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員小姑娘忙在一旁幫腔:“去吧,我們村長太太可是個熱心腸人,還吃齋行善哩,我們想去,她還舍不得那碗糖水呢。”


    眾人哄然大笑。


    那婦女瞅了眼小姑娘:“少廢話,小八哥,等你過了門,不缺你喝的甜水兒。”


    大夥又被她這話逗得哄笑不止。小姑娘的臉急成了紅緞兒:“我、我撕扯你的嘴,叫你胡說八道。”


    這女人的嘴也夠厲害,扭回頭去,眨眨眼,一呶嘴:“撕扯了我的嘴不打緊,我們老夫老妻的,反正你雙科叔也不閑我這豁唇兒,就可惜沒人給你當媒婆,一輩子找不上個對――象。”


    “你、你……”小姑娘氣得長睫毛上掛著淚星,幹急沒法兒。


    這女人得勝似的“撲”地笑了:“走吧,別管她,出門在外,誰走路也沒帶鍋碗。”


    淑菲見這女人死拖活拉去她家,覺得其中定有緣由,是自己暴露了?還是別的什麽原故……她想不透,縷不出,見掙不脫,聽說是村長家的,想:“在這兒吵吵鬧鬧,萬一穿風過耳,被那戶人家所聞,反為不妙。”就不好意思地說:“那就太打擾你了。”跟著這女人走出門。


    腳步剛踏出門坎,就聽裏麵議論紛紛。淑菲扭頭看時,門口兒,窗棱上,貼滿了一張張臉,象瞧西洋景。羞得淑菲隻不知道先邁哪條腿。


    淑菲跟著這女人走出寺廟,拐個彎,沒走上半道街,便到門口,一進門,這女人往旁邊一閃,隨手把街門閂上。麵前,冷不丁閃出個鐵塔般漢子,猝不及防地從她腰裏抽去手槍,低聲而威嚴地:“舉起手來!”


    這一切,幾乎是在幾秒鍾內發生的,動作竟是那樣麻利。(.好看的小說)


    隨之,一左一右站出兩個愣小夥子,一人手裏握著一支槍,對準了她。


    她一時不知是咋回事,吃驚之餘,馬上便冷靜下來:難道被特務發現了?什麽時候發現自己的?她想退出門外,街門早被這女人閂上,並且就站在身後。想:這畢竟是解放區,又在村中,大天白日,朗朗乾坤,決不讓敵特得逞。便凜然怒問道:“你們是幹啥的?”


    那漢子冷笑一聲:“我們早盯住你了,要老實交待。”


    淑菲想:難道是畢哲峰注意到自己跟蹤,才讓這女人死纏活拉地拖來,叫其同黨下手?可細細一打量,又不象是特務。


    特務臉上可沒字。她警惕地心在跑馬似的想對策,猛然想到那位營業員小姑娘的話,問:“你是這裏的村長?”


    其中一個小夥子說:“知道就好,這是我們村長兼武委會主任,還有啥說?”


    淑菲心裏一忽遊,但未放鬆警惕,隻怕是特務冒充,正色問:“有什麽憑證?”


    “怎麽,是我審問你,還是你審問我?”那漢子凶神般說。


    “雙科。”拉她來的那個女人叫了聲:“看你周倉似的,是特務也跑不了,看她個女孩子家,不象是壞人。”


    “不象?”那漢子說:“為啥偷運槍支,說!”


    “說!”那兩個愣頭青用槍相逼,齊幫腔。


    淑菲一聽,知道誤會了,不由長長噓了口氣,急問:“你們捉住了那幾個運槍的?”


    那個叫雙科的“嘿嘿”一笑:“你放心,一個也跑不脫,隻你一個人在外麵,先捉住你再去收拾他們不遲。[]”


    謝天謝地,總算沒戳了亂子。淑菲一聽,才放下心來。忙去身上掏出信:“同誌,你們誤會了。”


    那個叫雙科的人把信在手裏上上下下看了幾遍,兩個小青年和那個女人也擠著頭瞧了半天,他摸著自己的後腦勺:“這、這……”了陣,伸出蒲扇般大手,握住淑菲:“你是……”


    “跟蹤監視。”


    “啊……!改芹,快,快讓這位同誌進屋。”


    這位叫改芹的大嫂不滿地白了他眼:“我說她根本就不像特務,硬是叫我去死拖活拉把人家騙來,一個女孩子家,你們象惡煞神般嚇唬了半天,還攀槍舞棒的,擱別家女孩子,早丟了魂。咋樣,都吃你這死鬼的虧。”


    他道歉似的憨笑著。


    “還有你們兩個。”她用指頭一人照頭點了他倆一下子:“光有股愣勁,腦袋丟裝飯用的?還是想老婆著了迷,安?就這德行,叫你們打一輩子光棍!”


