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為確與洪水背景不同,雖出身山鄉貧困農家,他是有雄心的,不甘祖祖輩輩麵向黃土背朝天度此一生,立誌用奮鬥與拚搏改變命運,不枉來世上走一回。(.)父親諄諄所講古人頭懸梁、錐刺股故事,銘記於心,燈下苦讀,不恥下問,從小學到中學,名列前茅,令人仰慕佼佼者。


    然而,社會給他開了個不小玩笑,在高中畢業,萬事俱備,隻等跳“龍門”,文革烽煙四起,粉碎了暮登“天子堂”之夢。雖係老三屆,因屬“另冊”農村戶籍,談不上曾一度神往的上山下鄉,連頂知青帽子都混不上。懷著沉痛的、滴血的、羞於見“江東父老”崩潰了的心,十年寒窗,換來無奈與無望,含淚回到窮鄉僻壤,靠掙工分度日。


    公社革委會成立,因是山區難得秀才,“物以稀為貴”,開始民辦教員生涯。


    不久,受到革委會主任青睞,抽到公社寫寫畫畫。雖仍靠工分生活,地位卻“顯赫”得讓同齡人側目。


    文革後期,國家“舉孝廉”推薦工農兵學員上大學,公社一個名額,做夢都不曾奢望,幸運落到頭上,成了人生命運轉機。


    他被保送到一所頗具影響大學中文係,為珍惜來之不易契機,如饑似渴汲取知識。博覽開禁有限群書,學業結束,四人幫傾巢而亡。以他誌向,對唐詩宋詞更情有獨鍾,想到文藝部門一展才華,了平生之願。那種愛好曾伴著他漫長而孤寂心路曆程,在前途暗淡、信仰迷茫時成為情緒的變壓器。由於大批幹部在###中或死或殘,或老或錯,青黃不接,人才匱乏。經過政審,雖係工農兵學員,既無打、砸、搶“偉績”,更沒出身成份與曆史不清重壓,被分配到省城一職能部門搞文秘。


    時代風浪,把他推到兒時校友望塵莫及地位,隻好違心整天在燈下抄抄寫寫,“學大寨”既成話不離口、筆不離手寫作“專利”,豈可與工作格格不入吟詩填詞,孤芳自賞?雖於人於工作沒一點共同語言,淡淡如水,難覓知音。清醒意識到:既吃上政治這碗飯,必須麵對現實,調整心態,轉換角色,忍痛割愛曾一度神往文學夢。隻能在夜深人靜時,支撐著疲憊身子,一人偷偷低吟淺唱,把所愛作為業餘,如一碟可有可無小菜,對他來說,有亦不多,沒它卻失魂落魄。


    不久,被委以一科級重任。沒被頭上光環陶醉,看到別人爭權奪勢,貌合神離,仍夾著尾巴做人,一如既往,默默奉獻。


    改革開放春風,將冰封的神州大地吹醒,從內心深處感受到祖國快馬加鞭步伐,忍痛丟下瀏覽嚐玩詩詞時間,躍躍欲試在報刊上連發幾篇激情洋溢文章,為祖國春回大地高唱讚歌,引起有關領導重視,經過一段培養,被提到處長位子上。


    我還是我,為自己定下座右銘。


    幾年下來,工作有聲有色,一路奪關斬將,可說夙願已嚐。


    出任匯江副書記才發現,班子成員中不少年事已高,或十年浩劫身殘體弱,在幹部隊伍改革中,明擺著麵臨一刀切。不管願意與否,健康與否,能力大小,猶似船靠碼頭車到站,隻能徹底休息。迎接他們的,或含飴弄孫,或打牌下棋,或釣魚養花,安享晚年。但一個個看似從未想到政治命運將要終結,仍身先士卒,雷厲風行而又紮實工作,令他從內心感佩,雖有幾個年紀較輕者,也大出一輪。突然意識到,明擺著組織重視與厚望,冥冥中有種預感,匯江這付舉足輕重擔子,很可能落到自己肩上。


