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昕快步隨護士離去,病床裏隻剩下他,還有病床上睡得沉沉的她。


    果不其然,時間很短,短到他還來不及想出對策,那個從黑暗裏裹挾著潮濕而陰冷的秋夜寒涼氣息的人,便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駝色絨線開衫,黑長褲,腳下竟然是雙絨布拖鞋,如此不顧形象地穿梭而來,可想而知他內心的焦灼是怎樣的迫不及待,這個無可救藥的人,悲憫目光望著他,感覺竟是無話可說!懶


    “她怎麽了?你不是說她沒事嗎?”見她容顏憔悴地合衣躺在病床上,一付氣息微弱的樣子,手上還打著吊瓶,他微微有些變色。


    “累了,睡了!”


    麥亦嶸極盡冰冷的回答,也未能讓他的視線有所轉移,他隻是緊盯著她沉睡的臉,慢慢平息的喘息,讓他多少有了一點放鬆,然後他近乎癡迷地說出讓他驚訝的話,“我要帶她走!”


    上前,拔針,掀被,然後抱人,動作快速而果斷,竟象旁若無人。


    “你帶她去哪兒?”


    “回家!”


    ……


    ――――――――――轉眼雲煙―――――――――――


    從深深睡夢裏慢慢醒來,感覺是那樣的溫暖,仿佛那已然失落的日子裏,曾經無數次回想過的那樣,緩緩睜開眼睛,被窗簾緊緊封閉的屋內,幽幽暗暗,然而適應了暗淡的眼睛,很快便看清了一切,那麽熟悉的景致,一整麵被遮擋的大大的落地玻璃牆,華貴的電視牆,還有隱約的男士香,有些失神。蟲


    瞬間生出的恍惚,好象是不可能的事,這是做夢嗎?


    然而,這間曾裝滿了美好回憶的地方,又確實很真實地重現在了眼前。


    屏氣凝神,旁邊有溫溫的氣息,輕輕轉頭,鼻息沉沉的男子,側臥在她旁邊,一手小心圍在她腰間,似乎仍在睡夢中。


    那張隱在黑暗中並不太真切的臉,有著清朗的輪廓和英俊的眉眼,還有那縷熟悉的,來自他衣上的氣息,極淡,但根本就不用懷疑,他是麥子!


    然而,她是什麽時候又回來這裏了?遲鈍的腦子想不起任何線索,隻記得自己心灰意冷地進了那個豪華的酒窖……滿心的疑惑下,輕輕歎了口氣。


    緩緩的手指,輕輕地摩挲,從腰間慢慢轉到臉上,她再次轉過臉,他醒了,睜著一雙明亮眼睛,正透過朦朧的黑暗靜靜地望著她,那雙蘊含了極其複雜性質的目光,如同穿透黑暗的陽光,讓她昏沉的神智猛然一驚,瞬間想起了所有!


    “睡覺,再睡一會兒……”


    竟然不敢去麵對,惶恐中異常快速地閉上眼睛,帶著慌亂裹緊被子,重新窩進他的懷裏,感覺到他一如她的不安一樣,同時緊緊地擁緊了她!


    清晰的心跳,沉穩地響在耳邊,其實不應出現這樣彼此完全接納的場景,然而心卻在那一刻,屏蔽了現實,自己找到了靈犀的方向!


    熱淚,是為了曾經那一整個冬季的溫暖記憶而落下來的!


    沁濕的不止是枕頭,更是一顆愛而不得的心,懷中是從裏傷到外的心愛之人,可是沒有辦法去證明自己的心,隻能隨著命運給予的顛簸,顫顫而行!


    想到睡前,靜靜望著她熟睡的容顏,大大的床上,她睡得沉沉,窗外刮過靜寂的風聲,這景象是那麽的熟悉,好象那個不遠的冬季!


    多少想逆著時光的流水,再回到那個溫暖生香的冬季,隔了一窗風雪,隻有他們兩個,她是那個病弱無依,時而疼痛時而嬌嗔的女子,他是那個傾盡全心甘願博她一笑的男人,相偎間低語淺笑,行動間鬥氣拌嘴,共同隱匿在平凡又美好的時光中,享受著人世間最為平凡的幸福……


    或者一切隻是一場夢,如果能輕摟著她,再次進到夢裏,再醒來時,也許一切還是原樣……


    就是在這樣類似於自我摧眠的假想裏,沉入夢鄉的。


    房門輕輕一響,有明亮光亮一點點照進來,似乎是進來了人,兩人保持著不動的姿態,靜靜傾聽著動靜。


    房門外安靜站立的,是麥亦嶸!


