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萬利解放前早棄商涉足政界,當上了日偽的偵緝隊長。名譽上雖還不斷在商界混混,不過是布置嘍?,察找綁拿進步人士,對商場上的經營,早不感興趣。他計算過,在交易場上爾虞我詐擔驚受怕鬧幾天,還不如捕一個“###”值錢。這樣,在當時城內,已成炙手人物。


    蔣介石打響內戰,城池陷落。他清楚欠下的血債,忍疼丟下一大家業財產,收拾了下細軟,帶著他的幾個婆娘,急急如喪家犬,跟隨一夥蝦兵蟹將,沒命潛逃。想想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財產,眨眼化為烏有,不僅沒從中清醒過來,反更加深了對**的仇恨,就象輸紅了眼的賭棍,雖連血本都賠進去,不撈回來卻不肯罷休,也就不惜一切地下著賭注。展轉到彰州,掛了個“剿共”組長的頭銜。從交易場上學到了一手投機本領,在政治上也做起投機生意來。當圍攻彰州的我軍因戰略上的需要轉移後,國民黨彰州特務頭子蔣成趨翹起了尾巴,他對統治匯江的寶座垂涎已久,做夢都在想摘這頂桂冠,幾經周折,苦心經營,未能到手。日本投降後,眼睜睜功成名就,正要力排異己,占地為王,天不隨人願,兵敗如山倒,一夜間城池易主,險成階下囚。現在見局勢翻轉,按他想,這叫好事多磨,便想派人混入匯江,與潛伏下來的人相配合,擴展勢力,以作內應,準備卷土重來,獨占鼇頭。可是,這群人都知道**的厲害,嚇破了膽,一個個麵麵相覷,噤若寒蟬,恨不能把頭縮進脖子裏,沒人敢冒此風險。此時,楊萬利的煙油臉一縮,蛤蟆眼一擠,想:###新敗,**勢氣正盛,匯江還不指日可破?加上蔣成趨在一旁慫恿說:“匯江已有幾股牢固的地下組織,隻要去點一把火,全城就會燃燒起來,到時垂手可得。(.)”也是他楊萬利一時估計錯了形勢,想:這不是一筆政治資本?到嘴的肉,豈能錯過?**幾天一到,隻要做出點手腳,何愁高官厚祿?況念姣梅心切,欲火中燒,再難忍耐。往起一站,自告奮勇道:“如不嫌棄,在下願往。”


    蔣成趨正在窘地,見楊萬利給了他個下馬石,好不歡喜:“楊公此去,尤如蛟龍入海,猛虎歸山,必將大展宏圖。”當眾扔給他這麽頂破氈帽,帶著蔣成趨給他的三十六弟兄,潛入匯江……


    楊萬利見李承斌被懾服了,幹脆挑明說:“承斌,不過你嶽母她們也不會在彰州呆久了,春節一定讓你們母子團聚。”


    “怎麽,來這兒?”李承斌想:天哪,來你一個就夠我怕了,倘若都來了……


    楊萬利看透了李承斌的疑慮:“不隻她們回來,所有兄弟們都要回來,這匯江城指日就是我們天下。說實在的,也不能老看著你這樣寒酸,到時也就是匯江的頭麵人物了。”


    按他想,這番鬼話會把李承斌的心說動,不想,態度卻十分淡漠,老有事故地搖了下頭:“我什麽也不巴望,隻想安安生生打發我的日子。”


    楊萬利唾沫四濺的說了半天,換回這麽一悶棍,火性不覺又起,卻見楊姣梅一跳多高,衝著李承斌吵起來:“真是稀狗屎不上牆,不識抬舉,難道讓老娘就這麽半死不活的跟你一輩子……”


    楊萬利隻怕鬧崩了,忙止住楊姣梅:“承斌,話不能那樣講,人生在世,不圖名,不圖利,不圖個榮華富貴,還有啥意思?不是我說,就象你們現在的處境,也夠寒酸了。[]就說你吧,整日價圍著個手術台,死死地拴在這小天地裏有啥出息?拿這麽點薪水,還不夠人家一頓飯錢。”他察顏觀色地:“有我在這兒,隻要你幫著幹,**一到,就前程萬裏……”


    楊姣梅聽著,小嘴兒不由突嚕嚕流出涎水,兩隻杏眼一眨一眨的,好象此時,她已成為一位貴婦人,不覺兩眼微閉,想入非非,身子飄飄欲仙。但睜眼看時,並沒有什麽人跪拜在石榴裙下,對她頂禮膜拜,好不晦氣,怒火不由又集中到李承斌身上。


