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鋸式的、時緊時鬆的戰鬥,迎來了金色的五月。


    麥子熟了,南風一吹,散發出陣陣清香。從行山腳下的凹凹嶺嶺,一直延伸到望不見盡頭的平原,是麥的海洋,黃的波浪。


    誘人的麥香,對困守城中的匪徒來說,早垂涎欲滴,恨不能一口吞噬而後快。見麥子將熟,奪車拉夫,大動幹戈,鬧得雞犬不寧,準備出城搶糧。


    我得悉這一消息後,麥子未熟透,雖覺可惜,為走在敵人前麵,緊急動員,組織所有軍政人員,幫助群眾抗敵收麥,此戰成敗,對彰州戰局影響頗大。邊區政府,還發動了大批根據地群眾下山支援。


    為減少損失,避免傷亡,采取白天阻擊,夜晚搶收的辦法,速戰速決,出其不意地盡快搶收完畢。


    敵人因連連失利,近段時間,象一頭技窮乏困的野獸,龜縮在城內及周圍據點再沒出來。醫院除部分重傷員外,已寥寥無幾,即將傷愈出院。張偉、嶽萍、肖冰根據上級指示,決定留下適當人員外,配合群眾突擊搶收。


    暮色降臨,張偉、肖冰、嶽萍帶著隊伍,按指定地點,朝小山鎮方向而來。一路上,淑菲抬眼望時,密林中間,羊腸道上,到處是拿廉刀背扁擔的人流,浩浩蕩蕩,向山下奔去。拐著小腳的老婦,天真的孩童,也夾在其中。心頭油然升起股敬佩之情,人民,多麽無私和無畏!這不象平常年月說的龍嘴奪食,而是虎口搶糧,其危險、人人胸中有數,看他們,到象去趕廟會,全沒把自身安危放在心上。還有什麽比這更可貴?她想著,更增加了膽識和力量。(.無彈窗廣告)


    醫院被分配在離敵據點不遠的一個村莊,嶽萍、淑菲、秋菊編在一塊地裏,老鄉是母子倆,一看見她們,感激得不知說啥好。


    農曆五月之夜,不象白天那麽燥熱,南風一吹,清爽宜人。一彎新月,鐮刀似的掛在深蘭的天空,給大地罩了了層朦朧的色彩,巍巍太行,顯得神秘而又多姿。


    淑菲置身於鄉村原野之夜,被這詩一般景色陶醉。但當望見炮樓裏鬼火似的燈光,遠處不時傳來狗犬槍鳴之聲,近處婆娑的麥浪裏,閃動著無數人影,她清楚,這短暫的沉默決不會持久,一場激烈的爭奪戰在默默中孕育,就象暴風雨前的沉靜,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心裏不免有些緊張和不安……


    她隻顧這麽貪婪地看著,以至和她在一塊地裏的嶽萍、秋菊割了老遠,才如夢初醒,忙把辮兒往後一甩,彎腰割起來。


    收麥人流,不久就被敵人發現,慌亂地鳴槍製止。一道道火光,劃破靜謐的夜空,朝麥浪上空飛來,愈響愈烈。子彈呼嘯著從頭頂飛過,炮彈發出嚇人的巨響,把近處一塊地裏連麥子帶土拋向半空。火光閃閃,煙塵滾滾,淑菲心裏“撲騰騰”跳著,腿也有些酥軟,當她驚恐地翹首四顧時,人們根本沒當回事。她清楚,時間就是糧食,人們正在為有限的時間拚搏,不覺為自己的膽怯羞愧。忙振作精神,追趕著嶽萍她們。


    一塊塊麥子倒下去,一個個黑影露出來,當近處村裏的雄雞啼叫第一聲時,她們割完了。(.無彈窗廣告)


    小夥子去地頭把車趕來,她們幫著往車上垛著麥捆,麥芒給淑菲揉了滿頭滿臉,一出汗,刺得火辣辣疼。好容易上完車,用手去甩胸前的一條辮子,不料辮梢上全紮滿了麥芒,象刺蝟似的紮得她兩手鑽心疼。


    車上小山似的麥垛,加上田間土路,坑坑凹凹,驢拉不動,小夥子又打又吆喝,無濟於事。嶽萍本想趁送麥的間隙歇會,見車轉不動,秋菊還隻顧嬉鬧,瞅了她眼:“你喲,到那也成不了啞巴,有勁兒來。”他們在後麵一用勁,車才走開了。


    此時,四處槍聲大作,敵人看出這是有組織的搶收後,更加瘋狂。一方麵朝麥海裏投彈,企圖阻止收割,一方麵猶如毒蛇出洞,從各據點裏鑽出來,與我方接上了火。


    幾處著火的麥田,映紅了半邊天,將熟的麥浪,見火就著,劈劈啪啪,火借風力,風助火勢,席地而起,熊熊燃燒,在夜的原野上,顯得恐怖而又刺眼。


    嶽萍、淑菲、秋菊一夜勞動,已精疲力竭,幫著老鄉一邊推車前進,見群眾辛勞一年到嘴的口糧化為灰燼,好不氣憤。推著車子一氣跑了約摸二裏路,上去一個坡,拐過一個彎,眼見離村不遠,近處的斜路上,閃出幾個黑影,正怕與匪軍遭遇,偏偏冤家路窄,就聽對方喊起來:“那部分的?站住,開槍啦!”