    這已是他今天第二次來這裏了,目光投向安靜屋裏,那張大床上相依而眠的兩個人,即便是在微暗的光影裏,也看得很清楚,仍然睡得沉沉,不變的姿勢,她偎在他懷裏,他手搭在她肩上……在曾經有過的短暫相處時光裏,就是這樣一直相擁而眠的吧?


    心輕輕跳,想到聖徒格耶奧義書(chhandogyaupanishad)中,就有過那樣的形容:在他深愛的女子懷中,男人會將整個世界都忘記,自身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好象那天魚池邊看到的,還有現在眼前的,愛,就該是這個樣子?


    也許吧,這是不能去打擾的時刻,分離麵前,一分一秒都是珍貴,輕輕合上門,腳步慢慢走出去,現實世界重新從眼前現出來,陰暗的天空,灰蒙的街景,清冷風裏夾著微微的沙粒,擾亂了視線,更帶來心情的煩悶。


    門的開合,光線的來去,都在輕輕中,無聲的打擾,徹底消除了睡意。


    “我餓了!”是她先發出的聲音,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終究是要麵對的。


    想到她睡了那麽久,先前也不知道有沒有吃什麽,趕緊起身,“我去準備,你再躺一會兒,很快的!”


    徐徐拉開的窗簾外,是陰陰的天空,看不出時間,看了手機才知道,原來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從臥室裏裏走出去,餐桌上放著好些食盒,輕輕打開,都是做工精細的麵點,還有兩份煲得綿軟清亮的白粥,想想剛剛來的人,是大哥吧?


    桌上一一擺放好,再進屋,床上沒了人,浴室裏嘩嘩的水響。


    手機在枕邊發出聲音,走過去,是大哥的,心中一絲抵觸,聲音也不自覺地敵意,“喂,有事?”


    “起來了?我剛給你們送了吃的在外麵,還有,鐵叔要來看她,我們二十分鍾後到!”


    掛了手機,站床邊心裏不安,原來他所能逃避的是時間,隻不過一晚而已,浴室門一響,她穿著他的睡袍走出來,“誰的電話?”


    “大哥,他和鐵叔馬上過來!”他說話間走向她,她想轉身,他輕輕拉住她,“若,不要不理我,我現在四麵楚歌,唯一能給我希望的就隻有你……”


    “回頭是岸!”


    “回頭也沒有岸,你才是我的岸!”


    “我不是希望,我也不是岸,我是苦海!”


    “那我做岸,陪你!”


    象打禪機,你來我往,而後仍舊終止在他的堅持中。


    抬頭,望著他,輕輕地感歎,這才是真正的**吧,滿腹才情,身負重責,可以遊刃有餘地處理一切公務,可卻因為所處階層的過高,而遠離了俗世,不能真正懂得平凡人生的種種艱難和苦痛,單純的思想,仿佛一個執拗的孩子,固執得隻想要得到。


    現實之下,不要說他,任何一個人,在錯誤之後,還想要得到一份完美愛情,不覺得好笑嗎?


    情愛蒼白,到底是救贖的甘露,還是毀滅的毒酒?


    她也有以身拭法的膽量,便一想到他和那個女人的過往,那些勇於嚐試的勇氣便頃刻間化成了脆弱和憤怒,他哪有資格再來要求什麽!


    狠心拋下一切,振作了精神,隨他去吧,她現在得去吃點東西,一會兒要來的那兩個人,她不想看到,一邊用力擦著頭發,一邊問他,“有吃的嗎?”


    “有,外麵呢!”


    對麵坐下,她吃得快而急,臉上神情肅然,又象在思考著什麽,她再沒開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自始之終地冷淡。


    他閃動灼烈光芒的眼眸,因她的冷漠而顯出無措。


    聽到推門而進的腳步聲,她隨即起身,他以為她是去迎鐵叔的,誰知她轉身進了臥室,“哐”一聲響,門重重地關上了。


    “丫頭――若錦――”鐵叔眼看著那門在眼前關上,急急地發出叫著,卻已經晚了。


    “老二,怎麽回事?”麥亦嶸皺眉看著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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