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地上跪著一溜排的幾個孩子,老定伯侯暗暗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而柳沅驀和雲氏二人直直變了臉色,隻聽柳沅驀出聲斥道:“你們這是做什麽?還不趕緊給我起來!你們祖父的身子不好,咱們不能在床前侍疾已經讓為父感到諸般遺憾,又怎能那府中瑣事來叨擾你們祖父!都給我起來!”


    老定伯侯渾濁的眼眸幾不可查的跳躍了下,然後裝作不查的樣子,虛手一扶,沉聲道:“有什麽話都起來再說吧,小小年紀若是因此落下病根兒,豈不可惜!”


    下麵為首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隨著雲氏嫡出的幾個子女的起身,也都跟著起來。整個定伯候府,唯有老大柳沅濤子嗣最為枯竭,唯有柳如心一女,便再沒建樹;而老三柳沅泊出了嫡出的幾個子女外,庶出的隻有幾個女兒,卻沒一個兒子;唯有二房柳沅驀將開枝散葉這一大任給發揮到了極致!也是府中人口最多的一房。看著下麵一溜排參差不齊的孩子,老定伯侯在心裏點頭,對雲氏就更加讚賞了。


    一個女子,能有此胸襟,屬實不易。更何況,隨著幼(禁詞)女柳如湘的到來,想來老二對她還算又幾分情意在裏麵。在這年代,傳宗接代乃是頭任,二房的雲氏能在受到丈夫諸般尊重的情況下,還能讓其多出這般多的庶出子女,可見其心胸氣度!


    這邊,幾個孩子站穩了之後,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按說,柳汝博身為柳沅驀的嫡長子,理應由他帶頭開口才好,可是,他身為男兒,卻是不方便加入內宅的那些紛爭裏去的。


    而柳菱,身為庶長女,倒是不用像他那般顧慮。然而,她私下裏與那劉婉清的交情倒是不錯,如果一開口便打人小報告,未免顯得太不地道。可是,一旁還有嫡母虎視眈眈,此刻正是討好嫡母,又能在父親麵前露臉表現的機會,更不容她錯過!


    柳菱的心中猶豫開來,不住的斟酌、盤橫,一張清麗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掙紮。恍惚隱有幾息的功夫,權衡了利弊之後,小小的年紀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清亮的眸子裏麵劃過一絲狠意,上前一步道:“孫女不孝,懇請祖父回府,為吾等主持公道!”


    “此話怎講?莫不是你們在自己府中還能被人欺負了去不成?”老定伯侯疑惑道。一雙眉頭不自覺的緊皺,目光轉向雲氏,不虞道:“老二媳婦兒,心兒臨走時不是將候府庶務全權交給你來打理嗎?難道,你連這點事情都擺不平嗎?既如此,將來又何以服人!”語氣裏已經帶有明顯的不悅了。


    雲氏心頭一顫,連忙上前一步,顫聲回道:“是兒媳不孝,父親久病床前,不僅沒能近身時候,竟還拿這些瑣事來煩擾父親,求父親責罰!”


    聽老定伯侯方才的意思,顯然將來也是讓她掌管候府內務的。可是,老三身為定伯侯世子,待將來老定伯侯一旦西去,子承父業,候府內務又怎會輪得到她的身上。(.無彈窗廣告)除非……,雲氏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幾不可查的用眼角餘光瞥了身旁的柳沅驀一眼,見他同樣也是一臉的疑惑,心底不自覺的升騰起一抹小小的希望來,暗道,老定伯侯既有此心,她切莫在惹惱了老定伯侯才是!


    這樣一想,雲氏一臉的愧色,姿態也放得更加的低了。垂頭不語,隻待老定伯侯的懲戒。那邊,柳如煙見自家母親被祖父訓斥,自然是要抱不平的,逐上前說道:“恕煙兒僭越了!求祖父莫怪母親,要怪就怪煙兒不懂事好了,竟拿候府庶務歪纏祖父!隻是,祖父有所不知,自您搬來大姐姐的郡主府後,候府的內務便不是母親一個為人子媳的婦人能夠管束的了的。畢竟,三叔一家積威已久,並不是母親這個剛剛回京的婦人能夠約束的了的,更何況,期間還有應付祖母多番的刁難,母親畢竟隻是個凡人,即便是分身乏術,也疲於應付!煙兒身為人女,看在眼裏,實在是心疼不已!”


