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寧發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看到眼前這樣的場麵。


    白瑞一人單挑七人,八個人扭打在一起,全都是身穿官服的朝廷大臣。


    哪個是宰相家的公子她看不出,單打獨鬥變成了群架,矛盾似乎升華了。


    那群人中有老有少,有高有矮,白瑞打人完全沒有章法,就是胡打,胡踹,跟市井潑皮打架沒什麽兩樣,一邊打還一邊吼:“讓你們再說寧兒的壞話,讓你再說!”


    白染寧扯了扯身邊白逸的衣袖:“二哥,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嗎?”


    白逸傻傻搖頭:“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白瑞,你瘋了!”


    “白瑞,你敢打本官,本官定要稟告皇上,重重責罰……哎呦!”


    “哼,彘妃本就是禍國殃民的妖孽,若不是她,我們上回能被皇上……住手,住手,我不說了,你快住手,哎呦,打死人了!”


    “白瑞,你以為你拳頭硬就有理嗎?彘妃是你的親妹妹,你當然包庇她,你也不想想,你身為鎮南將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是為了什麽,不就為了大燕的百姓和天下安定嗎?可一個彘妃,就將整個大燕攪得烏煙瘴氣,朝中同僚焉能不怒!你捫心自問,我說的到底對不對!”


    ……


    戰況已經發展到白熱化的階段,白染寧被那群官員給罵得渾渾噩噩。


    這些日子天天窩在後宮,竟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天怒人怨,她忽然明白桑棣的用意了,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帶有目的性,現在他雖走了,但他的影響力卻留在了大燕,他知道,她總有一天會被這些流言蜚語吵得無法在宮中立足,到那時,他就又有機會了。


    真是個狡猾的黃鼠狼,他幾句話,一個要求,就把她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


    “我妹妹沒錯,錯的是那個桑棣,你們怎能這樣為難一個弱女子!”白瑞很生氣,他臉膛通紅,像頭倔牛一樣,無論宮人們怎麽拉扯,都無法將他與那些官員分開,一時間,拳頭聲,哀嚎聲,辱罵聲,聲聲入耳。


    白染寧再也看不下去,雖然她也很想揍那群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但她不想白瑞因自己而惹人詬病,他是鎮南將軍,怎麽可以做毆打同僚這種事。


    “大哥,夠了!”衝上前,拖住正掄起拳頭往一名官員胸口打去的白瑞,卻因對方力氣過大,被他拖著向前栽去、


    不過還好,白瑞聽到她的聲音,立馬就停下打鬥,轉過身來,“寧兒,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行嗎?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在宮裏打架很好玩嗎,要是被皇上知道,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緊緊抓著白瑞,以防他又去打人。


    白瑞氣怒道:“他們說你壞話!”


    “我知道,現在說我壞話的人又豈止他們幾個?難道你個個都要去打嗎?你是將軍,要有將軍的風範!”白染寧一邊說,一邊朝站在不遠處的白逸打眼色,讓他趕緊帶那些官員離開,免得白瑞犯起牛脾氣,又開始打人。


    白逸充分運用他那三寸不爛隻舌,勸說那些被打的官員,讓他們趕緊回家看大夫,有些聽他的勸,有些卻不肯罷休,譬如說宰相家的公子,他捂著被打腫的臉,舉著胳膊朝白瑞叫囂:“娘的,有本事再來打過,我還怕你不成!”


    白瑞聽到挑釁,猛地回頭,淩厲的眼神,如一隻即將出擊的野獸,那宰相公子被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之前的勇猛形象盡失,周圍立刻傳來嘲笑聲,他感到顏麵有損,羞惱之下,開始口無遮攔:“我大姐是賢妃,自皇上被立為太子時就嫁給皇上做了太子妃,皇上現在不立她為皇後,以後也會的,姓白的賤女人,你別得意,皇上隻是覺得新鮮,玩玩你罷了,等玩膩了,就會一腳把你踹開,我大姐才是皇上最看重的人,你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小婊子罷了!”


