那麽真切,而她就仿佛站在這一切之外的一抹靈魂。


    她隔著人群,看到仁宣帝的臉色變的慘白,眼底翻湧的黑色浪濤透出的震驚和慘烈的痛苦讓人不忍去看。


    他伸手指著那隻碗,閉眼良久,才艱難的吐出一句話:“拿兩隻碗來,從新驗過!”


    而紫陽宮主也聽到了仁宣帝的話,她擠開人群,在仁宣帝身邊跪下,想要握住他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仁宣帝閉著眼睛喘息,紫陽宮主手足無措的跪在他身邊喊道:“父皇,父皇,這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您明明知道我是……對不對?對不對?”


    她的聲音裏充滿驚慌和不敢置信。


    這時候,仁宣帝身邊的兩名禦前侍衛親自端著清水和一柄小刀上來了――


    “皇上!”


    仁宣帝睜眼,看了看托盤裏的小刀,抬手用牙齒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對著微微蕩漾的清水,擠出了一滴血。


    隨後,那人端著托盤又來到了蘇雲跟前:“焱王妃,請!”


    蘇雲也沒有用刀,咬破手指擠進了一滴血液,頓時隻見碗中風雲際會,兩滴血液之間仿佛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想要逃都逃不開,不待這名侍衛將托盤端到紫陽宮主身邊,裏頭的兩滴血液瞬間已經穩穩融合成為一滴。


    紫陽宮主看著碗中融合的兩滴血液,聲音有些顫抖:“換一碗水來!”她明明是仁宣帝的女兒,怎麽會不融?她心中認定是安定王作怪,但是這樣的驗親,安定王如何能插手?細思她這一陣子的飲食用物等,也並沒有不妥之處。


    她的目光瞥過蘇雲,一抹陰煞之氣一閃而過――或許是蘇雲的血液不幹淨呢!


    仁宣帝聽聞,點了點頭。


    那名侍衛得到允許,立刻換了一碗清水,仁宣帝再次往裏麵擠了一滴血液,命人將水端給紫陽宮主。


    紫陽宮主看著眼前的清水,看著仁宣帝的那滴血液如同一顆紅珊瑚一樣在其中慢慢沉凝,抬起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她知道,這會兒人們都在看著她――


    她愛上仁宣帝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他們不是父女,那麽她就能毫無顧忌的愛戀他,與他在一起了。可是,真的可能要麵臨這個結果的時候,她卻退縮了,心裏升起的濃濃恐懼讓她不知所措。


    畢竟,在她的觀念裏,仁宣帝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有朝一日,這個觀念要被打破推翻,她自己先就無所適從了!


    更何況,如果仁宣帝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她還有什麽資格來爭奪那個位子呢?


    她抬著手,久久未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月影忽然暗淡下來,一陣狂風平底而起,模糊了人的視線。(.)


    她微微偏頭,避開了吹過來的風塵。


    她想著眼前的這碗水在風塵過去之後消失,或者被打翻,或者落滿灰塵不能再用都好,可是,顯然她低估了仁宣帝近身親衛的能力,這碗水被他穩穩當當的端在手中,依舊清澈見底,那滴鮮紅的血液也在其中緩緩旋轉著,月影之下,顯出淡淡血紅的流光。


    誰也沒有開口催促她,可是她知道,她已經別無選擇!


    她拿起托盤上的那把刀,刺破了手指――


    鮮血“嘀嗒”一聲落入其中,不止是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仁宣帝,蘇雲……乃至一切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家盯著那兩滴血液,看著它們在其中快速旋轉,你追我趕,不敢有絲毫分神!


    周圍呼吸聲起伏連綿,人們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沒有融合!”


    一個淡淡的聲音仿佛敘述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打破了周圍的寂靜。


    “不可能,這不可能……”紫陽宮主不敢置信的怒吼,轉頭看到安定王負手站在一邊,撲上去卡住了安定王的脖子,兩人混戰在了一起。


    人們上前想要拉開二人,隻聽“噗嗤!”一聲,仁宣帝吐出一口血液,高大的身體徹底倒了下來。


    一陣驚呼聲響起:“皇上,皇上……來人,快請太醫,皇上吐血了!”