    兩個小青年幹笑不敢還嘴。


    進得屋來,大嫂真的衝了紅糖水,又是擰來濕毛巾給淑菲擦臉,又是?扇子,理著淑菲的秀發:“多水靈的妹子,叫你們驚嚇的,我給你們算不完的帳。”說著,又“撲哧”笑了,“我那口子喲,就是個毛張飛性,他的心眼可好啦,大妹子,可別戒意。”


    淑菲雖受了驚嚇,卻很感動。既感到群眾警惕性高,如同撒下天羅地網,使敵人插翅難逃。又被他們樸實、厚道的的情意打動,忙說:“大嫂,都是一回事,還能怪罪大哥。”她問:“雙科同誌,你們是怎樣發現的?”


    雙科不好意思地搓著兩隻大手:“離戰場這麽近,常有敵特活動,不提高警惕還行,睡覺都得睜隻眼呢。你們在路上,就被區上的鋤匪隊員――就是給你說話的貨郎發現了。”


    淑菲聽到這裏,才恍然所悟,怪不得他尾追不放,原是這麽回事,自己還蒙在鼓裏呢。


    雙科說:“還沒進村,也讓站崗的發現了。”他指指愣在一旁的兩個年輕人:“他們報告後,便與貨郎,啊,不,區鋤匪隊同誌分了工,他們去盯住那夥――存身的那戶曾當過日偽漢奸,二當家的還在彰州城呢。想先捉住你,再去收拾他們……”


    說到這裏,雙科嘎然而止,滿頭是汗,口喘粗氣,顯出怪難為情的樣兒:“不過,區鋤匪隊同誌經過早上的觀察,對你又產生了疑點,分析你與那夥人也許不是一回事。那麽為啥也尾追不放?是保護,還是監視他們?感到行跡可疑,在沒有弄清你的身份以前,是不會輕意放過的。但又不便大張旗鼓的捉你,怕萬一不是,反打草驚蛇,讓那夥得到風聲。就叫我那口子――嗬,不,我們婦救會長,先把你請了來。”說著,調皮地朝女人眨眨眼。


    大嫂臉紅紅的,羞澀地笑了:“去你的,都是你作的禍,委屈了大妹子,還有臉耍嘴皮。”


    淑菲被他夫妻倆真摯的感情打動了。忙問:“雙科哥,你們可驚動了那戶人家?”


    “沒有。”


    淑菲放了心,便把整個打算說了下。


    雙科忙吩咐那兩個青年人:“你們遠遠盯住,不準毛手毛腳的,露了餡。”


    “是。”兩個小青年在淑菲麵前本來就拘束得無地容身,聽了這話,象得到大赦似的,伸下舌頭跑掉了。


    大嫂忙說:“大妹子,你一夜沒睡,看來還得一夜,人無過頭力,還說不上遇見啥碴兒,那群東西有他們看著,你就踏踏實實的在我家睡個囫圇覺,雞啊狗的,我給你攆到街上。”說著,白了雙科一眼:“你這個沒星秤,也滾得遠遠的,我陪妹子在家,夜裏他們一露頭,來報個信。”


    雙科先前凶神般,現在卻象隻溫順的小貓。訕訕笑著,想說啥,又期期艾艾,沒說出來。拙嘴苯腮的說了句:“同誌,真……對不起,咱,就……這樣定了。”


    “少廢話,看你那嚕嗦勁,酸不溜秋的,嘴裏象塞了個熱茄子。”大嫂推了他一把:“去、去、去。”


    淑菲心裏一陣熱乎,夫妻倆的這種愛,是那樣坦露和誠摯,待要說啥,一時又想不出句合適的話。就要送他,還沒起身,大嫂一把按下:“管他呢,別瞧拙嘴苯舌的,一出門,就象摘了籠頭的駒子,我做飯去。”不容分說,就把淑菲推到炕上。


    淑菲在大嫂家裏吃飽、睡足,夜一靜,雙科回來報信:“動身了。”


    淑菲起身要走,大嫂說:“那麽大群,一個閨女家,萬一有個閃失,叫雙科帶幾個人跟你一趟。”


    淑菲說:“目標大了,反而不好,也沒多少路程,大嫂你放心好啦。”


    雙科說:“區鋤匪隊已有布置,叫請這位同誌放心,他們有人在前後左右遠遠盯著,萬一有啥不測,就會馬上采取行動。”


    大嫂聽到這兒,才長長噓了口氣,撩起圍裙角直勁擦眼睛。


    淑菲被地方上同誌們的警惕和周密安排感動了,又見大嫂難分難舍地為自己擔憂,不覺也留戀地灑下兩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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