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文革以來,憑葉輝敏感的腦子,預感到此次運動絕非尋常,嘔心瀝血分官許願,策劃保護自己組織,怎奈人心項背,連他一手提拔的多數中層幹部,從郝辛案上已窺透他心狠手辣,卸磨殺驢之歹毒,有兔死狐悲之感,說不上哪天,就成了他的殉葬品。一個個分道揚鑣,開始就顯頹勢,尤其職能部門,特別是黨政大院幹部,幾乎都站到他的對立麵。他們畢竟對群眾有影響和號召力,加之更清楚他的內幕,文章又具有殺傷力,篇篇都似重磅炸彈,轟得他抬不起頭,有根有據,有時間有證物,字字刺中要害。在機關裏,真可謂成了光杆司令,孤家寡人。他苦心孤詣搜羅的一些人,雜七雜八不說,且嬗變者屢禁不止,為穩定人心,鼓舞士氣,強化組織,不得不放下身份,親自招集支持他的各組織大小頭頭,收到眼裏的,連他都心灰意冷:有的似營養過剩,認定不是炊事員就是賣飯的小商販;有的頭頂荒蕪和貧脊無苗,老態龍鍾,顯然是平時不得誌之輩,想借有朝一日,過下官癮,來個蛤蟆跳門坎,出人頭地,混一步前程;有的麵帶滄桑,無情無緒,怕是出於觀望和無奈;有的滿臉橫肉,分明是些不法之徒……心裏一陣冰涼。別說魚龍混雜,既無“魚”更沒“龍”,全是些蝦兵蟹將,難成氣候。不由怨天憂人,恨機關幹部,特別是一些有才能頭頭腦腦,眾叛親離,即使勝了,這些人雖有野心,咋上得台盤?硬把他扶上去,何以服眾?會幹些啥?苦無良策。


    唯覺那些滿臉橫肉、胸脯長毛、如劊子手的人,似冷血動物,殺氣十足,敢鋌而走險,可暫助一臂之力。


    為表器重,特給這個組織題名“錦衣衛”。憑洞察力,終未使他失望,運動中,節節敗退,基地盡失,幾次因護衛者倒戈,落荒而逃,險象環生,如驚散兔群,四處奔逃,幾無立足之地,淹沒在批鬥的汪洋大海中。要不是“錦衣衛”作為敢死隊護駕,殺開條血路,東躲西藏,稍有喘息,早完了。不由在心裏發誓:有朝一日東山起,這“錦衣衛”便是組建各級班子骨幹和核心,雖大字不識,沒從政經驗,到時隨便一句話,就是聖旨,得心應手,正應了自己寧用奴才不用人才之道。


    在行將淹沒、滅頂之災時,如在茫茫大海中賴青、刁鋒扔給了他個救身圈,揪來肖冰,使不明真象群眾,一下扭轉視線,真是絕處逢生,不用疲於奔命和窮於應付,可再劣跡天崖,一枕黃梁。好久因批鬥奔逃久違了的女人,得不到渲泄,饑渴難耐,見炮火猛轟肖冰,大可鬆口氣,夜裏,亢奮得抱住個女將,卿卿我我,打情罵俏,渾不知今夕何夕,把前段脖子上掛著一串女人紅紅綠綠小鞋遊街示眾醜態,早拋到腦後,又


    恢複了沒女人不能過的日子。


    這女將的“無私奉獻”,終在革委會成立、葉輝登上主任寶座後,把原是個礦山工人的哥哥,“錦衣衛”小頭目,塞入常委之列,委以人稱大內總管李蓮英的革委會辦事組組長,成了彰州眾人矚目實權人物,不是二把手的二把手,一時威風八麵……


    葉輝發泄後,心有所忌:“那個肖冰,會不會出啥意外?”