    說到最後,竟是聲淚俱下!繼而又道:“說句大不敬的話,父親畢竟隻是個庶出;二祖母白氏雖然在祖父明媒正娶的大婦拔拓氏麵前,要以妾的身份自稱,然而,她畢竟是祖父的平妻,也是父親名正言順的嫡母。想要給母親施壓,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還請祖父能夠隨吾等一起回府,即便是修養身子,在候府裏也是一樣能夠修養的,還能在府中起到一個震懾的作用,不說別的,哪怕是讓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們心裏多些忌憚也是好的。至少這樣,母親在打理庶務的時候,也會變得名正言順,不會在受到多方的敷衍、阻擾!”


    老定伯侯看著下麵隻一心為自己母親抱不平的小女孩,不過跟心兒差不多大的年紀,竟哭的這般淒慘悲戚。想起昏迷的時候,隱約的聽見心兒為了維護他而不惜跟白氏對抗,甚至反目的情景,老定伯侯不禁有些心軟。


    “煙兒不得無理!”柳沅驀斥道,見柳如煙仍舊一臉倔強的站在那裏,似在等待老定伯侯的答複一樣,不由再次喝道:“還不退下!”


    然而,柳如煙像是沒有聽見一樣,隻揚起那副早已淚眼模糊,略顯狼狽的小臉,一臉認真的看著老定伯侯,道:“求祖父憐憫!”


    本有些心軟的老定伯侯聽了此話,眉頭幾不可聞的動了一下,柳沅驀見此,想也不想,一個巴掌摑了過去,隻聽‘啪’的一聲,巴掌已經狠狠的落在了柳如煙那白皙的小臉上,厲聲喝道:“你這不孝女,莫不是要翻天了不成?竟是連為父的話也不聽了!”


    隨著巴掌的落下,屋裏瞬間變得一片寂靜,幾乎落針可聞!柳如煙捂著發燙的臉頰,似被打的懵了,隻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沅驀。似不相信一向寵愛自己的父親竟然親手打了自己一般。屈辱的淚水不住的往下留著,這還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挨父親的打。這讓她今後情何以堪,又在姐妹們的麵前如何抬得起頭?


    一時間,柳如煙的心裏想了許多!臉上的情緒也不住的變幻著。平日裏,雲氏雖然教導她要學會泰山崩於麵前而不改色的狀態,然而,此時的她畢竟不過剛剛十四歲的年紀,就算有那心機,也尚不成熟,平日裏倒是還好,而此刻,事實實在大於她所接受的範圍內,逐麵部隱有崩潰的跡象。


    雲氏將這一切全部看在眼裏,更是疼在心裏,卻又不好求情,畢竟煙兒方才的那番話實在不妥,幾乎隱有脅迫的味道了,這可是大不敬的!逐也隻能立在一旁,裝作不聞不問的,任由內心不住的翻攪、疼痛。


    而柳菱看見柳如煙被父親不留情麵的打了一掌之後,心底卻是暢快不已!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來。暗道:哼,小娼婦,叫你平時裏仗著嫡女的身份,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如今被父親打了吧!該!真該!柳菱在心裏歡快的叫囂道。然而,麵上除了那迅速掩去的一抹淺淡的弧度,卻是絲毫不顯的樣子。


    而另外幾個庶子庶女見此,心裏雖然各有想法,然而麵上卻均是一臉懼色,看不出喜怒的樣子。


    老定伯侯先前有些心軟的情緒,隨著柳如煙變相威脅的話語變得有些不悅起來,如今,又見兒子毫不留情的掌摑與她,可謂是一點情麵不留。不由又覺得有些過了。煙兒雖然不如心兒那般與他親厚,可畢竟也是他的孫女,他承認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的偏心,然而,大體上卻是一碗水都是持平的,逐不虞的訓斥道:“你這是作甚!說到底她不過還是一個孩子,你下那麽重的手做什麽!”