    罵得好難聽,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不由皺起了眉,白染寧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的優點之一,就是臉皮厚,不管別人怎麽罵她,她都可以當耳旁風,聽過就忘,反正是狗吠,理他做什麽。但白瑞卻聽不得這樣的辱罵之語,心頭的熊熊怒火,全被那宰相公子燃起來了,猛地推開白染寧,便衝著那公子大步而去。


    “救……救命啊,白瑞打人了,白瑞要打死人了!”宰相公子嘴上強硬,實際上卻怕得不行,白瑞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露,就似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他這隻隻會汪汪叫,沒一點本事的野狗,隻能慫包地喊救命。


    白瑞早已氣到不行,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揚起石缽般大小的拳頭,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頓時,還算五官清秀的宰相公子,立刻被打得五官錯位,看起來就像個超大號的豬頭。


    白瑞還欲打,手臂卻被人握住,白染寧厲聲道:“大哥,別打了,你會把他打死的!”


    “我就是要打死這混賬的王八羔子!你鬆手!”


    “不鬆!”開玩笑,她要是鬆了,下一秒,絕對會發生慘劇。


    白瑞脾氣也大,白染寧不鬆,他就用另一隻手去打宰相公子,白染寧嚇得肝膽欲裂,忙丟開他這隻胳膊,去抓他另一隻手。


    白瑞被她鬧得無奈,隻好鬆手,“寧兒,你到底想幹什麽!”


    白染寧看了眼一旁被嚇得傻掉的宰相公子,強忍怒氣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打死了他,你會怎樣?”


    “大不了是個死。”白瑞豪邁道。


    白染寧氣得真想給他一巴掌:“大哥!你一向很冷靜的,今天是怎麽了!死?死能解決一切嗎?再說,用他那條爛命換你的命,太不值得了!”


    白瑞怒氣稍有收斂,臉色卻依舊難看:“值不值我心裏清楚,他敢那樣罵你,就應該受到懲罰!”


    “是,他是該受到懲罰,但不是以這種方式。”白染寧小心翼翼握住白瑞的手,將他拉到一旁,遠離宰相公子:“我的事情,能讓我自己解決嗎?大哥你不要生氣,這樣的事情,我在決心與皇上在一起時,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你打死幾個說我壞話的人,還有其他人在背地裏辱罵我,你能阻止的了嗎?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讓它有個了斷的。”


    “寧兒,是大哥對不起你。”


    “大哥你在說什麽啊,是我對不起你才對。”要不是她,桑棣怎會放出那樣的話來,蕭祁夜也就不會逼著他娶嶽靈旎了。


    白瑞輕輕歎息一聲,反手握住她的手,帶著繭子的掌心,在她手背上劃過微癢的觸覺:“寧兒,不論發生什麽,大哥都會保護你,你不是一個人,不要覺得難過。”


    白染寧心裏一酸,險些掉淚:“我明白,也希望大哥能為我著想,不要再冒失衝動了,我隻有你和二哥還有爹爹三個親人,失去你們,對我來說,是比死還要痛苦的事情,你明白嗎?”


    白瑞重重點頭,“大哥明白。”


    “那就請大哥記住,不論何時,都要照顧好自己,在衝動之前,多為我想想。”


    “好,大哥記住了。”有力的大掌,輕輕撫在她的頭頂,白瑞眼中有身為兄長的慈和,更有身為一個男人的堅毅與柔情。


    “二哥。”白染寧還是不怎麽放心,隻好叫來白逸:“先陪大哥回府,我回去換身衣裳,隨後趕到。”


    “寧兒,其實……”白逸拉住她,頓了頓,看了眼剛回過神逃走的宰相公子,道:“那些話,別放在心上。”


    白染寧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二哥看我像是那種會被一個瘋子的話,就氣得掉眼淚的柔弱女子嗎?”