    女將糾纏癡顛,不離不棄,嗲聲嗲氣:“放心,反正是過年的豬,早殺遲殺一個樣,跑不了。”


    葉輝見她吹氣如蘭,一絲熱乎乎,香噴噴熏氣直灌心田。玉體曲伸,軟骨酥酥抱著自己,早心猿意馬,剛冒出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一捫心思跌進溫柔鄉,由叱吒風雲終人仰馬翻到疲憊虛弱。沒賴青、刁鋒、王闖、陸文遜拔刀相助,哪有久違了的今天?向以玩過女人棄之如屐,經曆了高岸為穀難堪,才體驗到啥叫一刻千金珍貴,在感慨與亢奮中進入夢鄉。


    葉輝隻顧及了當下的感官享受,而未能預見到刁鋒賠了妹子送來的“獵物”付之東流。


    就在這沉沉的、不安的夜裏,張軍夫婦和另兩人,鶴伏蛇行,潛到關押肖冰處,打開屋門,攙著她匆匆離去,扶她上到一輛熄燈停在暗處汽車裏,緩緩滑行,把預先準備的繩子將靳三、鐵旦“捆”在屋旁樹上,並輕輕把手帕塞進兩人嘴裏。


    為不引起懷疑,泄露行蹤,張軍沒出城,還專門到傾向葉輝一鄰居家小坐,讓芹芳陪著肖冰,向小山鎮駛去,連夜安排到一可靠農家。


    葉輝紮騰了大半夜,正躺在女人懷裏美夢未醒,門外傳來急促驚叫聲,這是葉輝最忌恨的,在他身邊工作過的人再清楚不過,隻要他不起床,誰都不敢打擾。


    “誰他媽吃了豹子膽,敢來驚我的覺?”


    窗外人似並不理會,驚呼道:“葉、葉書記,肖、肖冰不、不見了……!”


    葉輝一聽,嚇得魂飛魄散,沒了這個替罪羊,自己怎逃此劫?一下從桃花夢中驚醒,“乎”地坐起,以至陪他睡覺的女子因他將被子扯起,赤身**露出半個身子,已日照東窗,明顯地將酥胸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急揪被子,兩人本就滾作個團兒,左扯右露,葉輝顧不了許多,將這姑娘全身赤條條露出來,兩人亂抓亂搶穿衣服,葉輝差點把她的褲子登到自己腿上,慌亂了陣,披頭散發,走出房門,雖睡眼惺鬆,急問情況。


    自王闖把肖冰揪來,為大造聲勢,轉移視線,一方麵,從彰州到社、隊,大字報貼滿村鎮街道,盡是肖冰“罪狀”,高音喇叭直勁兒組織不明真相受害群眾現身說法,哭訴、謾罵聲聲入耳。如此高分貝噪音,在彰州亙古未有,又是葉輝一大發明,人們捂住耳朵,仍難以入睡。同時,一天兩個公社,葉輝親自挑選幾名心腹揪頭示眾,由預先調教的幾名嘍羅,鸚鵡學舌“揭發”、批鬥,一時,整個彰州,肖冰成了這裏害群之馬的罪魁禍首。


    這天吃罷早飯,幾個心腹照例開車去揪肖冰,兩個看守塞著嘴綁在樹上,見他們來,發急的又跺腳又“唔唔”,想狂叫發不出話。


    這些人心覺有異,沒顧上管他們,衝進關押肖冰黑屋,遙如黃鶴。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掏出看押人嘴裏塞的毛巾,邊解繩子邊問情況,當弄明白後,臉都嚇黃了,連車也顧不上開,百米競跑般氣噓噓來向葉輝報告。


    “他們可看清是哪單位車?”葉輝早魂飛膽破,驚出身冷汗,狐疑地問。


    “匯江市水電局的,他們專門留心看了卡車門上的字。”


    葉輝一聽,馬上派人乘專車向匯江趕去向刁鋒、王闖報信,並強烈要求,不惜代價,定要把肖冰這個“活教材”捉拿歸案。


    刁鋒與王闖萬沒想到一波三折,馬不停蹄,挑了近千個敢死隊員,把水電局直機關及所屬單位,圍了個水泄不通,橫衝直闖,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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