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歲月嬗遞,多年非人待遇,這個正直文人,對祖國總有種曆史縱深感、沉重感、滄桑感,早不計自身安危,屈辱人生,對社會不前常惶恐不安。人們整天在破壞而不是創造財富,在扼殺而不是尊重和培養人才,有時甚至對批鬥和毒打他的人,竟有種同情閃念,難道你們不學無術、沒一技之長,能靠批鬥、打人過一輩子?地老天荒,漫漫路長,祖國建設,誰承擔?在任何場合,都用沉默對抗暴力,以不屑對抗嗥叫,從沒掉過一滴淚,即使心在滴血,臉上總泰然處之。這次,終於刺傷了他的心,一邊流淚,一邊痛惜地喊:“你們,不是在殺我一個人,是在殺無辜又無奈的群眾啊!”一時氣絕。


    李承斌以瞑頑不化,死不悔改,對抗組織,繼續搞封資修罪名,大會批,小會鬥,讓交待其罪惡用心。


    他徹底絕望了,搞不清這社會要走向何方,承受著**與心靈絞疼,冷眼麵對,一言不發。這無聲的、冷酷的沉默,使一群“錦衣衛”束手無策。


    一天被批鬥後,嶽萍與他擦肩而過,是安慰、也是鼓勵:“承斌同誌,挺起腰,他們能燒掉你的論文,儲存在你腦子裏的東西,永遠燒不掉,注意身體,正象老書記曾講的,總有雲開霧散時。中華民族,決不能在這群小醜中毀掉,未來建設,會向我們招手。”


    李承斌滿含熱淚:“為啥有國難報,有家難投,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


    嶽萍平靜地:“我悟出來了,是一些野心陰謀家,為篡黨奪權,不惜以神州大地作舞台,八億人民當玩物,上演著一幕又一幕醜劇、鬧劇、荒誕劇,中國數千年曆史也好,我黨幾十年鬥爭證明,終將被正義戰勝。(.好看的小說)”嶽萍畢竟要比他這“書呆子”對形勢看得透析:“他們越是瘋狂,說明離末日就不會太久了。人民,這中流砥柱,是不可戰勝的,決不允許邪惡勢力繼續猖獗下去,葬送我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幾千萬先烈用生命築起來之不易的新中國。”


    李承斌聽著,茅塞頓開,他終悟出其中哲理,深信地點了下頭,挺胸而去。雖被批鬥得力不能支,在嶽萍眼裏,那偉岸身材,走路步伐,表露出對未來充滿信念與期望……


    淩誌遠的父親淩鵬,當年誌遠被騙踏入陷阱,幡然醒悟寫給嶽萍、肖冰那封刻骨銘心信,輾轉到了老人手裏,老淚縱橫,捶胸頓足,他本是個實業救國論者,目睹反動政府的**,想想誌遠、淑菲雙雙遇害,一氣之下,將企業家產盡賣,移居異國他鄉,重整旗鼓。後一在京親戚去信告知,誌遠被**救出,為此犧牲了一位同誌,險逃魔窟,淑菲也被群眾救出,免遭毒手。大陸易主,兩人終成眷屬,雖遠隔重洋,欣慰之餘,不覺樂極生悲,麵朝祖國方向,跪拜祈禱,感謝**恩德,人民胸襟,遙祝他夫婦用自己薄技,回報祖國和人民。


    然而,後聽兩人被打成右傾分子,對這個詞雖不懂,總覺不是啥好兆頭,擔心殷殷,又苦無良策。(.好看的小說)關山隔斷家鄉路,縱有鴻雁難傳書,他怕因自已在海外這層關係,給晚輩帶來無端禍患與災難。之後聽說,他們又恢複了平靜,便與在京親戚大著膽子通了封信,寄後,他害怕了,怕給親戚招災惹禍,加之海外一些敵對勢力煽風點火,簡直把大陸說成魍魎世界,在他忐忑不安、惶恐之際,一封大陸來信使他驚喜萬分,告知誌遠夫婦不僅已成大學教授與學界權威,且有一雙可愛兒女。淩鵬高興得徹夜難眠,真想去信祝賀,以慰其心。然,一些海外反動媒體的扭曲喧囂,終使他為了晚輩前程,沒敢冒然寄出,挖空心思,幾乎花費了他幾天時間,寫出一封肺腑之言長信,思慮再三,終長歎一聲,無奈地付之一炬。但他對祖國信息,十分敏感,甚至學會從反動報導中,尋找正麵答案。


