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一日,蕭熠途經羅旁,順手救下一個孩童,他隻當這是路上的一個插曲,並未放在心上,過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廣東查私鹽案。


    私鹽一事,已經困擾本朝多年。鹽幫勾結官府,壟斷鹽業,哄抬鹽價,牟取私利,實為江淮兩地一大害,朝廷有心除去,但鹽幫經營多年根基已深,每次朝廷下令打擊都隻能斬斷其枝葉而無法傷其根骨,風頭一過,鹽幫就立刻卷土重來。


    蕭熠在徹查鹽幫這件事上也一度陷入困局。他帶領人馬逗留廣東一月有餘,抓了不少囤積食鹽,哄抬鹽價的商販,但這些人隻是鹽幫最外圍的成員,對鹽幫核心事務一概不知。若是隻處理他們,根本動搖不了鹽幫根本。可是依著現有的線索也就隻能查到這裏,再往裏,鹽幫就如鐵桶般的嚴絲合縫,讓人抓不到丁點的下手機會。


    最後,蕭熠無奈隻能讓其他人馬先行返京。而他自己假造了身份,化妝成一個家道中落,無奈出來獨自謀生的小鹽販子,混跡在集市上。


    一個月後,蕭熠賣鹽都賺了不少銀子,卻仍是沒找到鹽幫的線索。不過近日來,他很敏銳的發現有些人似乎在暗中觀察自己,也許這就是案子突破口?對在暗處觀察的人假作不知,蕭熠繼續扮演小販,早出晚歸地做著小本生意。


    又過一個多月,暗處監視的視線終於離去。當夜,就有疑似鹽幫幫眾的人來找蕭熠,邀請他入“鹽會”,入了“鹽會”,會裏將會提供食鹽最低的進購價格,比市麵上公認的價格還要少三成,不過要求是這些食鹽出售價格也不能低於“鹽會”製定的標準。


    蕭熠欣然同意,自此入了“鹽會”,成為鹽幫最外圍的成員。他年紀小,家庭簡單,又聰明機靈,心思活絡,還有幾手“三腳貓”的功夫,讓他很快入了他上峰的眼,幾個月後便親自推薦蕭熠加入鹽幫。


    鹽幫對其成員的審核曆來極嚴,但是蕭熠的年紀小——十四歲在大明隻算未成童的“舞勺之年”,鹽幫對他的戒備心就相對寬鬆得多,畢竟試想一個還未成童的孩子要獨自出來謀生已是不幸,又怎麽可能會是官府的探子。


    這一年,蕭熠在鹽幫臥底,為怕露出馬腳,除了錦衣衛的特殊信道外他從不往京中遞任何隻言片語,就連過年也不曾歸家。就這樣,輾轉一年半後,蕭熠終於取得鹽幫的信任,摸清了鹽幫押運私鹽的渠道和路線,還依著線索,順藤摸瓜,列出了牽涉其中的官員名單。然後蕭熠一邊暗中留下暗記,一邊通知兩廣總督領兵來拿,最終一舉破了廣東私鹽的案子,擒拿賊首十餘人,追繳食鹽數十噸,白銀百萬之數。


    消息傳回京都,龍顏大悅。論功行賞時,聖上便將蕭熠的官職往上提了一階,升任錦衣衛鎮撫,於明年開春赴北鎮撫司上任。


    北鎮撫司是錦衣衛所的下設機構,成化年間錦衣衛下設了南北兩個鎮撫司,專司偵緝刑事。其中南鎮撫司掌錦衣衛軍紀法紀,北鎮撫司專理詔獄——即天子欽定的之案,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不必經過刑部,甚至可以越過東廠。所以雖然北鎮撫司鎮撫論品級和千戶一樣隻是正五品的官職,卻是京中最有實權的幾個要職之一,哪怕是當朝閣老見了北鎮撫司鎮撫,也得恭敬稱一聲“欽差大人”。


    成化四年的年關,宋國公府熱鬧非凡,大多是來恭賀蕭熠高升的,還有許多公侯女眷攜著未定親的女兒上門拜會宋國公夫人,想將女兒許配給蕭熠。


    宋國公夫人挑來揀去,最後定了永樂侯杜安澤的幼女杜婉容,傳聞這位杜小姐七歲便能熟讀《女誡》,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女紅雙麵繡更是京中一絕。宋國公夫人覺得他的兒子如此優秀,十五稚齡便居京中要職,也必定是要這樣才德俱佳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永樂侯府對高攀了這門親事也滿意的不行,雙方一拍即合,很快就走完納親、問名、納吉的流程,交換了信物,就這麽為兩個小輩定了親,並約定等兩年後——杜小姐及笄之時成親。