    這一發現,對人生價值不得不重新審視,一顆早晚出人頭地的心急速膨脹,慶幸命運安排,比當年想進文藝圈風光得多。


    但接踵而來,誰將成為未來競爭對手?成為思慮最多、衝刺障礙主要目標。


    同齡人洪水,那種頤指氣使,趾高氣揚,猶似萬馬齊喑我獨嘯,心裏曾不由暗罵“沐猴而冠”,抱定決不與他夏蟲言冰,對其鋒芒太露竊喜,這麽個草包,雖有年齡優勢,遠非與自己一爭高下對手。


    然而,人就這麽奇怪,盡管不屑一顧,總巴望他猴子似的在大庭廣眾下表演。


    當得悉,原有光環四射背景,後台大得比梁粗,才悟出何以有“君臨天下”,舍我其誰王氣和霸氣。反複掂量,除此,那麽個半瓶子醋,雖不得不防,作為掛帥人物,並不看好。最大威脅,幾個離到站還有段距離的人,既有硬梆梆文憑,高級職稱,又有過人毅力,明顯業績。確有自知之明,不論正常程序,世人口碑,職務座次,論資排輩,不另辟蹊徑,想下屆主宰匯江,無異癡人說夢。


    展轉多日,遂自定戰略:決不出風頭,更不伸手要權,那怕責任所轄,也要多匯報,聽“指示”,取信黨政一把手,博得班子成員好感。


    為此,不僅在物質上作出:下級的酒一瓶不收,煙一盒不要,錢一分不拿,不惜道德良智犧牲,那怕蒙塵染垢,也要縮頭夾尾。古時韓信能乞食漂母、受胯下之辱於市井無賴,為何不能靜觀世態演變,隱而不發,暗尋突破口,待機而動?


    雖然一踏入匯江,不少人就把他和洪水視為未來接班人。洪水喜形於外,似座位排定,常因與張偉、彭劍意見相左,暗示撥刀相助,不為所動,更不恥其水平。別瞧口若懸河,早看出是牆頭蘆葦,嘴尖皮厚腹中空,卻裝出付居高臨下、盛氣淩人。本不該所講,總是見縫插針,不惜錯過任何“機會”補充下高論。乃至目空當世,唾沫橫飛,如墨花飛濺。口無遮攔,驢唇不對馬嘴溫度更高總結,“指導”性講話,簡直成了開會專業戶,貽笑大家。不自量力奢談過五關斬六將虛幻故事,好象不這樣不足以炫其威,爽其能,常令他暗中啞然失笑。洪水越表演得似小醜,更顯出他君子風範。


    他深諳官場之道,複雜人際關係,載沉載浮事例樁樁件件在腦際閃過,仕途生涯不得不小心,隱忍為上。是非皆因多開口,禍福隻為強出頭,牢記語多必失。對洪水欺世盜名,為一些問題雞爭鵝鬥,冷眼旁觀,置身其外。他認定,羽翼未豐滿前就大發宏論,不僅有“智高蓋主”之嫌,輕則留下口實,受人嘲弄,顏麵盡失,形象受損,身價下浮,亡羊補牢,為時已晚。無奈表態,思慮再三,不繁文褥節,既冠冕堂皇,又深不可測,不偏不倚談出“真知酌見”,任誰去理解,都對他有利。


    他是很有心計的人,追憶前塵往事,窮盡政治這把既讓人仰慕又沾滿汙垢雙刃劍,有的因錢而死,有的為色而亡。當然,就他所知,錢可鋪路,色可通官。榮也,亡也,都不乏其人。既無錢,更沒紅顏知己開道,兩者均係劣勢,靠運氣,還是手段?運氣啥時降臨,手段又在何方?至今還未能疏理出頭緒,就象道難解數學公式,解不透,怕永遠也解不透。因為曆史在他看來,原就是本糊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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