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笑容漸深,眼神帶著隱隱的瘋狂:“可是子靖哥已經回不來了,那我怎麽能那麽便宜這兩個人。不錯,我在宮中,要取他們性命簡直易如反掌,可我不想這麽做,我要留著他們的命,讓他們眼睜睜看著最害怕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發生,我輔佐萬貴妃是為何?我要取得她的信任再親手將她從高處推落泥地,受盡宮人欺辱,我要她眼看皇上新歡嬌顏,子息繁盛,而她則年老色衰,百病纏身,最後在冷宮無人問津,淒慘而死……我在朝堂上爭權奪勢是為何?我要打壓得東廠如過街老鼠,再無立足之地,我要萬喻樓身敗名裂,黨羽喪盡,義子反目,父子相殘,最後讓他親眼看著東廠被罷,含恨而終……可即便是如此,也消不去我心頭之恨!”


    他說得語調森冷,趙懷安卻是眼神震驚,顫聲道,“九千歲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雨化田道:“何必誆你!若非你個莽夫一劍殺了萬喻樓,他的下場隻會比必死更痛苦千倍萬倍。”


    “好!好!好……”趙懷安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閉上眼睛,引頸待戮:“我趙懷安今日也算死得明白,隻是九千歲這些話為何不早說,否則我也不至於魯莽壞了九千歲的大計。”


    雨化田手臂一翻撤回抵在趙懷安喉嚨的那半截斷刃來,退後一步,諷刺地看了他一眼,“你去刺殺萬喻樓何曾問過我的意見!”


    趙懷安看雨化田的動作,知道對方無意殺他,手掌在地上輕輕一撐,也翻身站了起來,麵帶愧色,“是懷安糊塗,不聽號令,鑄成大錯,願領責罰。”


    雨化田拍了拍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反問:“願領責罰?你這麽說就是還認我這個主子。”


    “是。”趙懷安點頭道,“從前是懷安目光短淺,九千歲不嫌棄的話,懷安願追隨九千歲,一起為侯爺的報仇。從今往後,我見九千歲自當如同見侯爺一般,再無二心!”


    雨化田將半截斷刃隨手一拋,道:“不嫌棄,我等的就是趙侍衛這句話。”


    淩雁秋一直貼在門外悄悄窺探,此刻,趙懷安扭頭對她道:“雁秋,別藏了,你當九千歲不知道麽!都是自己人,出來給九千歲見個禮。”


    淩雁秋被叫破了行藏,也不忸怩,瀟灑大方地進門和雨化田見了禮,轉頭卻對趙懷安諷道:“我先前就說,把話說開就好,還不是你拔刀動劍。”


    雨化田淡淡一笑,不做評議。趙懷安無言以對,隻得假咳一聲揭過這一茬。


    晚飯就在這間客棧用了,一行人將店內的六張桌子拚成一張大桌,圍桌而坐,淩雁秋對這間黑店的道道門兒清,點菜時拿出自己的筷子,說這的規矩,用自己的筷子叫做一招仙,用他們的筷子叫做食通天,不過說完又笑了,道這家店小,想來就是用了他們的筷子也不敢把督主當成食通天。


    在客棧的另一頭,坐著一夥韃靼人,為首的女子目光一直在雨化田臉上遊離。雨化田和趙懷安皆是眉頭微皺,對韃靼人的不喜之色溢於言表,不過卻沒有因為對方是韃靼人就動手,“兩軍交戰,百姓何辜。”這是蕭熠說過的話,兩人皆是蕭熠親近之人,自然知道。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夥計前去開門,走進來的是一位頭帶帷帽的女俠,後麵跟著一位背著書簍臉纏布斤防風沙的書生,兩人進門,女子取下帷帽抖沙,書生也解下臉上的布巾,店堂內所有人皆是目光微凝,無他,隻因那書生解下布巾後露出來的那張臉,驟眼一看竟與雨化田有九分相似,那少年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一身貴氣的雨化田,一時也是愣住。


    室內一時靜默無語,直到掌櫃的跑過來親自作揖:“對不住啊兩位客官,你們看,今日這兒已經客滿,擺個椅子都沒位,兩位不如移步去驛站,那裏地方大,房子也結實,再多人也坐的下。”


    那女俠脾氣火爆,聞言一把將掌櫃的推了個趔趄:“放屁,外麵都是沙,沒地方房梁上也能坐人!”