    白逸被她的話給逗樂了,也笑起來:“是,你不像,隻是你大哥以為你是這種弱女子。”


    “好了,別鬧了,趕緊陪大哥回府。”白染寧左右看看,發現看熱鬧的人已經都散了,這才小聲對白逸道:“大哥的親事已經拖不得了,我們得好好商量一下。”


    一說到親事,白瑞臉色又沉了下來:“我說不娶就不娶,大不了賜我一死!”


    白染寧急忙捂住白瑞的嘴巴:“大哥!你真是要氣我!”


    白逸也跟著點頭:“是啊,也要氣死我。”


    白瑞繃著臉,顯然還在生氣,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會再說大逆不道的話,白染寧這才放開手:“快走吧,今天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向皇上求情的。”


    大臣聚眾鬥毆,這麽大的事情,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蕭祁夜的耳朵裏,以他的個性,這時必然不會善了,她必須找到他,將事情的傷害減少到最小。


    白瑞白逸離開後,她立刻趕往蟠龍殿,可運氣不好,被攔在了禦書房外,因為蕭祁夜正在會見大臣,商討國事。


    等了半個時辰,書房裏還是沒用動靜,白染寧實在等不住,隻好先去了將軍府。


    “走了?”蕭祁夜漫不經心翻開一本奏折。


    小德子恭敬回道:“是的,剛走。”


    丟下奏折,蕭祁夜揉著太陽穴,疲憊道:“並非朕不願見她,而是朕見了她也沒用。”


    小德子沒有應聲,這是皇帝自己的事,他也插不上嘴。


    “子卿,你覺得朕該怎麽做?”蕭祁夜抬頭,衝著書房角落裏的黑影閑閑道。


    黑影微動,莫子卿溫潤的聲音從角落處傳來:“屬下不知。”


    “不知?”蕭祁夜坐直身子,目光穿過黑暗,徑直落在莫子卿的臉上:“你是朕的暗衛,若是不能為朕分憂,朕還要你做什麽?”


    莫子卿垂目,蕭祁夜看似平和的目光,總是會令人倍感壓抑,或許,這就是帝王的氣概:“屬下猜,大將軍誓死不願娶嶽小姐,是因為將軍心中已另有她人。”


    “哦?”蕭祁夜來了興趣:“另有她人?你知道這個她人是誰嗎?”


    “屬下隻是猜想,並沒有真憑實據。”


    蕭祁夜卻認定了,他的猜想就是事實:“你覺得會是桑芸公主嗎?”


    莫子卿將頭垂得更低:“難說。”


    蕭祁夜重新仰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本奏折,“朕從來不知,朕的大將軍竟然也會愛上一個人,看來,不找出這個人來,這一切就解決不了。”


    “皇上,恕屬下多嘴,您……這樣做,會讓彘妃娘娘對您心存怨恨。”白染寧是什麽性格,他非常了解,蕭祁夜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利用白瑞,若是被白染寧知道,她必然會恨蕭祁夜。他雖然也希望兩人之間出現隔閡,卻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她為了留在蕭祁夜身邊,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逼迫桑棣,這足可以證明,蕭祁夜在她心中的地位有多麽重要,一旦她發現,蕭祁夜在愛著她的同時,也在利用她,不難想象,她會是何等的悲痛欲絕。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再不願看到她和蕭祁夜雙宿雙飛,但他願意為了成全她的幸福,為她盡心盡力。


    蕭祁夜批閱奏折的手一頓,將朱筆放下,目光投向窗外:“她去將軍府了。”


    莫子卿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一時迷惑,也不插言。


    重新拿起朱筆,在奏折上批閱,口中隨意吩咐:“你去將軍府。”


    “什麽?讓屬下去將軍府?那娘娘……”莫子卿越來越弄不懂蕭祁夜心裏在想什麽了。


    “你悄悄的去,不要讓她發現,回來把你聽到的看到的,通通告訴朕。”一本奏折很快批閱完,蕭祁夜隨手擲在一邊。


    哼,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幫混賬官員,拿著朝廷的俸祿,不幹正事,就會給他找麻煩。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聚眾鬥毆,不想要命了!