    有一個時期,曾為祖國快步前進,一雪百年恥,迎來又一春而歡興,為此,四出奔走,聯絡海外華人,在他慷慨解囊帶領下,募得一筆巨款,交我駐在國使館,支援祖國建設,他因之成當地一僑界領袖。


    六十年代中葉,正準備辦好簽證,回祖國一來親眼目睹日新月異巨變,二是想見下自己久別的兒子媳婦,更想抱抱未曾謀麵的孫兒孫女,興奮得徹夜難眠,雖給兒孫準備了大堆禮物,仍覺欠他們太多,就在老人熱切冀盼中,倒頭澆來瓢冷水,國內文化大革命開始,回去多有不便,籌盼多年夙願,一朝殆失,給了老人一悶棍。


    從此,淩鵬似有了第六感覺,對祖國任何風吹草動,都敏感到極限,加之一些反動媒體大肆喧染,似洪水猛獸襲來,他如坐針氈,為兒孫命運憂心如焚,大著膽子試探性與在京親戚去了一信,也石沉大海,音信全無。後見海外媒體描繪得凡出身不好的、有海外關係的、學有所成及當權派什麽的,都在打倒之列。再無心光顧他的企業,聽到一鄉親因事歸國,千囑萬求,要他找到那位親戚,設法摸清誌遠、淑菲下落。


    日等夜盼,度過了半年漫漫煎熬,那人才遲遲而歸,不辱使命,告知,他親戚兒子早參了軍,已是解放軍營長,在北京一單位支左,老人過世後,已舉家遷移。他雖不懂支左是啥意思,從表情上看,沒啥問題。“之所以遲遲未歸,就是等這位熱心的親戚弄清誌遠、淑菲近況所延誤。”說到這裏,嘎然而止,似有難言之隱。


    淩鵬見狀,愈感不安,脖子伸得老長,見對方欲言又止,急切地:“請如實相告,誌遠、淑菲和孩子們……”


    那人長歎口氣:“你那位親戚真可謂古道熱腸,不辭勞苦,遠奔匯江,見到部隊裏一位老上司,才知道夫婦早幾年批鬥後住進牛棚,如今被送往一所‘五?七’幹校……”


    淩鵬急問:“‘五?七’幹校是啥性質,可是教書育人?”


    那人苦笑著搖了下頭:“開始我也不懂,後聽說就象勞改場,一邊勞動改造,一邊挨批鬥,寫檢查……”


    愛屋及烏,淩鵬“啊”了聲,幾乎昏厥。半天,才喘過口氣,痛心疾首:“那,那,我的孫兒孫女……?”


    “你的孫女淩倩高中未能畢業,學校停課,已上山下鄉,(44)孫子淩微尚幼,被他們的同事、友人叫王堅的照護著,不然,早流落街頭。”


    淩鵬聽到這裏,失聲痛哭,幾度不支,在異國他鄉,既想九死一生兒子媳婦,更痛惜未見麵的孫子孫女,自己雖有億萬家產,卻不能為兒孫分憂,心如刀剜。


    經過一段籌劃,他決意使人回國通過這名親戚,幫兒孫出逃,與他相聚。緊鑼密鼓籌備好一切手續後,派他的一名心腹登上旅程。


    這心腹找到支左的親戚,隻說淩鵬思子心切,能幫他一見。這位親戚不敢作主,如實向組織作了匯報,這位部隊領導對其處境十分同情:“匯江軍代表是我的老首長,我寫一便信可去找他幫忙。”


    嚴忠接見了二位,雖被正義感驅使,深知葉輝陰險,會讓他們吃閉門羹,這樣,反刺傷了一位遠隔重洋老僑界領袖的心,踱步沉思,不由說:“你們能有一封外調函,我給上麵簽發個意見,就好辦了。”


    這位親戚一聽,興喜地:“來時帶有單位信函,首長能開綠燈,已是我們厚望了。”


    嚴忠高興非常:“現在就給你們簽發。”


    不是嚴忠不講原則,在這亂世之秋,黑白顛倒年代,不出此下策,怎能給淑菲、誌遠少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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