    蕭熠被母親告知這一事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就是古人的包辦婚姻麽?他連那女子的臉都還沒見過,就要取對方為妻了。


    不過蕭熠也沒有反對父母的安排,他既然是宋國公府的一份子,享受這個身份帶來的一切,也就該肩負起這個身份的責任。況且他本身對感情上的事比較淡漠,那些所謂的戀愛自由,婚姻自主他都不執著,在蕭熠心裏,隻要將來要嫁他的那女子安分守己,他也自然會給對方一個妻子的尊重和體麵,兩人混個相敬如賓還是做得到的。


    定親一事,蕭熠沒放在心上。不過京中消息向來最是流通,很快蕭熠和永樂侯府杜婉容定親的消息就傳開了,同僚好友們紛紛恭喜他定下了京中第一才女,還鬧著要他請客喝酒。


    蕭熠推托不過,便幹脆讓小廝去包了醉仙樓的二層,打算將所有相熟好友一次全請了。


    這日,蕭熠寫了帖子便讓錦衣衛小旗送往禁軍各營,而他自己手中還留下一張——禦馬監騰驤衛指揮使龐寧那,他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去比較好。


    主要是龐寧此人,自家境落魄後性格就變得十分古怪,極愛以小人之心度別人之腹,用現代話語來說就是有被害妄想症。別家小廝麵對他時,言語稍有不當他就會大發雷霆,認為自己受到了輕慢,進而遷怒主人,騰驤衛掌著軍馬,若是被他記恨上也是麻煩。所以蕭熠絕頂趁著當值的日子親自走一趟禦馬監——好顯示對這位的“尊重”,也省得無端樹敵。


    蕭熠如今在皇宮也算的上是半個“紅人”了,一到禦馬監,守門太監安順看見他便立刻點頭哈腰的放行了。


    蕭熠隨手賞了安順幾個銀裸子,他為人雖然冷情,卻從不倨傲,對小人物也隨和客氣,皇宮裏收過他好處的人不少,所以這幾年他的消息也比別人靈通得多。


    進了前院,出了後殿,入目俱是一排排的馬廄,禦馬監太監的日常工作便是替騰驤四衛營照料這些馬匹。蕭熠順著大路往騰驤四衛營去,才行出十幾步,就聽見——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聲,在他前方響起。


    不遠處,一個年幼的太監被一個年長的太監一巴掌扇到了地上。那個年長的太監方子靖見過幾麵,是禦馬監的提督太監李安。


    隻見李安居高臨下站在那孩子麵前,冷笑道:“占著有幾分姿色入了掌印的眼,就想著偷懶了不成?今天就叫你知道,你在這禦馬監裏到底算個什麽東西!”說完,抬腿,黑色的緞麵靴子直接踩在那小太監白皙的臉上,並狠狠地碾了碾。


    宮裏向來是非多,蕭熠也沒空管閑事,他目不斜視地就欲往另一側繞過,而接下來又是“啊——”的一聲驚呼,還是對著他所處的方向,讓蕭熠不由地看向聲音的來源——是之前倒在地上被他忽視的小太監,對方也正抬眸看著他,那雙精致漂亮的鳳眸,讓蕭熠一時覺得十分眼熟……


    腦海中突然浮出一個畫麵,曾經有個小孩子跟在身後,拉著他的衣角,漂亮的眼睛蒙著一層水霧,小心翼翼地問他:“那我……還能再看見哥哥麽?”


    蕭熠停下了腳步。


    對了,這不就是兩年前自己在羅旁救下的那個小男孩,居然進宮做了內侍!


    蕭熠知道那小太監也認出了自己,因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對方眼睛裏閃現出的驚喜是那麽的明亮……


    然而,下一秒那小太監卻抿著唇,垂眸忍著李安腳下的動作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居然不向他求救,也不敢看他……


    眾所周知,李安為人十分刻薄,又愛遷怒。


    那孩子,是怕會連累他嗎?


    一瞬間,蕭熠罕見的感覺有些心軟。


    好吧,蕭熠不得不承認:他對這種沒有生存能力的小可憐向來有些同情心泛濫。因為自己也是孤兒,如果當初沒有社會孤兒院的收養和庇護,他不可能活下來。蕭熠從不欠人情,欠了就一定會還,所以在他內心深處總有點要回報社會的責任感,覺得自己是有義務去幫助那些還沒有能力自保的孩子……


    哪怕是已經重生了,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紮根在他腦海裏。


    心中歎了口氣,蕭熠從懷裏掏出兩個小金錠,抬步向李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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