    白瑞他也不會放過,他忠心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自己這個皇帝,竟沒有半點敬畏之心!這一點,他絕不能容忍。


    ――


    “大哥,你真的不娶嶽家小姐嗎?”坐在將軍府花廳的椅子上,白染寧喝了三杯茶,吃了七塊糕點,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還是勸不動白瑞。偏偏吏部有事,白逸又提前走了,孤軍奮戰,更是難上加難。


    “不用勸我,我是不會娶嶽靈旎的。”白瑞口氣堅決。


    白染寧早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可心裏還是抱著一分幻想,希望他可以答應:“大哥,你再考慮考慮,其實嶽小姐……”


    “寧兒,你就這麽巴不得大哥娶她嗎?你忍心看著大哥,每日對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艱難度日嗎?”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白瑞的話,讓白染寧一陣難過。


    “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揪著裙裾上的流蘇,白染寧小聲問:“覺得我很自私呢?”


    白瑞見她誤會,忙解釋:“不,怎麽會,大哥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是嗎?你不這樣想,可我卻覺得,自己確實太自私了些。


    白染寧苦笑,“我想讓大哥留在我身邊,想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大哥,想大哥平平安安,哪怕是犧牲你的婚姻,犧牲嶽家小姐的幸福,我也在所不惜,這樣還不算是自私嗎?”她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這一點,她從來都不否認。


    白瑞神色微動,上前握了握白染寧的手,柔聲道:“寧兒,你相信大哥嗎?”


    “相信什麽?”相信他不會死嗎?可他畢竟是在與皇帝作對。


    白瑞淡淡微笑,一向淩厲的眸子,此刻平靜如水,無半點波瀾:“相信大哥會度過這次難關。”


    白染寧用力搖頭:“不,我不相信你,你總是以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你根本不懂,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寧兒!”握緊她的手,白瑞眼神驟然一緊,那在戰場率領千軍萬馬的凜然氣勢,讓白染寧也被震懾:“皇上雖然忌憚白家,但他對你卻是極好的,你不要為了大哥的事,與皇上鬧翻,你這樣不但害了自己,也辜負了皇上對你的一番心意。”


    是嗎?他對她的心意?就是將她保護在黃金的牢籠中,護她平安的同時,也將她的棱角磨去?


    白染寧心頭麻亂,既感念蕭祁夜為她所作的一切,卻又無法認同:“他明知道大哥你不會背叛他,不會背叛大燕,他為何還要這樣對你!”


    白瑞斂下眸中凜然,輕輕在她手背上一拍,如長輩般教導道,“因為,他是皇帝,有些事情,並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你要學會接受。”


    “接受?”太難了。


    “不難,總有一天,你會適應的。”


    白染寧不認為自己真的可以接受:“我現在隻希望,大哥也能為自己想想,娶嶽靈旎,對大哥來說真的就這麽難嗎?”


    白瑞神色微黯,似乎極不願意談論自己的婚事:“大哥不想娶妻。”


    白染寧秀美一揚:“這是什麽話!哪有男人不娶妻的!大哥,你也快三十了,三十而立,你是大將軍,家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這哪成啊!這樣,你不願娶嶽靈旎,那告訴我,你對哪家姑娘有意思,我去幫你求皇上,讓他賜婚。”


    白瑞突然變得煩躁起來:“都說了我不願意成親,你別再白費心思了。”


    白染寧又急又氣,這算哪門子事,堂堂大將軍打一輩子光棍,說出去要笑死人了。


    忽然想到什麽,白染寧麵色一變,拉住白瑞,一臉糾結,“那個……大哥,你不會……不會是身體有什麽隱疾吧?”譬如說,不能人道?天呐,這可不得了啊。


    白瑞臉一紅,尷尬無比,推開白染寧,轉身朝向窗外:“你亂說什麽!”