    人們再也無暇顧及掐在一起的安定王和紫陽宮主,轉身驚呼的圍了上去:“皇上,皇上……”這時候仁宣帝若是出事,皇嗣未定,天楚可注定要大亂了,不管他們的出發點是什麽,這會兒大臣們卻是齊心協力的不想讓仁宣帝就此撒手!


    立刻就有人去找隨行的太醫了!


    不多時,背著藥箱的太醫擠開人群來到仁宣帝身邊為他把脈,這時候仁宣帝已經微微緩了過來,他抬手輕輕搖了搖,製止了為他把脈的太醫:“走開!”


    他的目光穿過層層人群,落在了一身白衣,黑發在風中繚繞,渾身布滿落寞悲涼的少女身上。


    仁宣帝這些年來雖然昏聵,但這些事上卻並不糊塗。剛才的景況不會有人動手腳,再加上蘭妃臨死,明明是在暗示當年蘇妃的事情是冤枉的,那麽……


    他心頭一震尖銳的疼痛,這個白衣女子……真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笑笑……


    他看著蘇雲,移不開眼睛,渾濁的老眼裏慢慢浮上了深切的悔恨和痛苦……還有不敢置信的震驚!


    人們順著他的目光讓開了一條路,讓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蘇雲微微閉眼,眼角一滴淚水長劃而下,清瘦單薄的身子在夜風中顯得是如此柔弱。


    月光淒迷,夜色清冷,一陣陣的寒風吹來,吹起她紛飛的衣袂和黑色的長發,那種寒冷鑽進了她的骨子裏,一直冷到了她的心裏。


    原本,她以為她們母女這半生流離的苦楚,用那個理由來解釋,就已經可笑至極。誰知,竟然還有這樣一個附加條件――紫陽宮主竟然不是仁宣帝的親生女兒?


    她想否認什麽,但是一切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她知道,這一切都沒有作假!


    她多想,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她都不在場,然後就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來否認這個結果!


    她站在人牆圍成的道路這一頭,望向道路盡頭的仁宣帝,迷蒙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感到心中刀割一般的痛楚讓她幾乎窒息。


    她再也忍不住,淚水一滴一滴的滑落,淚眼朦朧中,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忽然,一隻溫熱厚實的大手帶著幹爽的氣息撫上了她淚水朦朧的雙眼,一點一點,將她麵頰上的淚水擦幹淨,然後,溫柔的將她攬進了懷中。


    她伏在男子懷中,淚流滿麵,壓抑的哭聲傳出來。


    而與安定王撕扯在一起的紫陽宮主完全忘記了使用術法,男女本身氣力上的差異讓她被安定王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捂著磕疼了的頭,眼睛赤紅的看著安定王:“你為什麽要陷害我?”


    安定王這些年來養尊處優,剛才一番纏鬥顯然也累得夠嗆。他喘息著狠狠說道:“沒有人陷害你!這就是事實!”說著,他一揮手,“來人!”


    一直站在一邊看好戲的容淵忽然拍了拍手:“帶上來!”清脆的巴掌聲中,兩名侍衛打扮的男子扶著一位顫巍巍的老太監走上前來,後頭幾名侍衛還押著一個頭發花白,神情麻木的婦人從旁邊的樹林裏走過來。


    紫陽宮主轉頭,震驚的看向容淵:“你……”


    “抱歉,宮主!”容淵僅剩的一隻眼睛裏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俊美儒雅的麵容透出一抹陰柔的邪氣,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宮主應該明白!”


    紫陽宮主怒斥:“本宮對你不薄!”


    容淵毫不留情:“怪就怪你天生沒有那一滴金枝玉葉的血!”