    李承斌是個飽經憂患孤寂,曆盡滄桑之人,親身經曆了國民黨反動派的統治。那時,並不象這位嶽父大人說的,什麽榮華喲,富貴的。有的隻是擁擠的菜市,物價飛漲的商場,苦悶、煩惱、絕望和恐懼。有的逢場作戲,有的醉生夢死,象處於急流漩渦中一樣嬉鬧著,翻騰著,沉浮著,掙紮著。有的心灰意冷,閉門不出,打發著難熬的人生……時至今日,每想起來,還毛骨悚然。才平靜了,他真想不通,為啥又要破上生家性命惹事生非?這樣你上我下,你殺我砍,幹戈不息,民不聊生,何日是個頭?於是,幹脆回絕道:“誰的福我也不沾,自己跌倒自己起吧。”向楊萬利燒了斷頭紙。


    楊萬利沒想到李承斌如此固執,臉氣得鐵青,幾個念頭在心裏跑馬似的翻騰著。


    楊姣梅一見劍拔弩張,幹張嘴說不出話。


    屋裏,空氣緊張、窒息。


    一屋三個人,就這麽度著煩悶、緊張、顫栗的時刻。


    李承斌似鐵了心,低頭不語;楊萬利舉旗不定,作著激烈鬥爭;楊姣梅瞪著雙杏眼,擔心地瞧瞧楊萬利,又怒衝衝看眼李承斌,難熬啊!


    不到萬不得已,楊萬利不攤最後一張牌。見用利祿燒不熱這個在政治上死了心的人,憋著股火,退一步說:“承斌,我知道你膽子小,不想沾手,這樣也好,你搞你的事,隻要不向外傳就是了,有朝一日,嶽父虧不了你。”


    大出他的意料,李承斌說:“我也奉勸你,還是洗手不幹。不然,住在這兒,倘若出點意外,怕我也幹淨不了。”


    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楊萬利的火性子終於爆發:“你說什麽?”


    李承斌不知哪來的鬥膽,想,一不作,二不休,幹脆挑明:“我是說,這傷天害理的勾當,最好不要再幹,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但人各有誌,不能強求,你若不革麵洗心,也別在我這兒。”


    “這不是攆我?”楊萬利萬沒想到,這堆死灰又噴出火星,炙手燙人,好不氣惱。不硬點嚇唬下這個呆子,他不服。陰險地一笑:“這麽說來,你是想躲幹淨嘍?”


    “有這個意思,也是為了小佩母女不擔驚受怕。”


    楊萬利逼視著李承斌,冷冷地說:“可知道你的手早不幹淨了?”


    “什麽?”李承斌驚恐萬狀,不自覺地看了下那雙發抖的手,深怕上麵有什麽髒東西似的。


    “你的手已為我們效了勞,出了力,知道麽?”楊萬利一陣獰笑,陰險地逼視著他。


    “胡說,別血口噴人!”李承斌被激怒了,他不允許玷汙自己的清白,誹謗他的人格。為此,他平生頭次罵人,而罵的恰又是自己的嶽丈。


    楊萬利見他自持清高,冷冷一笑,把他如何隱匿自己,不報戶口,幾次與陳壽延通書傳信,那顆未響的定時炸彈,就是他帶進院裏時,一宗宗、一件件,數述了遍:“就憑這,放在###手裏,還不夠殺頭之罪?”


    李承斌聽著,聽著,臉由紅而黃,由黃而白,又急又氣,又怕又恨,頭“嗡”地響了下,頹然昏倒床上。


    楊姣梅對這些內情畢竟知道得不多,又見把李承斌嚇成這樣兒,心也毛了,膽怯地看了眼楊萬利,嘴動了下,沒發出聲來。


    楊萬利冷冷地給她做了個手勢,楊姣梅會意,走到李承斌身邊,顯出溫存體貼地:“有話給咱爸說說嘛,何必嘔氣?”


    李承斌清醒了些,十分痛心地:“你們互相格鬥,為啥要把我拖進去?”


    楊萬利見他屈從了,心頭好不輕快。以勝利者的口氣說:“你畢竟是社會上一個人,我們不把你拖過來,他們就會把你拉過去。”


    李承斌沒話可說,再也沒有力量去抗爭。這話,刺疼了他的心。


    此時,他眼裏沒淚,心卻在滴血。


    從此,彷徨、恐懼、不安的心理時時折磨著他,吞噬著他,跌進了鬱悶的苦海,陷進了萬丈深淵,掙不掉,扯不脫。既寂寞孤獨,又惆悵惶恐,茫然無托地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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