    白染寧不依不饒,跟上去問:“既然身體沒問題,那你又為什麽不願意成親啊,你到底也是個正常男人,總會有那方麵的需求吧?”


    白瑞臉色更紅,窘迫得連視線要往哪放都不知道了,眼神遊移:“你……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說這種話。”


    “哎呦我的大哥,就我這年紀,還女孩女孩,你不覺得牙酸啊。”那種事情做了不知多少次了,還有什麽好害羞的。倒是白瑞,快三十的男人了,怎麽說起這種事來,還一副小女兒家的扭捏姿態,難道,他從來都沒有做過那種事嗎?


    “大哥,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和女人做過那檔子事?”激動地抓住白瑞,這個問題可好奇死她了。


    白瑞別過臉,眼神更飄忽了,“寧兒,你好歹也是女子,怎可以……可以明目張膽地問這種羞人的問題。”


    “哎呀,反正現在就你和我,沒有別人,有什麽不能問的?我可是你妹子,關心你也是正常的,說吧說吧,到底有沒有嘛?”搖著白瑞的胳膊,今天她非得把這秘密給挖出來。


    “寧兒!”不好了,白瑞惱羞成怒了。


    白染寧忙鬆手跳去一邊,卻還死咬著那個問題不肯鬆口:“大哥身強體健,肯定會有男人那方麵的需求,你不娶妻,就隻能上青樓了。”白染寧一本正經,就跟醫院的男科大夫,關心自己的病人一樣,“但是上青樓吧,對健康不好,萬一傳染上類似梅毒的性病,那就不好了,所以,還是趕緊娶個老婆,這才是解決一切的好辦法。”


    “寧兒,你再說,大哥就不理你了。”白瑞振袖一揮,假裝要走。


    “別啊!”白染寧衝上前,攔腰抱住白瑞,“我也是關心你啊,你老是不娶妻,爹爹也著急,我還想抱小外甥呢。”


    被抱住的高大身軀僵硬如石,胸腔中的心髒,仿佛戰場上擂響的戰鼓,一下一下敲擊著脆弱的耳膜。


    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身後的女子說了些什麽,他一個字,都沒聽到。


    隻能聽見,那永生不息的心跳。


    “大哥,我在跟你說話呢,你好歹吭一聲啊。”放開他,繞到白瑞身前,白染寧對他此刻那種呆愣癡傻的模樣感到十分不解,她有說錯什麽嗎?古人常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白瑞是個孝子,怎麽會做出不娶妻不生子這種不孝之事呢?一定有隱情,說不定這隱情就是……


    不會吧!白染寧跳起來,一臉的不可置信,仿佛被嚇到了一樣,連連後退:“大哥,不行啊,這樣是不行的,雖然愛情不分年齡不分卑賤不分國度不分男女不分種族,但……”快沒氣了,趕緊吸口氣,“你是白家的長子,你不能做斷袖啊!”


    “咳咳……斷、斷袖!”白瑞也被嚇到了,眼前嘩啦啦飛過一群排成bt形的烏鴉。


    “大哥,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爹爹考慮啊!”白染寧的表情很誠懇,完全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這也難怪,一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就算自我控製能力再好,身體也會有需要的時候,他總不可能次次都自己動手解決吧。


    白瑞無言以對,黑著一張臉,幹脆不說話了。


    多說多錯,以白染寧那顆天馬行空的腦瓜,還不知要把他想成什麽樣呢。


    “將軍,有人送來一張請帖。”這時,諸葛暗拿著一張精致的紅色請柬走進來,成功解除了白瑞的尷尬。


    “請帖?”白瑞狐疑接過,這個時候,有誰會送請帖來呢?誰人不知,他白瑞從來不收受賄賂,也不結黨營私,送請帖來的人,到底是誰?


    “誰啊?”白染寧湊上去瞧了眼,別的沒看到,隻看到兩個字:桑芸。


    “是桑芸!”白染寧驚呼。她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跟桑棣回北秦了嗎?


