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堅作為整風反右領導小組成員之一,對醫學院反常局麵很不理解,對照文件,刁鋒言行有悖於中央政策。開始還以團結為重,盡力避免正麵衝突,隨著對一批教學骨幹和白發蒼蒼老教授的不公,再按奈不住一腔怒火,他認為,不是蓄意陷害,就是別有用心,挺身而出,幾次展開激烈爭論,刁鋒信誓旦旦:“我與諸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豈能心安理得?這是黨既定方針,作為部門負責人,總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吧?”


    王堅無言以對又百思不得其解。


    更讓他炸雷擊頂的,從省城學習回來,以周正為首的學院骨幹,無一幸免,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右派,就是右傾分子,聲討之酷,振聾發聵,對人格蔑視,到瘋狂地步,整日批得體無完膚,身心受到嚴重摧殘,學院已成恐怖世界。這是他萬沒想到的,刁鋒陰澀猥瑣,終讓他識破其假麵具,幾次唇槍舌劍,無果而終。


    王堅既難容忍,又無力駕馭行進在惡流中一葉巔波小舟,他考慮,這種反常,雖與全國大氣候不無關係,院裏愈演愈烈的殘酷,撲朔迷離,乃至荒誕、血腥與暴戾,經過再次縝密研究中央文件,確認刁鋒剪頭去尾,斷章取意,摘其所需,蒙騙群眾,雖辨不出他出於何種目的,決不是正常之舉,是假整風之名,行打擊之實。對刁鋒生活問題與工作,與大家均有同感,政績乏善可陳,本該周正出頭露麵事兒,抉為己有,四處招遙,出盡風頭,把學院改革政績與經驗光環,罩到自己頭上。[.超多好看小說]周正在成績麵前,總是退避三舍,禮讓有加,象頭老黃牛,甘願與同誌們默默耕耘。而今,把如此一大批敬業人士打入十八層地獄,其蛇蠍之心,昭然若揭,對自己榮辱沉浮,置之度外,遏製不住憤怒,再次找刁鋒論理。


    刁鋒見他滿臉怒氣,凜然之舉,知道來者不善,清楚他雖年紀輕輕,政治洞察力特強,更對這些人曆史、政治傾向、工作業績知根知底,在他麵前,很難自圓其說,這個把政治玩於股掌中官場老手,改變策略,一掃傲氣,采取軟硬兼施兩手,一方麵假以顏色,迫他就範,一方麵又言之鑿鑿:“小弟,伯父救命之恩,終身相報猶恐不足,你就是我的親兄弟,望能跟上形勢,在人生仕途上不掉隊。”


    王堅聽了這肉麻表白,隻想嘔吐,他既不需要誰人報恩,更沒有媚骨,憑自己良知,盡一個**人之責,一針見血:“這些同誌既定性所謂人民內部矛盾,為啥不按中央政策辦事,仍狂批猛鬥?把運動引向歧途,這是在犯罪!”


    刁鋒見西洋鏡戳穿,耍起無賴嘴臉:“群眾運動嘛,豈能橫加幹涉,作為領導,總不能給運動潑冷水、捂蓋子吧?”


    王堅見他一副痞子相,心裏比吃了隻蒼蠅都惡心:“怕不是潑冷水,是在煽風點火,捫心自問,別說是一級組織領導,你這樣做,對得起自己做人的資格?”


    刁鋒見揭穿偽裝,心知兩人溫度差相去甚遠,毋庸違言,決不是一條船上人。又擺出領導架式,用大帽子壓人:“你這是在攻擊組織,攻擊整風反右運動,懂麽?”


