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參軍到祖國西部邊陲的部隊去了之後，餘俊賢兄弟姊妹六個，現在家裏就隻剩下他們四個了。
因為小妹餘文玲年齡尚小，還在上學；而上個星期還在上學的弟弟，因為時常交不起學費，剛剛輟學回來。
兄弟姊妹六人中，每一次，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上一晌或是前一天，剛剛還在學校讀書求知的學生娃，突然之間宣布，自己不再上學了，要在家裏幫父母親幹農活，操持家務，——每每此時，餘俊賢的心裏，常常都會產生一種隱隱作痛的感覺！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隻要這個決定一經做出，或是一經宣布，這就意味著，這個兄弟姐妹的學生時代，就隨之宣告結束了！
這同時也就意味著，要通過上學讀書、考學就業這條路跳出農門，改變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改變這個家庭的命運的理想，隨之破滅汊！
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這輩子，今生今世，就不可能再踏進學校半步了。
十幾年過去了，別的事情，或許已經在餘俊賢的記憶深處，被漸漸磨滅，慢慢淡忘，但他姊妹幾個人的輟學過程，他都記憶猶新！
姊妹六個中，最先輟學的，是他即將出嫁的姐姐餘貞賢。她是因為小學三年級的小數加減法不會運算，在那個風和日麗、暖意融融的春日，和二堂姐一起，告別校門的朕！
然後就是自己的二妹餘蓉賢，她是因為土地下放之後，成人勞力要下地幹活，而牛羊沒人放，才不得已輟學回鄉的。她上到了小學四年級。
餘俊賢自己和他的哥哥餘維賢，是同一年離開學校，結束自己的學生時代的！
哥哥先後參加了三次高考，但由於偏科現象嚴重，整天鑽到寢室，不去教室上課，最終考場失意，名落孫三，無奈報名參軍去了。
而餘俊賢自己在哥哥第三次參加高考的年月，初中畢業，參加了中招考試。但倒黴的是，那一年，中招政策有變，加試體育，成績計入升學總分。餘俊賢因為身體殘疾，體育考了零分。那年的高中錄取分數線是分，可他文化課隻考了分，因而落榜。
第二年，他也曾又去複讀了一個月，但一想起上一年慘遭淘汰的經曆，他便寒了心！——知識沒掌握，再複讀一年可以長進；但自己的身體就這樣了！要是再考體育，自己依然不會過關！
再繼續複讀下去，已毫無意義，於是他選擇了離開！
可誰曾想，偏偏就在第二年，國家又取消了體育加試政策。餘俊賢得知這個消息，腸子都悔成青的了，可命中注定，造化弄人，誰也沒有長前後眼啊！
就這樣，餘俊賢極富戲劇性和傳奇色彩的一生，就這樣緩緩拉開了序幕！這時候，姊妹六人中，就剩下了三弟和小妹，還在上學讀書。
餘俊賢本來想著，現在社會發展了，生活條件變好了，溫飽問題解決了，弟妹應該不會再輟學了吧。可誰知家庭經濟依然不景氣。弟妹每學期為數不多的學雜費，父親總是不能如期按時交到他們手上。
被逼無奈的弟弟，曾先後幾次跑到花莊的舅舅家裏，去給他們要錢交學費。時間長了，弟弟一賭氣，就搬著書回家來了。
可令餘俊賢感到奇怪的是，無論她們姊妹中哪一個提出輟學回家，父親從來都沒有提出哪怕一個字的異議！以至於餘俊賢常常產生這樣的聯想：
父親巴不得他們幾個一個一個從學校回來呢！因為他實在是沒有能力掙到更多的錢，供他們一個個把學上到底！
直到現在，這成了他大腦中一道揮之不去的殘酷印記，曆久彌新，曆曆如昨，難以忘懷！
雖然家中還有他們兄妹四人，但幫助父親幹重體力活的，就隻有餘俊賢和他的弟弟餘宏賢了。因為二妹年齡尚小，隻能當個牛倌；而姐姐從小輟學在家，幫父母操持這個家庭，從生產隊時期一直幹到土地下放。
現在，姐姐眼看已是二十出頭的大姑娘了。婚事早已定下，婚期也已臨近，很快就會嫁過去，擁有自己的家庭，和媽媽一樣，成為一名家庭主婦的。