    白瑞麵色沉重地將請帖收好,對白染寧道:“我去見她一麵,看她到底耍什麽花樣。”


    “大哥。”白染寧想想覺得不妥,忙跟上去:“還是先派人去打探一下再說,萬一是個陷阱呢?”


    “是陷阱也要去,我倒要看看,她與那桑棣,究竟在耍什麽花樣!”白瑞心意已決,看來是勸說不動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白染寧決定豁出去了,她也想看看,桑棣到底又在玩什麽陰招。


    白瑞拒絕:“不行,你還是趕緊回宮,皇上知道你擅自離宮一定會生氣的。”


    白染寧不聽,緊黏在白瑞身邊:“他以前說過,我想什麽時候出宮就什麽時候出宮,隻要在宮門下鑰前回去就行,他不會生氣的。”


    白瑞還欲說什麽,白染寧趕緊截斷:“你不讓我跟著,我就自己去,反正我有手有腳。”


    白瑞知道拗不過她,他這個妹妹,脾氣比他還倔,隻好妥協:“好吧,我不反對你跟著,但你要記住,凡事都必須聽我的,不許擅自做主,知道嗎?”


    真是的,怎麽男人都喜歡說這樣的話,好像女人天生就該被他們保護一樣。


    眾生平等,男女不論在地位上,還是在處事的態度上,都該得到平等對待。


    不過這個時候,還是順著他們比較好,男人就是自大,自大得有些傻氣,你做點讓步他們就信了。


    “好,我聽你的,什麽都聽你的,這樣好不好?”白染寧完全一副乖寶寶的形象。


    白瑞果然滿意:“記住你的話,你要是敢自作主張,我就親自把你送回宮,再請求皇上永遠不讓你出宮。”


    “哇,這麽狠。”大哥,我可是你親妹妹啊!


    “不狠點,你就不知道事態嚴重,”


    切,不知道事態嚴重的人是你吧。


    “走啦走啦,別讓人家公主等急了。”催促白瑞出門,以免他臨時反悔。


    桑芸公主在請帖上注明的見麵地點,是上京最有名的酒樓――德祥樓。這裏每到用餐時間,就會擠得人山人海,想在這裏吃頓飯,必須提早預約,否則根本搶不上座位。大堂裏如此,包廂內也如此,上京的達官顯貴一抓一大把,德祥樓根本不缺客源,揮金如土的紈絝吃一頓飯,德祥樓就能把一天的成本全部收回來了。


    也不知這桑芸哪來的人脈,竟在德祥樓內包了一間環境最幽靜,裝修最豪華的包廂,坐在包廂內,甚至一點也聽不到外麵吵吵鬧鬧的喧嘩聲,令人驚歎。


    這家德祥樓,白染寧曾經也來過一次,不過是坐在最外麵大堂用的餐,說句實話,這裏的飯菜真的很一般,長年累月在皇宮裏吃禦膳,對這裏的食物自然就提不起興趣了。


    當十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齊後,白染寧也隻是略略看了眼,便將視線投到窗外的江水上去了。


    在她看來,德祥樓唯一優越於別家酒樓的,隻有這一覽眾山小的地理位置。坐在德祥樓三層的包廂內,可以居高臨下地將整個上京盡收眼底,順道還能欣賞一下自城中川流而過的牡丹江。


    桑芸公主是孤身一人來的大燕,桑棣才剛登基,國務繁忙,不如當太子時清閑,自然來不了。


    白染寧一邊欣賞風景,一邊在心中暗暗慶幸。


    “聽說哥哥把娘親留下的辟邪骨墜送給了你?”桑芸在無數次與白瑞攀談失敗後,轉而將話題引到了白染寧身上。


    收回視線,目光在桑芸的臉上掃過:“沒錯,他非要給我,我有什麽辦法。”她明確表示過不收了,那桑棣要死要活非得她收下,她能怎麽辦。


    桑芸公主笑得別有深意:“你要好好收著,說不準哪天,這東西可以救你一命。”