    小夥子來了個急刹車:“糟了,匪軍!”


    嶽萍一見,四下望去,見遠離部隊,心裏好不著慌。隻聽小夥子說聲:“往回轉。”拉著牲口調頭就走。


    那幾個黑影一見,“嘩啦啦”彈上膛,刀出鞘,“??”就是兩槍,嘴裏不幹不淨喊著,亂嘈嘈一窩蜂追來。


    淑菲自參戰以來,麵對麵頭回和敵人遭遇,心不由“咚咚”跳,腿打顫,牙碰牙,一時慌了神。


    牲口被槍一驚,又蹦又踢,隻轉圈不走路,眼睜睜黑影越逼越近。


    小夥子忿忿地說:“寧肯燒了,也不能填了***肚。”見牲口受驚不走正路,後邊又響著槍追來,索性把車一停,捋了捋胳膊,擺出個博鬥的架式:“我給***拚了!”


    老人也顫著聲說:“打吧,打死我,也不能便宜了這些狼心狗肺的。”


    淑菲見母子倆臨危不懼,疾惡如仇,臉不覺一陣燥熱,膽子也壯了幾分。


    嶽萍看看走不脫,說了聲“打!”投出顆手榴彈。隨著爆炸,兩個黑影應聲倒地。


    敵人吃了虧,才不敢冒然往前追。就這麽打打走走,僵持不下。


    敵人欺他們人少,停了會,又一窩蜂湧來。嶽萍打槍掩護,秋菊摔手榴彈助威,牲口也象適應了,趁這當兒,嶽萍說:“快走!”


    小夥子猛抽一鞭,向前衝去。


    這下到真把追趕的敵人嚇住了。原以為隻不過是老百姓的拉麥車,嚇唬下就能搶到手,沒想正巧碰上解放軍,一個個猶如孩子放鞭炮,既想聽響,又怕崩手,嚇得躲進麥壟裏不敢露頭。停了會,見沒動靜,才拭拭探探追上來。


    車走的慢,眼睜睜離近了,嶽萍見甩不脫敵人,心下著急,估計離張偉、小方所在的地不太遠,向秋菊說:“快去通知張政委!”


    秋菊是個膽大潑辣的女孩子,眼都氣紅了,她隻想和敵人拚個痛快,丟下她們不放心,磨磨蹭蹭不想去。在嶽萍催促下,把身上的手榴彈交給淑菲,往麥地一鑽,跑了。


    這時,她們的子彈都不多了,隻好依著車,與敵人僵持著。敵人見從正麵不能靠近,分散著朝車圍來。淑菲被激怒了,正要摔出去最後一顆手榴彈,小夥子一把從她手裏奪去,大喊一聲:“有膽量的別跑!”繞車箭步衝上,照著上來的幾個黑影投去。爆炸聲中,幾個匪軍東倒西歪,“哇哇”亂叫。


    小夥子也受了傷,掙紮了幾下沒起來。嶽萍把槍往淑菲手裏一扔,箭步衝去。正當嶽萍抱起他往回走,敵人一窩蜂從煙裏滾出來,口裏喊著:“捉活的,捉活的!”朝嶽萍他兩撲去。


    淑菲頓時慌了神,端起槍來“當”的一聲打去,由於離的近,手雖有些顫,這一槍正把離嶽萍最近的一個匪徒打倒。後麵的人不由往回一縮,但隨之又衝上來。眼睜睜圍住了兩人,淑菲慌忙又扣扳機,竟忘了退殼,一切都來不及了,正要繞垛衝過去,身後突然一陣槍響,幾個匪徒應聲倒地,秋菊領著張偉、小方一行人衝過來。


    敵人一見來了援兵,連滾帶爬,鑽進麥壟裏逃竄。


    拂曉,一望無際的麥浪不見了,未割完的麥子,東一塊、西一塊地被分隔成無數個小片,象孤島似的散落在原野上。幾處麥田被敵人炮彈擊中,火舌無情地舔蝕著麥浪,烈火熊熊,升起股股濃煙,貼地而起,在空中彌漫著。


    天上,陰雲密布,空氣象凝結了似的,使人窒息,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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