所以，眼下地裏的農活，一般由弟兄兩個幫助父母去做，姐姐一般在家操持一些家務。
眼下正處在冬春交替的雨水時節。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
餘俊賢所在的千名溝，可能是由於土壤環境的影響，不管是東西南北的那個方向，從四周聚攏來的大大小小的五道山嶺，都是上半部分光禿禿的，最多長一些大大小小的灌木叢。
每年一到冬春時節，落光了葉子的灌木叢，站在遠處一望，到處呈現出藍瑩瑩、灰蒙蒙的一片，絲毫不能遮掩裸露在外的青石山、石渣岩和黃土嶺的荒涼和蕭索。
而靠近山根的部分，或許是由於土層較厚實的緣故，則生長著整片整片的茂密的櫟樹林；靠近大清河兩岸的部分山脊上，則生長著成片成片的鬱鬱蔥蔥的柏樹林。
因此，盛夏時節，櫟樹林裏遮天蔽日，涼爽無比，更是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隻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廣大的豫西地區，尚處在相對貧窮落後的時期。老百姓們整天忙忙碌碌的，一年到頭，也隻能勉強解決溫飽問題。
他們還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談情說愛。因此，自然辜負了這大片大片的大好的戀愛環境。
到了冬春時節，落光了葉子的一道道櫟樹林，變成了一道道藍色的屏障，護衛著山上山下的層層梯田，保佑著生活在這片熱土上的子民們，世世代代，在這裏繁衍生息，耕讀持家。
人道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每看到這種情景，餘俊賢就禁不住百感交集，思緒萬千！
自然造化，真的是神奇無比啊！在他們村的方圓左近，再沒有一個自然村，能和他們千名溝相提並論，並駕齊驅！
土壤肥沃，物產豐富：大到山林木材，小到荊梢糊葉；山坡上有的，別的村子裏沒有；地裏種的莊稼，那長勢似乎也比別村的好！
——這絕對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餘俊賢覺得，這隻能說是他們村的父老鄉親，占住了天時，得到了地利，贏得了人和！
至於柴米油鹽，吃水，用電，走路等等，衣食住行，方方麵麵所需要的東西，凡所應有的，千名溝無所不有。可以說是附近十裏八村最富庶的村子！
而僅僅和千名溝一嶺之隔的花莊、溝口、虎穴溝、廟坡山、沙窩、牛家莊等等，要麽是沒有水吃，要麽是交通不便，要麽是土地貧瘠，要麽是偏僻閉塞，山高穀深！
——最最讓餘俊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便同是一道千名溝，千前溝和千後溝，就有著天壤之別：千前溝在一道小山窪的窪底，有一大一小兩口水井，整年累月，無論天有多旱，那山泉水永遠都在汩汩的流淌！
可千後溝就不行了！人老幾輩，一直都在為人畜吃水問題而努力，而奮鬥，而發愁！
在生產隊大集體的時候，前前後後打了好幾口井，有大的，有小的，有深的，有淺的，有粗的，有細的。為此還死傷了好幾口人，可到現在，依然是沒水吃！
一到天旱時候，男女老少，車拉肩挑，整天隻幹一件事：運水！
土地承包下放到各家各戶至今，千名溝和別的村子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他們不但分了承包的土地，還分了承包的林坡。
眼看林坡分到農戶已經七八年了，其他人家有勞力的，山坡上的樹木，已經砍伐了一遍。可餘俊賢家，由於勞力少，人手缺，直到今年過了年後，父親才下定決心：開始伐坡！
然而，就在這場伐木戰役剛剛打響的同時，深知老二餘俊賢提親成家無望的父親，不知何時，已經在暗中托了自己的知心朋友，來給老三兒子餘宏賢上門提親來了！