    白染寧心想,已經救過一次了,麵上卻做淡然,“自然,我答應過你哥哥,他什麽時候想要回,我就什麽時候還他。”


    桑芸為自己斟了杯茶,淺啜一口,悠悠道:“隻怕,到時候哥哥想收回的,不僅僅是那枚骨墜。”


    桑芸意有所指,白染寧怎會聽不出來,但她就是要裝傻:“還有什麽?除了這枚骨墜,我可沒再收他任何東西。”


    “你拿走了他最重要的一樣東西,怎麽能說沒收他任何東西?”放下茶杯,桑芸清泠泠的目光朝她瞥來。


    白染寧以手支額,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究竟拿了他哪樣重要的東西?”


    桑芸輕啟紅唇,淡而清晰地吐出一個字:“心。”


    “啥?”耍她玩呢。


    “哥哥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我有種感覺,他為了得到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桑芸公主的臉上,有因擔憂而透出的凝重,就像一朵結在窗欞上的霜花。


    白染寧心頭不自覺地一跳,連筷子都沒拿住,從手中滑了下去。


    “我這次來,第一,是為了見你一麵。”桑芸深情幽怨的目光,在白瑞那張麵癱似的臉上停留須臾,而後轉向白染寧:“第二,就是想找你商量個對策,打消哥哥這種瘋狂的想法。”


    白染寧隨手拿過白瑞的筷子,夾了片羊肉塞進嘴巴:“我無能為力,你哥哥把我們害得這麽慘,我為什麽要幫他。”


    桑芸俏臉一寒:“我這是在幫你,你也知道哥哥的性子,他若真的下定決心非你不娶,你以為,你今後的日子還能好過?”


    一片羊肉在喉中不上不下,鮮美的肉片也失了味道,白染寧丟下筷子,煩躁地揪了揪頭發,桑芸說的沒錯,以桑棣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個性,這事肯定沒完。


    “那你說怎麽辦?”


    “我這不找你商量來了嗎?”桑芸白他一眼,然後又哀怨地看了白瑞一眼。


    白染寧仰頭哀歎:“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明天我要去京郊的普陀寺上香,拜拜觀世音,去去黴運。”


    “哥哥一定是瘋了,你是大燕人,又是大燕皇帝的妃子,他怎麽就……”桑芸一臉恨鐵不成鋼。


    白染寧看著桑芸在那裏煩惱,又潑她一盆冷水:“我大哥也是大燕人,你是北秦公主,你們之間也不可能。”


    “不!”桑芸猛地一拍桌子,明亮的大眼中驀地爆出絕然的光彩,高聲道:“我不是北秦的王,他也不是大燕的皇,我們之間沒有阻礙。”


    “是嗎?”白染寧用手肘搗了搗白瑞:“人家對你癡心一片,你可不要辜負才好。”


    “我說過,我不娶妻!”白瑞一臉陰霾,感覺隻要提及婚事,他就會擺出有人欠了他錢的臭臉來。


    桑芸聞言,眼中神采立時黯淡下去:“你就這麽討厭我?”


    “沒錯,我是討……”


    “唉唉唉,那個……”白染寧連忙打斷白瑞的話,那麽傷人的絕情之語,就不要說了:“我大哥心情不好,你哥哥來的這一招太厲害了,皇上現在對我大哥有了忌憚之心,要以聯姻連牽製我大哥。”


    “聯姻?”桑芸臉色一變,急了,“聯什麽姻?”


    “和嶽家小姐的婚事啊?”


