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漢紅不高興,醒來就不高興,雖然早就已經醒了,是被早早起來的文學清鬧醒的,卻依然賴在溫暖的被窩裏不想起來。因為她從昨天晚上就不高興,而且拒絕與那個運輸機械廠的廠長同床,可那位工程師卻毫不在意,兩人之間的冷戰已經持續了很久,一個人睡覺也很習慣,甚至還能從那個老實人的眼裏看到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就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安,這樣的家夥難道不想和她上床?難道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原來的起因很簡單,她對她的老公建議:“十一黃金周我們學校的老師都出去旅遊了,我們也開著車去雲南玩玩吧?”


    “不行!”文學清很堅決地回絕了她:“不是對你說過嗎?什麽時候都可以出去,就是這個國慶哪兒都不能去,百佳公司的慶典,大力的婚宴,我能走得開嗎?再說我對遊山玩水沒有興趣,玩得難受。要去你自己去!”


    徐漢紅是一個有些嬌小的女人,皮膚有些白、走路有些搖搖擺擺的、長得還算勻稱、不大的眼睛也有些嫵媚,一旦笑起來還是有些迷人的,隻是那位龍家大少不喜歡她,也對她很冷淡,說她有一股“狐妖”的感覺,他的師傅楊大爹就會打他一下、罵他一句,罵得不厲害,打得也不痛,還把自己剛剛沏好的鄧村綠茶給他喝。背人的時候還曾經表揚過他:“眼光不錯,隻是有些東西就是看出來了也不能說。”


    “不明白。”龍嘯天就會實話實說:“為什麽呢?”


    他就會遭到一頓臭罵,還會遭到一頓痛扁。


    徐漢紅是個嬌生慣養的女人,她總是自己躲在家裏對著梳妝台的鏡子欣賞自己,雖然她所在的二十四號樓如今聲稱有五大美人,她卻堅持把自己列入五大美人之列,那個張圓媛不是沒有住進二十四號樓嗎?她可是文太太。


    徐漢紅感覺自己的身材不錯、臉蛋也不錯,隻是個子矮了一點、那副近視眼鏡有些煞風景。當然她也會戴隱形眼鏡,隻是太麻煩,又怕感染,想去做激光手術,卻又膽怯,隻好委屈自己的秋波蕩漾的雙眸了。她已經偷偷的在前衛門診做過去皺紋、除斑點和**手術,吹得天花亂墜,效果卻不怎麽好。文學清是知道的,每當兩口子偶爾有了情緒親熱的時候,他從不用手把玩著她的兩個乳峰,徐漢紅會提出抗議,那個文廠長卻對她的那一對肉球發出嘲笑:“幾千元就是這樣的效果?”


    黎老板從來不說她的壞話,因為他喜歡她這樣嬌小的女人,因為他認為她是最完美的,因為他和她在一起感到很愉悅,很盡興,兩個人不到累得半死絕不會分開;趙清波卻對那兩個填充了化學物質的乳峰愛不釋手,他揉捏的水平令人吃驚,也令她陶醉,不過他並不是僅僅對她的胸部感興趣,那個不到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可是個貪得無厭的家夥。他會把她帶到離幸福的巔峰一步之遙的地方止步不前,然後提出自己的條件,那種神魂顛倒的時刻,無論什麽要求她都會答應。


    文學清是她的老公,大學讀的就是機械和工業自動化,畢業後本來有一份舒舒服服的工作在等著他,他也的確去上班了,那是一家煙廠,找了一份坐辦公室、耍筆杆子、敲計算器、玩電腦的工作,他西裝革履,夾一個提包,每天八小時,隻是有些心不在焉,有一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意識在裏麵,就是結了婚,因為沒有孩子,就更覺得無精打采的。後來迷迷糊糊的過了幾年,卻聽信了舒雲翔的一番鼓吹,有了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就毅然決然的辭職不幹了。


    文學清是南正街號稱“南正十雄”的老大,朋友自然多,根本不顧徐漢紅的反對,也不怕她在家裏和他天天吵架,東挪西湊的找三朋四友湊了一些錢,還找銀行貸了一筆款,在這座城市的東山頂上的一個偏僻之處辦了一家運輸機械廠,剛開始的時候,說是工廠,不過就是一家做手推車的作坊。文學清卻天天騎著他的那輛自行車興致勃勃地去他的工廠,而且經常忙得白天黑夜的連軸轉。


    徐漢紅簡直快氣瘋了,甚至懷疑他是神智錯亂,思維和感覺都有些不合常理,從來沒聽說過,放著辦公室不坐,偏偏要去辦什麽工廠?那麽多財大氣粗的國有企業也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折戟沉沙,他還不知死活的去辦什麽機械廠?那就是不識時務,那就是拿雞蛋和石頭碰,那就是精神病患者。


    她也曾苦口婆心的勸過他放棄,“創業不是那麽容易的。”而且向他提出了最後通牒:“要廠還是要我,二者必居其一!”


    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窩在家裏埋著頭抽了一天的煙,晚上又和他的那些兒時的夥伴談了整整一個通宵,到天亮的時候回家了,在她的床頭站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又騎著那輛破車到他的工廠裏去了。她就怒發衝冠的決定與他分道揚鑣,收拾好行李搬回娘家裏去了。結果不出半個月,她就乖乖的跟著他又回去了,家裏不歡迎她這個任性而又出了嫁的女兒,她的那個妹妹徐漢美還恬不知恥地說:“姐夫那麽對姐姐好,你還不滿意,要不咱們姐妹易嫁,我嫁給姐夫算了。”


    徐漢紅差點瘋了:“漢美,你敢?”


    “有什麽不敢的?姐姐不要,讓給妹妹也很自然嘛。”那個時候,徐家妹子還是大學的女生,卻一點也不害臊,還會唱那首張惠妹的歌:“春天風會笑,唱來歌聲俏,你就像隻快樂鳥。夏天日頭炎,綠野在燃燒,你讓世界更美好。記得你的笑,記得你的好,是山林裏的歌謠。我是一片草,被溫柔擁抱,我想你一定知道……”


    從那個時候起,這位嬌小的小學老師就一直在和自己的老公斷斷續續的進行著冷戰,當然也不僅僅是因為那座運輸機械廠的事。徐漢紅也曾經和她的妹妹去過那家運輸機械廠,一個高高的陡坡上去,就在山頂的一家早已破產倒閉的鄉鎮企業的大院裏,破舊不堪的兩棟樓房是他們的辦公室和各種倉庫,還有幾個千瘡百孔的用石棉瓦搭成房頂的大車間,殘破的水泥大院裏堆滿了正在進行噴漆的皮帶運輸機的各種金屬配件,從支架到各種規格的托輥、從減震彈簧到大卷的橡膠運輸帶,還有用木箱裝著的大大小小的電動機和減速電機。


    廠區的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油漆味道,有幾十個工人在忙碌著,有人和徐漢美打招呼,誰也不認識她這個老板娘,電焊的弧光和車床的轟鳴夾雜在一起,還有鐵錘敲擊鋼板的巨響。文學清就和幾個工人模樣的人蹲在肮髒的、布滿塵土的地上,不知在說著什麽,全是工作服,全是被油汙弄髒的臉,全是散發著鐵屑味道的頭發,全是聚精會神地專注,根本分不出來一個是廠長,哪一個是工人。徐漢紅厭惡的用手捂住鼻子,想對徐漢美說些什麽,她發現妹妹根本沒聽見她的話,而是用那種關切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夫,小學老師後來想起了一個形容詞:含情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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