當餘俊賢清醒地意識到，父親此舉等於說是在向自己宣告，近期想解決你的婚姻大事問題，不太可能；甚至也有可能打一輩子光棍時，餘俊賢的心裏會怎麽想，怕是每一個人都能想象得到的！
餘俊賢不好意思當著媒人的麵發作，和父親鬧翻，讓父親下不來台！再說了，他的問題是明擺著的，完全是自身因素造成的！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再說父親什麽！
可憐天下父母心嘛！別說自己身體殘疾，想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確實困難！——就是自己是正常人，真要由於某種原因暫時提不成親，難道會因為你是老二，就把下麵幾個弟妹的終身大事全部給耽誤了不成？
這是斷斷不可能的！
要知道，父母不是光你一個餘俊賢的父母啊，他們是兄弟姊妹六人共同的父母！
更何況，他們餘家，在當時當地，家庭條件並不是太好的，家底家境，也不是本村最殷實的！
在生產隊時，他們家年年欠款，分不到紅；土地下放時，生產隊的房子、樹木、牛羊、農機等值錢的生產資料，全部盡著他們存款戶分！像他們這樣的欠款戶，基本上是一無所有，什麽也沒有分到！
這就形成了這樣一個怎麽也擺脫不了的宿命怪圈：因為沒有勞力，掙工分少，整年欠款，家裏特窮；因為欠款，土地承包下放分東西時，他們什麽也沒有分到，這就讓他們雪上加霜，窮得更很了！
再說，他們的父母也不屬於那種特別有能耐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耽誤了他餘俊賢，隻是耽誤了他一個人！要是因此耽誤了弟妹幾個的終身大事，那可就釀成悲劇，耽誤大事了！
何況，他的父母親，為了他說媳婦的事，這幾年真的是盡心盡力了！他的婚事也因此成了壓在父母心上的一座大山，成了父母的一塊心病！
即便如此，——盡管餘俊賢也讀了不少的書，通曉不少事理，可他怎麽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父母竟然撇開了他不管不問，直接托人給老三提親來了！
這不是亂了套嗎？
這不是故意在往他的臉上，撲擦撲擦打耳刮子的嗎？
在餘俊賢看來，不管父母心裏怎麽想，你這做弟弟的，總得替我這當哥哥的想一想啊！哪怕是說幾句寬心的話，在父母麵前略微表示一下“哥哥家不成，我先不要提親”這層意思也好啊！
可是讓餘俊賢惱火的是：弟弟並沒有這樣做！反而大有就坡騎驢、順勢下台階的意思！似乎這並沒有什麽異常，一副自然而然、心安理得的樣子！
這不明擺著是在欺負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欺負他餘俊賢這當哥的，沒本事，沒能耐嗎？
於是，一股長時間積聚起來的無名業火，在那個春寒料峭的初春的早晨，就像火山爆發一樣，一發而不可收拾，一股腦全部集中到弟弟一個人身上去了！
現在想來，餘俊賢覺得，那種情形，很有點兒像西方世界兩個情敵之間，為了爭奪一個戀人，而相約進行的你死我活的殊死決鬥！
給弟弟提親的媒人，還在屋裏和父親談著正事。弟弟因為是當事人，是主角，因此也在現場。而他這個當哥哥的，很明顯，倒成了一個多餘的、不受歡迎的人！
既然自己在場，臉上又沒有什麽光彩，——所以吃完了早飯，餘俊賢就先到房後的那片空地上，打節煤柱，鋸櫟樹去了。
過了一會兒，喜氣洋洋的弟弟，也來到了打節樹木的場地。那一刻，餘俊賢看見興衝衝的弟弟來到了自己麵前，好像在有意嘲笑自己似的，兩眼都要變成黑的了！於是乎，張嘴就罵開了——
“在家裏拱著興唄，急著出來幹什麽？天還不黑哩，幹活有的是時間！”
剛剛還在興頭上的餘宏賢，被哥哥莫名其妙的這麽一頓搶白，登時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他。
他當然不知道，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哥哥，還和他有說有笑的，為什麽過了一夜起來，今天早上，怎麽突然之間，為什麽會變得這麽蠻橫粗暴，不講道理，不可理喻！