    紫陽宮主仰天大笑,聲音低沉恐怖:“就因為這一滴金枝血,你拋棄了青梅竹馬的師妹,又因為這一滴金枝血,你背叛本宮!”她揚起的眉梢中充滿了陰森戾氣,“你會後悔的!”


    安定王理了理衣服,看了紫陽宮主一眼,對容淵道:“將她看管起來!”


    容淵一揮手,紫陽宮主沒有來得及掙紮,一陣銀光閃爍,她已經被一條光芒閃爍的銀鎖鏈綁了起來。


    她掙紮了兩下,麵露驚恐的看向了容淵――


    容淵溫潤如玉的麵上噙了一抹笑:“這是乾坤鎖,專門為宮主準備的禮物,宮主還喜歡嗎?”


    紫陽宮主怒斥:“卑鄙小人……”


    這時候,侍衛們押著老太監和那婦人來到皇陵之前,兩人跪倒在了仁宣帝身前。


    安定王撫著胡子上前,他的衣服在與紫陽宮主的互掐中已經歪歪扭扭且布滿褶皺,這會兒看起來,很是滑稽。


    “皇上,有些事情,臣弟本想永遠的瞞下去,但是,如今看來,是不說不行了!”


    仁宣帝被眼前的老太監吸引了目光,他沒有理會安定王,盯著那老太監良久,忽然喊出聲來:“李忠!”


    那老太監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布滿皺紋,身上一件皺巴巴的灰色夾襖,狼狽不堪。


    他聽到仁宣帝的喊聲,抬起頭來,吸了一下鼻子,尖細的嗓音帶著哭聲道:“皇上,是老奴……是老奴啊!”


    “你還活著?”


    仁宣帝被人扶起來坐在了鋪好的蒲團上,想是今晚的事情都太過離譜,他倒是沒有表現的太過震驚。


    “皇上,老奴冤枉啊!蘇妃娘娘冤枉,小主子更是冤枉啊!”李忠匍匐上前,痛哭流泣,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悲痛讓人心驚。


    一陣寒風吹來,蘇雲伏在元晟的懷裏打了個寒戰,男子撫在她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她停止了哭泣,腦子裏快速閃過了十多年前蘇妃宮中掌事大太監李忠的影子。


    那時候她還小,自從穿越異世又是一帆風順,身份尊貴不說更是父母寵愛,母親也從不讓她操心後宮的事情,她便很少在這些事情上上心。但是這李忠,她雖然見的次數不多,但卻知道,他是母親身邊第一得力的人。


    但在她五歲生日之後,似乎就再也沒見過李忠了,也是從那開始,仁宣帝對她們母女的態度大變……後來,才出現了自己被選為紫陽宮主的藥人。


    蘇雲從元晟懷中直起了身體看向那跪在仁宣帝麵前的人――


    仁宣帝憋著一口氣問道:“李忠,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晚蘇妃娘娘的確是去見安定王爺了,但是老奴全程都陪著,安定王爺和娘娘說話的時候,老奴就站在不遠處,真的什麽都沒發生!”李忠急切的說著,眼底渾濁的淚水不住的淌下來。


    “那朕看到的呢?”


    “皇上看到了什麽?”


    “蘇妃和朕的堂弟衣衫不整的糾纏在一起,朕還在安定王爺的身上搜出了這支簪子――安定王爺親口告訴朕,平安是他和蘇妃的骨肉!這怎麽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安定王忽然出聲,咬牙切齒的仿佛含了滿心的怒氣,“皇上,您是要逼臣弟說出一切嗎?”


    仁宣帝冷冷抬眸:“朕將死之人,隻想將一切都問個清楚明白,來日到地下也做個明白鬼!”


    安定王聽此,卻是麵露難色:“皇上!”


    仁宣帝渾濁的眸中一抹清明的光芒閃現,帝王的霸氣也隨之展現:“當年朕年輕氣盛,為情所困,不該橫刀奪愛,這是朕的錯!”


    “你有什麽就說出來吧!”


    “皇上……”安定王倒是沒有想到仁宣帝承認的這麽痛快,他一時有些愣怔,倒是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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