    柳沅驀心裏又何嚐不疼!柳如心乃是他的嫡女,一向懂事,善解人意,從來都不須他操心什麽,且又與他親厚有加,他更是將這個女兒視為掌上明珠一樣,放在心尖尖上疼寵著的,又何曾想過有一天竟會親手責打與她!看著女兒麵上迅速紅腫起來的麵孔,柳沅驀的心底像是被針紮了一樣,一時愧疚不已。


    如今,又聽老定伯侯的訓詞,連忙表態道:“她既出言不遜,就該打死,父親還維護她這逆女作甚!”


    柳如煙聽了柳沅驀的一番話,雖然知道父親在祖父麵前不過是這麽一說,然而心裏依然還是被刺痛了下。柳菱將這一切全部看在眼裏,心下又是一陣痛快!平日子便就不喜柳如煙的所作所為,暗怪她不該仗著嫡女的身份,想方設法的吸引了父親全部的注意力,使得她這個本該萬眾矚目的長女,卻被冷落一旁,不受重視。如今,好不容易看見這麽一出好戲,真是不可謂不精彩!同時,更給了她日後落井下石的機會。又哪有不高興之理!


    而那邊,雲氏連忙上前打著圓場,道:“今日前來,本是為了探望父親的病情,並無它意,卻沒料到竟發生這等事情,是兒媳教育不到,還請父親莫要往心裏去才是!”然後又將目光轉向柳如煙,訓斥道:“煙兒還不過來給你祖父賠禮!在過一年便要及笄,我平日裏就是這般教導與你的嗎?瞧瞧現在的你,哪裏還有半分大家閨秀該有的儀態,還不給你祖父認錯!”


    柳如煙見母親也這般訓斥自己,心裏更是委屈不已,卻又不得不壓著性子,別提有多憋屈。又見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頓時更是羞愧難當,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才好。更何況,她又沒錯,那白氏本來就仗著祖父不在府中,便胡作非為,處處為難母親,柳如畫等人更是對二房一脈出言相譏,冷嘲熱諷的。倘若祖父在府中,他們還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嗎?自然是不能的!


    她年紀雖小,然而,卻也看了出來,這個家裏,倘若一旦失了祖父,那麽,隻會更加助長白氏等人的氣焰,二房一脈今後的生活,將會苦不堪言!畢竟,那白氏乃是他們名正言順的祖母,也是父親的嫡母,有道是:高堂在,不分家!即便是以後祖父仙去,他們二房一脈也將會被白氏緊緊的握在手中,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真到那時,二房一脈又還有什麽活路可言?


    即便是撕破臉皮,徹底逃脫白氏的掌控,那麽,付出的代價又豈是他們能夠承受的?一個不敬不孝的帽子壓了過來,不僅會毀了父親將來的仕途,她們這些還未定親的兒女也將會被禍及!試問,那些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戶人家,誰又願意同一個聲名狼藉的人結成親家?


    所以,一番思量下來,柳如煙不得不強製性的壓抑住心底的嫉恨,對著老定伯侯斂衽行了一禮,然後,歉聲道:“是孫女不懂事,還未祖父海涵!”


    老定伯侯揮了揮手,看不出喜怒的道:“起來吧,都要入土的人了,難道還要跟你一個小娃娃計較不成!”


    那邊雲氏見狀,連忙繼續道:“既然父親的病情已有好轉,想來夫君也就放心了!我們一大早的過來叨擾父親,想來父親也有些乏了,兒媳這就帶著孩子們告退,等下次再來看望父親!”說著,還扯了一下柳沅驀的衣袖,示意他跟著一塊兒退下。


    柳沅驀在心裏歎了口氣之後,頗有些無奈的樣子,深深的看了老定伯侯一眼,終是轉身,隨著雲氏以及孩子們一塊兒轉身,準備離開!