因為小妹餘文玲年齡尚小，還在上學；而上個星期還在上學的弟弟，因為時常交不起學費，剛剛輟學回來。
兄弟姊妹六人中，每一次，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上一晌或是前一天，剛剛還在學校讀書求知的學生娃，突然之間宣布，自己不再上學了，要在家裏幫父母親幹農活，操持家務，——每每此時，餘俊賢的心裏，常常都會產生一種隱隱作痛的感覺！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隻要這個決定一經做出，或是一經宣布，這就意味著，這個兄弟姐妹的學生時代，就隨之宣告結束了！
這同時也就意味著，要通過上學讀書、考學就業這條路跳出農門，改變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改變這個家庭的命運的理想，隨之破滅汊！
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這輩子，今生今世，就不可能再踏進學校半步了。
十幾年過去了，別的事情，或許已經在餘俊賢的記憶深處，被漸漸磨滅，慢慢淡忘，但他姊妹幾個人的輟學過程，他都記憶猶新！
姊妹六個中，最先輟學的，是他即將出嫁的姐姐餘貞賢。她是因為小學三年級的小數加減法不會運算，在那個風和日麗、暖意融融的春日，和二堂姐一起，告別校門的朕！
然後就是自己的二妹餘蓉賢，她是因為土地下放之後，成人勞力要下地幹活，而牛羊沒人放，才不得已輟學回鄉的。她上到了小學四年級。
餘俊賢自己和他的哥哥餘維賢，是同一年離開學校，結束自己的學生時代的！
哥哥先後參加了三次高考，但由於偏科現象嚴重，整天鑽到寢室，不去教室上課，最終考場失意，名落孫三，無奈報名參軍去了。
而餘俊賢自己在哥哥第三次參加高考的年月，初中畢業，參加了中招考試。但倒黴的是，那一年，中招政策有變，加試體育，成績計入升學總分。餘俊賢因為身體殘疾，體育考了零分。那年的高中錄取分數線是分，可他文化課隻考了分，因而落榜。
第二年，他也曾又去複讀了一個月，但一想起上一年慘遭淘汰的經曆，他便寒了心！——知識沒掌握，再複讀一年可以長進；但自己的身體就這樣了！要是再考體育，自己依然不會過關！
再繼續複讀下去，已毫無意義，於是他選擇了離開！
可誰曾想，偏偏就在第二年，國家又取消了體育加試政策。餘俊賢得知這個消息，腸子都悔成青的了，可命中注定，造化弄人，誰也沒有長前後眼啊！
就這樣，餘俊賢極富戲劇性和傳奇色彩的一生，就這樣緩緩拉開了序幕！這時候，姊妹六人中，就剩下了三弟和小妹，還在上學讀書。
餘俊賢本來想著，現在社會發展了，生活條件變好了，溫飽問題解決了，弟妹應該不會再輟學了吧。可誰知家庭經濟依然不景氣。弟妹每學期為數不多的學雜費，父親總是不能如期按時交到他們手上。
被逼無奈的弟弟，曾先後幾次跑到花莊的舅舅家裏，去給他們要錢交學費。時間長了，弟弟一賭氣，就搬著書回家來了。
可令餘俊賢感到奇怪的是，無論她們姊妹中哪一個提出輟學回家，父親從來都沒有提出哪怕一個字的異議！以至於餘俊賢常常產生這樣的聯想：
父親巴不得他們幾個一個一個從學校回來呢！因為他實在是沒有能力掙到更多的錢，供他們一個個把學上到底！
直到現在，這成了他大腦中一道揮之不去的殘酷印記，曆久彌新，曆曆如昨，難以忘懷！
雖然家中還有他們兄妹四人，但幫助父親幹重體力活的，就隻有餘俊賢和他的弟弟餘宏賢了。因為二妹年齡尚小，隻能當個牛倌；而姐姐從小輟學在家，幫父母操持這個家庭，從生產隊時期一直幹到土地下放。
現在，姐姐眼看已是二十出頭的大姑娘了。婚事早已定下，婚期也已臨近，很快就會嫁過去，擁有自己的家庭，和媽媽一樣，成為一名家庭主婦的。
所以，眼下地裏的農活，一般由弟兄兩個幫助父母去做，姐姐一般在家操持一些家務。