    王堅自感清白之家,一身正氣,當年父親慘死,母子孤苦無依,投筆從戎,與拿槍敵人與躲在陰溝裏匪特搏鬥,雖年紀輕輕,已閱曆人生不少險灘,對驚濤駭浪,等閑視之。見刁鋒一意孤行,拿大帽子脅迫,當仁不讓:“刁書記既按原則辦事,請不要以私情為念,打我個右派,我等著上十字架。”


    刁鋒清楚王堅性格,刀山火海都敢上,忙一反常態,顯出語重心長:“這是政治運動,不是你我私事……”


    王堅見他又成縮頭烏龜,正色道:“沒任何私事相求,我提醒你,權能成事,亦足害人害己,請掂下他的份量,不要做出遺恨終身、後悔莫及事兒。中國古雲:‘水能載舟,亦可覆舟’凡有違政策與正義,終將被人民唾棄,目前我院形勢,你是在推波助瀾,不是曲解,而是有意褻瀆中央政策,惟恐天下不亂。”


    王堅酣暢淋漓一番宏論,直指刁鋒要害,使他的胖臉青一陣,紅一陣,心裏翻江倒海,閃過一個又一個陰謀:養虎遺患,幹脆也給他扣上頂帽子,一勞永逸,免得低三下四受掣肘。又覺不妥,光他母親嫉惡如仇性格,一呼百應,又奈他何?小不忍則亂大謀,待拿掉劉棟,賴青繼統,羽翼豐滿,再給他一鍋端。忍著性:“堅弟,雖對你的誤會不能苟同,尊重你的意見,向市整風領導小組匯報,聽取領導意見如何?”


    王堅已認清他心存暴戾與殘忍:“我認為,沒有這批人嘔心瀝血,淩誌遠在鄉下實踐,李承斌倡導教學改革,醫學院能引起全省矚目?你能風光得到處演講?你已踏著別人心血和燈下之苦出盡風頭,**人從來就不需要知恩圖報,為啥要置人死地?別說是領導,你做人的良知哪兒去了?”王堅愈說愈氣,斬釘截鐵:“他們是我院功臣,要還其清白,給以公道。”


    刁鋒心中有鬼,掩飾著內心恐懼,應付道:“你的意見,我盡力向組織匯報,以求甄別,總行了吧?”


    他上推下卸將王堅打發而去。


    王堅以為既推心置腹,又據理力爭,刁鋒會有所悔。不想,不僅沒絲毫改變,反變本加利,忍無可忍,決心拉出刁鋒,當眾舌辯,澄事實於廣眾之下,大白天地之間。刁鋒來了個狡兔三窟,避而不見,遍尋不著,而批鬥之慘烈,有過之無不及。


    在這八級風暴中,可說草木皆兵,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別人躲避猶恐不及,王堅何以敢開頂風船,在太歲頭上動土,對刁鋒這個活閻王仗義直言,為所謂右傾分子鳴冤叫屈,評功擺好,毫無顧忌?這裏,除了一個**人責任感,敢為真理而鬥爭,主持正義,實事求是的道德和高風亮節情操,還有一段與刁鋒糾葛不清曆史淵源……


    王堅出身於書香世家,父母均在一所大學任教。其父親,威望頗高,雖少問津政治,他做人準則:正直、正義,視學生如己出,似生命。


    在風雲變幻、血雨腥風年代,做個正直文人,實屬不易,更可貴的,視權貴如破屐,從不與汙濁權門為伍,對攀龍附鳳,依投蔭庇之徒,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視為文人敗類,軟骨動物中爬蟲。不少義達官顯貴為讓他點綴門麵,踏破門坎,不惜重金相邀,均被拒之門外,任何功名利祿,不為所動。這便是王堅從小受到熏陶所致,養成直言敢諫,決不阿諛奉承,據理犯上,毫無妥協性格,仗義勇為,敢為真理呐喊。


    王教授在一次反內戰###中,驚悉反動派要對手無寸鐵學生動武,悲憤之餘,沒命地騎車直奔學生###隊伍,勸學生暫避鋒芒,免遭毒手。然而,他晚了半拍,當汗流夾背氣喘噓噓趕到,敵匪開槍了,這個愛學生甚過自己生命的教書匠,不顧一切衝去,想與敵匪論理,阻止暴行。就在他剛剛起步,見憲兵槍口正瞄向一個傻愣呆癡學生,箭步衝上,將不知所措學生撲倒,敵人槍響了,那人被救,這位德高望重又正直善良教授,倒在血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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