    卻哪知,忽的被老定伯侯出聲叫住,道:“既然來了,便吃了晌飯便走吧。想來這也是你們第一次登門,老二媳婦兒就帶著孩子們四處轉轉吧,畢竟是心兒的府邸,你們身為叔嬸,也該熟悉一下地形才是!”然後又對著柳沅驀吩咐道:“老二就不用去了,你隨我一起到書房裏來一下,我還有些事情要吩咐與你!”


    雲氏等人駐足,有些不安的看向柳沅驀,不明白老頭子這又唱的哪一出。柳沅驀也是同樣的忐忑不已,隻覺得老定伯侯要與他談的內容,絕對是不能外傳的機密,側頭看了眼已經起身離開的老定伯侯,看著那禿廢而又滄桑的背景,也不知怎的,柳沅驀隻覺心中一酸,逐向雲氏點了點頭,便跟了上去。


    此刻,定伯候府內。


    “啪!”


    緊接著便是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屋子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那些丫鬟們個個屏氣凝神,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引起上首主子的注意,那自己撒氣一樣。


    早上,白氏不過剛剛用完廚房新送過來的秋梨雪蛤蓮子糯米羹,然後從另一名丫鬟手中端過漱口用的茶水,便聽見來人稟報,說是老二一家去了柳如心那個小賤人的府上,頓時怒不可遏!順手便將手中的茶碗摔向來人,伸手指著跪在下首回事的下人,怒道:“什麽!?去了小賤人那裏?什麽時候的事?怎麽現在才來回稟?”


    下麵跪著的那名小廝,一臉驚懼的模樣,臉上還被碎裂的瓷器濺到,甚至還流出一泓刺目的血來,卻是不敢呼疼,隻顫栗的俯首求饒道:“求太夫人恕罪!小的們實在不知二夫人竟然這般狡猾,一大早就派人去了馬房,說要帶著小姐們出門拜訪京中的同僚,讓馬房的人備下幾輛馬車,馬房的人不疑有他,便幫著備下了。哪知,哪知竟就讓她給蒙騙住了,倘若不是門房的一個新來的小廝眼尖,發現了端倪,便是到現在,奴才們也不知二夫人竟是帶著主子們去了郡主府!”


    “放肆!他們算得哪門子的主子?不過是個賤婢生下的賤種,也能讓你們聲稱一句主子?真真是太抬舉他們了!”白氏怒氣衝天的道。每每想起這段時日來,老二一家陽奉陰違的與她鬥誌鬥狠的奸險樣,心裏便跟被火燎了一下似得,氣的生疼生疼的!


    特別是那雲氏,以前正是因為看著她不僅是個庶出,還是個性子軟綿好拿捏的,這才派人上門提親,為老二求娶了她,沒想到先開始的時候倒還是老實,待過了一段時日之後,竟然拾掇著老二放了外任,從此天高皇帝遠的,即便是想要收拾她,也沒了機會。不過,好在這些年他們三房一脈發展的也算穩當,順便就此掌握了整個定伯候府。卻哪知,好景不長,老二一家竟在這個關節骨上,回京述職,甚至還奪走了候府內宅的當家的權利。


    這下可了不得了!想這定伯候府被她白氏經營了三、四十年,就彷如她白氏的囊中之物一般,如今要她拱手讓人,她卻是心有不甘的。更何況,那老二媳婦兒本就是個在奸猾、偽善不過的小人,明麵上溫婉、大度,卻是最不好想與的。又放了外任幾年,謀得一個四平恭人的浩命,又哪是她白氏能夠在隨意拿捏的了。


    如今,她與老三好不容易趁著老定伯侯不在府中,一點一點謀劃,逐漸的將府內整消一遍,雲氏那個賤人竟然膽敢再次拾掇著老二陪她一起去搬救兵!簡直是不可饒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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