眼下正處在冬春交替的雨水時節。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
餘俊賢所在的千名溝，可能是由於土壤環境的影響，不管是東西南北的那個方向，從四周聚攏來的大大小小的五道山嶺，都是上半部分光禿禿的，最多長一些大大小小的灌木叢。
每年一到冬春時節，落光了葉子的灌木叢，站在遠處一望，到處呈現出藍瑩瑩、灰蒙蒙的一片，絲毫不能遮掩裸露在外的青石山、石渣岩和黃土嶺的荒涼和蕭索。
而靠近山根的部分，或許是由於土層較厚實的緣故，則生長著整片整片的茂密的櫟樹林；靠近大清河兩岸的部分山脊上，則生長著成片成片的鬱鬱蔥蔥的柏樹林。
因此，盛夏時節，櫟樹林裏遮天蔽日，涼爽無比，更是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隻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廣大的豫西地區，尚處在相對貧窮落後的時期。老百姓們整天忙忙碌碌的，一年到頭，也隻能勉強解決溫飽問題。
他們還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談情說愛。因此，自然辜負了這大片大片的大好的戀愛環境。
到了冬春時節，落光了葉子的一道道櫟樹林，變成了一道道藍色的屏障，護衛著山上山下的層層梯田，保佑著生活在這片熱土上的子民們，世世代代，在這裏繁衍生息，耕讀持家。
人道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每看到這種情景，餘俊賢就禁不住百感交集，思緒萬千！
自然造化，真的是神奇無比啊！在他們村的方圓左近，再沒有一個自然村，能和他們千名溝相提並論，並駕齊驅！
土壤肥沃，物產豐富：大到山林木材，小到荊梢糊葉；山坡上有的，別的村子裏沒有；地裏種的莊稼，那長勢似乎也比別村的好！
——這絕對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餘俊賢覺得，這隻能說是他們村的父老鄉親，占住了天時，得到了地利，贏得了人和！
至於柴米油鹽，吃水，用電，走路等等，衣食住行，方方麵麵所需要的東西，凡所應有的，千名溝無所不有。可以說是附近十裏八村最富庶的村子！
而僅僅和千名溝一嶺之隔的花莊、溝口、虎穴溝、廟坡山、沙窩、牛家莊等等，要麽是沒有水吃，要麽是交通不便，要麽是土地貧瘠，要麽是偏僻閉塞，山高穀深！
——最最讓餘俊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便同是一道千名溝，千前溝和千後溝，就有著天壤之別：千前溝在一道小山窪的窪底，有一大一小兩口水井，整年累月，無論天有多旱，那山泉水永遠都在汩汩的流淌！
可千後溝就不行了！人老幾輩，一直都在為人畜吃水問題而努力，而奮鬥，而發愁！
在生產隊大集體的時候，前前後後打了好幾口井，有大的，有小的，有深的，有淺的，有粗的，有細的。為此還死傷了好幾口人，可到現在，依然是沒水吃！
一到天旱時候，男女老少，車拉肩挑，整天隻幹一件事：運水！
土地承包下放到各家各戶至今，千名溝和別的村子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他們不但分了承包的土地，還分了承包的林坡。
眼看林坡分到農戶已經七八年了，其他人家有勞力的，山坡上的樹木，已經砍伐了一遍。可餘俊賢家，由於勞力少，人手缺，直到今年過了年後，父親才下定決心：開始伐坡！
然而，就在這場伐木戰役剛剛打響的同時，深知老二餘俊賢提親成家無望的父親，不知何時，已經在暗中托了自己的知心朋友，來給老三兒子餘宏賢上門提親來了！
當餘俊賢清醒地意識到，父親此舉等於說是在向自己宣告，近期想解決你的婚姻大事問題，不太可能；甚至也有可能打一輩子光棍時，餘俊賢的心裏會怎麽想，怕是每一個人都能想象得到的！