    “不行!絕對不行!”桑芸比白瑞還激動。


    白染寧看了眼依舊無動於衷的白瑞,長長一歎,“沒辦法,我大哥已經盡力了,如果不答應,皇上就會以抗旨不遵治我大哥的罪。”


    “怎會這樣!”桑芸完全六神無主了。


    白染寧也挺同情她的,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並且,這個人又與自己站在敵對立場。


    “與宰相聯姻,是保住我大哥唯一的辦法,偏偏他不答應。”


    “白瑞,你喜歡那個嶽小姐嗎?”桑芸見過嶽靈旎,對她那副嬌滴滴柔弱弱的樣子嗤之以鼻,她根本配不上白瑞。


    白瑞不說話,還在擺臭臉。


    白染寧都看不下去了:“大哥,這件事總得有個解決辦法,你與其在這裏生悶氣,倒不如我們一起想辦法啊?”


    白瑞神色稍有鬆動:“隻要沒人說你壞話,沒有人詆毀你,我無所謂。”


    白染寧想笑,卻笑不出來,停了停,認真道:“大哥,隻有你在朝一天,我才能安穩一天,你難道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嗎?”


    那些衝著她來的人,不如說是衝著白瑞,衝著白家而來,白家的權勢越高,就越容易遭人嫉妒排擠,或許,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舉,但白家已經站在了這個高處不勝寒的位置,如果主動讓步,絕不會是明哲保身,而是粉身碎骨。


    白瑞心裏頓時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白染寧說的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他總抱著一絲僥幸,或許,皇上隻是忌憚他手中的兵權,不會對白家如何,但聽了白染寧的話,這份沉重的擔憂,就又浮上了心頭。


    難道,真的娶了嶽靈旎,一切才能平息?


    桑芸咬著唇,看看白瑞,再看看白染寧,又是猛地一拍桌子,“有什麽了不起,你們大不了跟我回北秦,我哥哥是惜才之人,絕不會像你們的皇帝一樣,懷疑防備自己的臣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才是為君者該有的氣度!”


    白瑞眉頭一擰,對桑芸這番教唆他做叛徒的話感到十分不悅。


    白染寧在桌下握住白瑞的手,暗示他一定要冷靜。


    桑芸公主言罷,看著白染寧,再道:“哥哥那麽愛你,就算你不能做王後,他也會一輩子對你好的,絕不會像你們的皇帝一樣,這樣傷你的心。”


    哈,聽完桑芸這番話,白染寧都有些懷疑,她會不會是桑棣派來的說客,隻需幾句簡單的激憤之語,就能讓人心甘情願地隨她回北秦?她想的也太簡單了。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嘛!”桑芸氣得直拍桌子,一桌好菜,都被她給糟蹋了。


    若不是看透了桑芸那直白簡單的個性,白染寧估計真要懷疑她的動機,不過她相信,她來大燕的最主要目的,依舊是為了白瑞。一個能為心愛之人獨闖虎穴,拋去金枝玉葉的身份,在浣衣局做粗活累活的女子,怎麽會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


    “我要回宮了。”看了眼天色,已經不早,白染寧惋惜地掃了眼一桌美食,摸摸幹癟的胃:“桑芸公主,大哥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做傻事。”


    桑芸一怔,受寵若驚地指指自己:“你……你讓我看著他?那……那我住哪?”


    “將軍府。”


    “將軍府?”桑芸更驚了。


    白瑞不滿地瞪了眼白染寧:“寧兒,你什麽意思?她怎麽能住我那!”


    白染寧笑眯眯道,“她不住你那住哪?大哥你忍心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露宿街頭?”


    桑芸趕緊附和:“就是就是。”


    白瑞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狠狠瞪了眼給她添麻煩的桑芸,不過作為一個品德優秀的男人,他再氣,也不會打女人。當然,除了在戰場上。


    白染寧拍拍桑芸的肩,提醒一句:“記住,少出門,別讓其他人發現你,我有空會來將軍府找你們的。”


    剛出德祥樓,忽地瞥見一道黑影在對麵巷口閃過。難道蕭祁夜派人跟蹤她?不行,今天與桑芸的談話絕不能傳到宮裏,來不及多想,白染寧立刻緊隨追去。


    躲在房簷上的莫子卿以為她發現了自己,卻不料,她竟朝另一個方向跑去,驚異之下,也連忙跟隨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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