    韃靼人領頭的女子,從那書生進門起就一直看著他,這時突然笑著說了幾句嘰裏咕嚕的韃靼話。她身邊的高大護衛翻譯:“不用去,我家女主人說了,讓後麵那位公子來這邊坐。”


    那書生抬頭看了一眼韃靼女子,見對方妖嬈美豔,有一種不同於中原女子的野性風情,正俏皮地對他拋著媚眼兒,他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把他身邊的女俠氣了個大黑臉,不過確實是滿座,最後還是跟著書生到那邊湊成了一桌。


    淩雁秋端起碗,裝作喝酒的樣子,壓低聲音說道:“裝模作樣,他們本就是一夥的,韃靼人,這兩個新來,還有掌櫃,都是。”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素慧容感興趣地提問。


    淩雁秋道:“表情,即使裝得再像還是有破綻,那韃靼女子分明與書生早就熟識且芳心暗許,掩飾不住的。還有他們剛剛敲門時敲四下,停一下,再敲五下,停兩下,那掌櫃的才讓夥計過去開門,分明就是在對號子,這些江湖上的路子,我比你們熟。”


    素慧容露出一臉佩服佩服的表情,馬進良卻是眉頭微皺:“這幾人在這荒郊野嶺鬼鬼祟祟的聚首,恐怕不安好心,許是衝著督主來的。”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當口,對麵那桌不知怎的又鬧翻了,聽著緣由好像是那韃靼女人對書生投懷送抱動手動腳,把女俠氣得拂袖離開,然後書生追了出去。


    “多猜無意。”雨化田擺了擺手,吩咐西廠的二檔頭譚魯子,“你帶幾個人去盯著他們,若有情況,及時回報。”


    “是。”譚魯子點頭,領命而去。


    結果這一探,真探出些秘聞來了。


    晚上譚魯子回報,果然和淩雁秋說的一樣,這些人彼此相熟,且都是江湖上有些名號的角色,分別是龍門客棧新掌櫃朔陽怪梁材,鷹幫幫主顧少棠,風裏刀卜倉舟,奪命無常常小文(布嘟嘟)和她的手下以及平頂山來的三位幫手。


    他們來這是為了尋找西夏國的寶藏。從那夥人口中得知,龍門這一帶,在三百年前是西夏國黑水城的定都之地,當時蒙古人發兵將黑水城包圍了一年,整座孤城隻剩下一百零八名戰士,戰士們臨死前,將孩子女人和黃金封死在皇宮裏,集體殉國。然後整座黑水城一夜之間被風沙淹沒,出現了“龍門飛甲”兩塊神秘的石碑,上麵模糊的字應該倒過來念——“來甲飛旋龍,沙海獻神門。”


    來甲就是每六十年一甲子,飛旋龍就是黑沙暴,神門是西夏皇宮的大門,意思是每六十年黑沙暴就會將大漠吹開,埋在地下的皇宮就會破沙而出,那時候就能找到皇宮裏的寶藏。


    那夥人還提到以前龍門客棧那幫人挖地道就是候著這寶藏出世,可惜中途生變,他們當家的女主人居然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經營多年的客棧燒了,從此生死不明……


    聽到這,趙懷安立刻看向淩雁秋,後者轉過臉不看他,卻輕輕點了點頭,確認這消息屬實。


    “這麽說,這夥人是為財而來。”雨化田沉吟。


    “應是無誤。”淩雁秋道,“這寶藏知道的人極少,編是編不出來的。”


    “寶藏無主,本是有緣者得之,可這夥人裏有韃靼人,寶藏不能落在他們手裏。”趙懷安蹙眉道。


    “那正好,”淩雁秋一笑,“我候了這寶藏許多年,也不想平白便宜他們。”


    兩人等著雨化田下令,雨化田點點頭,“既然碰上,取走便是。”


    一日後,龍門果然風沙大作,尋寶的人馬在梁材的帶領下躲進客棧地窖,而西廠眾人則在淩雁秋的帶領下躲進了龍門客棧的地道,當年淩雁秋將龍門客棧的地道修建的萬分複雜,機關重重,一把火燒掉客棧後,地道的機密再無人得知,就連重建客棧的梁材也隻找到了地窖,而不知還有地道。


    兩方人馬就隔著地道裏的一堵石牆,各自等候。等到外麵風平浪靜後,顧少棠一夥率先出發了,雨化田等也打開地道機關,尾隨其後,不久後就看見了風沙中現出全貌的西夏古城,氣勢恢宏,在皇宮入口處兩方人馬再次會麵,為了寶藏互不相讓,氣氛一觸即發。


    顧少棠出來打了個哈哈,道:“即是求財,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豈不正好。要知道一個時辰之後又會有另一場黑沙暴,將這座古城重新埋葬,我們在這相持隻會浪費時間。”


    素慧容冷笑:“好像很有道理,隻可惜你們這幫人看著就是三腳貓功夫,都不是我們對手,輕而易舉就能把你們解決掉,廢不了多少時間。”


