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地瞧著那足以將我這顆腦袋對穿的奇異兵器直逼過來,耳朵邊已經聽不見其他聲音,明明是尖銳地叫囂著劃破了空氣,像是能將前頭的一切阻擋物都擊破成粉碎,卻連前頭的風聲也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


    我的雙耳暫時性失聰。


    能看見的隻有即將奪取性命的凶器。


    鐵鏈的一頭是類似鋼錐的物體,正是此物在劉喜的腹部開了那個大洞。


    穿進腦袋正中央,不知又是何種效果,相當於一槍爆頭?


    我是不是可以躲過,如果我躲過,那手邊的這個傷者又該如何,首當其衝的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劉喜,他絕對受不住第二次攻擊。


    放棄一條人命,換得另一條人命。


    數學題中,哪一種解題方法才顯得更加劃算。


    三秒鍾後。


    隻需要三秒鍾。


    不用我再費腦子計算,有人出手替我解開了最後的謎題。


    鏈子原是不可依附的軟物,仰仗內力催動才化為可置人於死地的凶器,那這個阻擋之物,定眼去看,分明是一條束腰的玉帶,最多三指寬,由一小節一小節的翡翠玉牌連接,玉是最脆最容易碎的,平日間一個不小心在地上摔下都會四分五裂,誰料得,到了這人手中,繞指柔變成百煉鋼,所向披靡。[]碧青青的一道弧線。


    宛如最毒的竹葉青。


    玉帶與軟鏈像一條雙尾蛇,交纏到一起,頭尾相合。又迅速地分開,軟鏈原路退回,手持玉帶地中年男子,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手臂回抽。玉帶重新束到那襲幹淨的書生衣袍上。連搭扣的聲音都分外清脆,啪地一下。寬鬆的衣衫頓時妥帖舒服不已,他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我,低聲道:“青廷,怎麽如此不小心。”


    我目瞪口呆在原地。


    他又是誰,怎麽和我一副熟悉到不行地樣子,他叫我青廷。帶著微微地寵溺,看我的眼神,充滿慈愛。


    他是誰。


    “這麽一點小挫折就把你嚇成這般,即便是對方地兵器多有古怪,按照你的武功也足以應付地,還發什麽呆,看到爹連話都不會說了嗎,我才出門沒多少日子。”他根本無視掉暗襲的殺手,走到我麵前。揉一揉我的發頂。手掌溫暖有力,“青廷。回神了,好了,已經沒事了,爹爹在,不用這麽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讓我驚魂未定的是您。


    爹。


    他是洪青廷地爹。


    他是我的父親。


    “爹爹。”我不知怎麽已經脫口而出,一顆好不容易才平複的心跳,再次加快起搏的次數,“爹爹,你怎麽回來了。”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你就這麽玉樹臨風地出現了。


    “是,是,在外頭逛得夠久,怎麽能不回來看看我的小青廷過得怎樣。”他蹲下身,察看了劉喜的傷勢,再走過去將司馬塗手中所握的藥草取過來,捏在手中,再攤開時,藥草被擠壓變型,淡淡綠色的草汁盛滿他的手心,“你是要用這個替他止血嗎。”


    “嗯,我們身邊都沒有帶藥。”我抓起那幅被我撕下來地襯裙,將他手心地草汁都接過來,那團泥狀的草藥直接對著劉喜地傷口按住,也不顧他痛得四肢抽搐,咬住牙,緊緊在他腹部繞了兩圈紮緊,止血才是關鍵。


    “手勢很純熟,看來你這大半年適應地很好,做捕快做得可開心。”他笑著看住自己的手心,手指也被草汁染了顏色,“草藥的辨識是箬荇教你的?”


    “是,才教的。”現學現用,我低下頭,不太敢於他直視,總有些心虛,怕他瞧出不妥來。


    “你方才怎麽不躲,應該可以躲得過。“和藹到不行的聲音,又帶著藏不住的嚴厲。


    “即便我能躲得過,他也躲不過去,劉喜的傷勢很重。”眼見著出血的勢頭緩慢下來,劉喜的小命該是保住了,“不能在最危難的時候,扔下傷者。”


    “很好啊,還記得爹教過你的話,不但是記得,這樣子的非常時刻,還能恪守住原則,不愧是我的好女兒。”他又摸了一次我的頭,直起身,厲聲道,“那位躲在草叢中的,還不現身,等我親自來迎接你不成。”


    這話,是他當年說過的嗎,難道和我自己的記憶重合了。


    他衝著我笑,摸我的頭發,我還以為他一時忘記自己背後還藏著敵人,可笑的是,那位究竟要藏到何時,怎麽不趁著我們對話之際索性偷偷地溜走,難道那人有一對四的把握。


    不錯,正是一對四,雖然一傷,一驚,一沒有武功,至少還占個人頭的優勢。


    人多勢眾。


    雙腿發軟的司馬塗在見到洪頎長出現時,雙眼發出爍爍的亮光,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跌跌撞撞地向著我們這邊過來:“洪先生,你來得正好。”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可不就是正好。


    洪頎長對他微微頜首:“司馬捕快,好久不見,我家青廷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沒,沒有。”司馬塗又是搖頭,又是搖手,險些把才握住的長刀又一次掉在地上。


    草叢中,安靜的,沒有任何的回音。


    “會不會,已經溜了。”我小聲地問道。


    “他要是能開溜,何必等到現在。”洪頎長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這個人耐心不是最好,而你偷襲的又是我的寶貝女兒,我想聽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草叢中,極細的沙沙聲,像是有細微的風吹過。


    殺手先生在我眼花花中出現了,要不是他站直了身體,我實在不能相信,這樣虎背熊腰的一個男人是如何藏在僅及膝蓋高度的草叢中,他的隱藏術堪比上等的變色龍。


    “有解釋嗎?”洪頎長慢慢又問了一遍。


    殺手先生的雙手之間繁複地繞著幾圈鐵鏈,不對,那不像是生鐵所製,白到接近透明的顏色,難怪第一次見到時,我們還以為那武器是無形的,無色無形,殺人於毫無防備之處。


    古怪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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