餘俊賢不好意思當著媒人的麵發作，和父親鬧翻，讓父親下不來台！再說了，他的問題是明擺著的，完全是自身因素造成的！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再說父親什麽！
可憐天下父母心嘛！別說自己身體殘疾，想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確實困難！——就是自己是正常人，真要由於某種原因暫時提不成親，難道會因為你是老二，就把下麵幾個弟妹的終身大事全部給耽誤了不成？
這是斷斷不可能的！
要知道，父母不是光你一個餘俊賢的父母啊，他們是兄弟姊妹六人共同的父母！
更何況，他們餘家，在當時當地，家庭條件並不是太好的，家底家境，也不是本村最殷實的！
在生產隊時，他們家年年欠款，分不到紅；土地下放時，生產隊的房子、樹木、牛羊、農機等值錢的生產資料，全部盡著他們存款戶分！像他們這樣的欠款戶，基本上是一無所有，什麽也沒有分到！
這就形成了這樣一個怎麽也擺脫不了的宿命怪圈：因為沒有勞力，掙工分少，整年欠款，家裏特窮；因為欠款，土地承包下放分東西時，他們什麽也沒有分到，這就讓他們雪上加霜，窮得更很了！
再說，他們的父母也不屬於那種特別有能耐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耽誤了他餘俊賢，隻是耽誤了他一個人！要是因此耽誤了弟妹幾個的終身大事，那可就釀成悲劇，耽誤大事了！
何況，他的父母親，為了他說媳婦的事，這幾年真的是盡心盡力了！他的婚事也因此成了壓在父母心上的一座大山，成了父母的一塊心病！
即便如此，——盡管餘俊賢也讀了不少的書，通曉不少事理，可他怎麽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父母竟然撇開了他不管不問，直接托人給老三提親來了！
這不是亂了套嗎？
這不是故意在往他的臉上，撲擦撲擦打耳刮子的嗎？
在餘俊賢看來，不管父母心裏怎麽想，你這做弟弟的，總得替我這當哥哥的想一想啊！哪怕是說幾句寬心的話，在父母麵前略微表示一下“哥哥家不成，我先不要提親”這層意思也好啊！
可是讓餘俊賢惱火的是：弟弟並沒有這樣做！反而大有就坡騎驢、順勢下台階的意思！似乎這並沒有什麽異常，一副自然而然、心安理得的樣子！
這不明擺著是在欺負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欺負他餘俊賢這當哥的，沒本事，沒能耐嗎？
於是，一股長時間積聚起來的無名業火，在那個春寒料峭的初春的早晨，就像火山爆發一樣，一發而不可收拾，一股腦全部集中到弟弟一個人身上去了！
現在想來，餘俊賢覺得，那種情形，很有點兒像西方世界兩個情敵之間，為了爭奪一個戀人，而相約進行的你死我活的殊死決鬥！
給弟弟提親的媒人，還在屋裏和父親談著正事。弟弟因為是當事人，是主角，因此也在現場。而他這個當哥哥的，很明顯，倒成了一個多餘的、不受歡迎的人！
既然自己在場，臉上又沒有什麽光彩，——所以吃完了早飯，餘俊賢就先到房後的那片空地上，打節煤柱，鋸櫟樹去了。
過了一會兒，喜氣洋洋的弟弟，也來到了打節樹木的場地。那一刻，餘俊賢看見興衝衝的弟弟來到了自己麵前，好像在有意嘲笑自己似的，兩眼都要變成黑的了！於是乎，張嘴就罵開了——
“在家裏拱著興唄，急著出來幹什麽？天還不黑哩，幹活有的是時間！”
剛剛還在興頭上的餘宏賢，被哥哥莫名其妙的這麽一頓搶白，登時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他。
他當然不知道，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哥哥，還和他有說有笑的，為什麽過了一夜起來，今天早上，怎麽突然之間，為什麽會變得這麽蠻橫粗暴，不講道理，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