    “你!”顧少棠大怒,甩手對著素慧容丟出兩枚飛鏢,想挫一挫對方的銳氣,隻是飛鏢還沒到素慧容眼前,就被淩雁秋的用轉手劍的方式打了回去。


    這下等於徹底談崩,馬進良飛身而出,對上向素慧容出手的顧少棠,素慧容也上前幫忙,兩人一使雙劍,一持匕首暗藏金絲配合的天衣無縫,顧少棠很快就落於下風,常小文想上前為顧少棠分擔壓力,卻被趙懷安長劍攔住,接著三兩招被趙懷安製服在地。


    風裏刀眼看兩位紅顏知己都陷入危難,哪裏還忍得住,手中機關一扣向趙懷安衝去,淩雁秋持劍嚴陣以待,因為他和雨化田相似的容貌,以為必然是個勁敵,出手便是狠招,結果對方武功差得可以,連她一招都沒接住,差點被她一劍捅個透心涼,幸好收劍及時==!


    接著西廠其他高手如二檔頭譚魯子、三檔頭繼學勇等也紛紛出手,很快就製服所有人,果然是沒廢多少時間。雨化田從眾人之後緩緩邁步而出,風裏刀看著他震驚大喊:“是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雨化田卻是看也不看他,隻看著那夥人領頭的顧少棠道:“顧幫主,寶藏本無主,又隻現世一個時辰,你們搬也搬不走多少,我無意與你們為難,讓你們一起進去也無妨,不過你們可以去,韃靼人卻是不能進。”


    說話間,他拿下手腕上的一串檀珠,內力一激,珠子顆顆射出,每一顆都打在在場幾個韃靼人的身上,將他們各大穴道封住,隻這一手功夫,就比在場所有人都高明無數倍,看得顧少棠目瞪口呆。


    隻有風裏刀還在不怕死的嗆聲:“為什麽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風裏刀還想說話,雨化田鳳眸一眯,冷冷地橫了他一眼:“獐頭鼠目,不倫不類,說的就是你,再多廢話,我就劃爛你這張臉。”


    風裏刀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顧少棠根本沒猶豫就答應了雨化田的條件,他們這幫人,本來就隻是為了錢湊在一塊,不談感情,隻談買賣。這地宮六十年才開一次,她可不會為了韃靼人斷了自己的財路。


    既如此,大家就一起進了地宮,裏麵的寶藏也如他們所料,黃金遍地,寶石鋪路,隻有一個時辰,大家都卯足了勁一趟一趟往外搬,就連素慧容和淩雁秋也下場了,對著那些珠寶首飾樂不可支,唯有雨化田,不過隨便走走看看,隻帶走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對什麽都不大感興趣的樣子。


    地宮頂上的沙子一直往下掉,提醒著大家時間緊張,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短,眼看時間快到,雨化田命令馬進良用內力傳音,下令裏麵的人火速撤出,接著另一場風沙如期而至,這座六十年一現的皇宮又緩緩埋入地底,再無跡可尋。


    雨化田心細,出地宮後攔住顧少棠和風裏刀一行,派人檢查了一遍他們帶走的東西,確定除了金銀外沒有其他特別東西,才放他們離開,韃靼人也放走了,至於這夥人他們會不會因為空手而歸再找上顧少棠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帶出來的寶藏,淩雁秋的那部分雨化田讓她私留了,因為沒有她當年留下的地道可躲不過龍門的風沙。其他人的所得大部分都收歸西廠私庫,雨化田允許他們各自挑選幾件小物留下,地宮裏每一件東西都價值連城,這足以讓所有人都發筆橫財。


    龍門的旅程,到此告一段落。西廠不可無人主持,雨化田等人便也起身回京,淩雁秋騎馬跟在大隊人馬後麵,這一次,趙懷安沒有阻止。


    這趟龍門之行雨化田可算是最大的獲利者。但他看著滿車的黃金也不見真的開心,或者說那人走後,他已永不會再有真正的開懷了。


    是夜,雨化田摩挲這那把在地宮中偶得的匕首,不愧是西夏名器,曆經歲月,匕首身依舊光亮如新,冷冷地映出他的眉,他的眼,他定定地看了許久,又不感興趣的收起匕首,放在一邊,喜歡兵器的從來不是他,而今就算集齊三千名器,又能交予何人?


    拍開“醉夢”的泥封,雨化田心頭隻覺得倦,很深很深的倦。以往那些年,哪怕受盡欺淩最累最痛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這樣心倦過,但這一年,浮世翻轉,摯愛永失,隔著生死劃下的巨大鴻溝,隻能死死抓著蕭熠留下的人和事來追憶,憑著心中的恨意來支撐,他開始總是覺得倦……


    “醉夢”濃烈的芬芳散開,不知喝了多少,半夢半醒間,他眼前終於又浮現起那個清風冷月的身影,穿透了歲月倥傯、陰陽交際,他笑著伸出手去,眼角卻帶著淚。


    很遠的地方,依稀有渺茫的歌聲響起,唱的是李白的《長相思》:


    ……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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