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各種通天術法造成的隆隆聲不絕於耳,越來越多的古地蠻獸趕來,就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陳念看著遠處這一切,神色不再泛起波瀾,慢慢將目光轉移到不遠處那幾個不停顫抖的藍星人身上。


    為首的那個人,相貌極其醜陋,整個人的皮膚幹褶如屍,一雙眸子緊緊盯著湖泊上的動靜,深深凹陷的臉頰搭配上高高的顴骨,讓他看起來就像木乃伊一般。


    而他後麵那幾個,高矮胖瘦各不一樣,但怎麽看都透露著類似的氣質,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形容的話,那就是奸詐小人。


    陳念躲在暗處直皺眉,這幾個家夥光從氣息上來看就沒一個好東西,俗話講相由心生,光憑這一副長相,就感覺他們不像有個好心的。


    “會長,咱們...咱們要不跑吧。”


    其中一個矮子講話哆哆嗦嗦,朝著最前麵那個幹屍一樣的家夥顫聲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再等等,現在走就得不到庇護,死的會更快!”


    被稱作會長的男人正是林清,他惡狠狠地回答了一句,眼神裏既有畏懼,又泛著某種狠厲。


    他按照主人的話,在剛進入秘境的時候就通過共助會的名頭聯絡了好些人,而絕大多數都被他哄騙,最後獻祭給了地獄三頭犬,此時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之所以還能活著,不是這對主仆大發善心,而是石棺的變故太過突然,根本還沒來得及下手。


    林清早已被地獄三頭犬栓得死死的,而且他因為獻祭一事討了歡心,還被獎賞了蛻凡之物,此時竟然已經有了15級的修為。


    這不由更讓他認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形勢比人強,不能反抗的時候那就挑個舒服的姿勢享受。


    很顯然,他已經適應在這種連狗都不如的日子裏。


    “會長?”


    陳念聽到他們的對話,先是一怔,隨即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不會這麽巧吧?


    難道這個家夥就是共助會那個林清?


    那就真是山水有相逢...


    陳念悄悄靠近一些,方便他觀察的更清楚,等合適的時機再出手,好好拷問一番。


    遠處湖上的大戰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種種神通接連不絕,卻被一股奇異的力量限製在湖泊範圍之內,任裏邊打得天翻地覆,外界卻是波瀾不驚,再也沒有剛才那種風卷殘雲的壓迫感。


    那些從遠處奔襲而來的凶獸,遮雲蔽日,抵達後沒有絲毫停留,直接鑽進了湖泊戰局之中,源源不斷,絡繹不絕。


    陳念此時已經無法看清裏邊的情形,他十分想要和王老三再次聯係,但奈何對方根本沒有回應。


    那聲“走”猶在耳邊,像是在提示著他馬上會發生不可預兆的凶險,但思來想去,陳念實在是想不出附身王老三的那團意識到底想要做什麽,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對方在背後主導,那麽不可能僅僅是為了引誘那幾個其他種族的家夥到來,必然會有更深層次的圖謀。


    正想著,湖泊內忽然光華大盛,一道身影倒飛而出,鮮血四濺,居然是鬼魔族的強者!


    陳念還沒等作出反應,隻見天空之上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玄武虛影,照比剛才的還要誇張上百倍不止,光是那顆頭顱,便已經壓蓋了大半的蒼穹!


    隻見玄武虛影張開滔天巨口,直奔倒飛的鬼魔族強者而去,洶湧澎湃的力量如同汪洋一般在起伏,所過之處一切草木化作齏粉。


    “這種力量簡直可怕到極致,哪怕破開仙境也會有所不敵!”


    陳念難掩震撼,此時紙道人於隱蔽處搖搖欲墜,若不是他飛快後撤一段距離,恐怕也會被這股力量撕裂。


    那幾個藍星人此時也顧不上其他,慌忙逃竄開來,落於最後麵的兩人跑得較慢,忽然身軀停滯,就像陷入了泥濘的沼澤,全身變得透明,血液在燃燒,五髒六腑快速焦糊,接著是血肉與骨骼,於刹那間化成飛灰。


    他們死亡前那種恐怖的表情,讓剩下幾個僥幸活下來的人都感覺陣陣恐懼,尤其是剛才出聲的那個矮子,心驚膽顫問道:“會長,我們還是跑吧!”


    如果再晚一步,恐怕他們也是那樣的下場。


    領頭的林清眼眸裏閃過一絲決然,他本來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此時的變故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於內心裏覺得,即便是地獄三頭犬也會無法全身而退。


    “跑!”


    話音剛落,他絲毫不停留,拔腿就朝著遠處飛奔而去,絲毫沒有關心身後幾人跟不跟得上。


    陳念眼眸一亮,機會來了。


    他在原地留下一個紙道人躲起來,隨即又放出一個跟了上去,正愁不知道怎麽一網打盡,卻有魚兒們自己送上門。


    逃命的時刻就在眼前,那幾個藍星人此時慌不擇路,又不敢離開林清太遠,畢竟論實力,他們誰都比不上這個會長。


    陳念悄然尾隨,不知不覺間竟然遠離了那片湖泊,天色漸漸漆黑,但仍能看見遠處那頭巨大的玄武虛影依舊在奮戰廝殺,鬼魔族的強者雖然不敵,可還在頑強抵抗。


    前方,林清等人終於停下了腳步,一個個手拄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息著,不時望向後方,眼神裏難掩驚懼。


    “會長,這裏應該算是安全了,我們下一步要去哪啊?”


    還是那個矮子,他看起來很願意和林清套近乎,此時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詢問道。


    “你們還是要在聊天頻道裏繼續召集共助會的人,人多力量大,我們才能在這個鬼地方有保障!”


    林清思索片刻,那張宛若幹屍般的臉上浮現一抹怨毒,道:“別忘了,浮生那個陳念也來秘境了,雖然現在沒有遇到,但早晚會碰見,我們必須拿他開刀,才能奠定共助會的威名!”


    陳念躲在暗處聽到這番話,不由一愣,好家夥,還真是那個林清,而且到現在這種地步居然還想著針對自己。


    他沒有急著獻身,打算再聽聽看有沒有什麽其他的消息,就見矮子連聲附和道:“對對,會長,那個浮生陳念,我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仗著文明發展的快,整日裏一副高傲自大的模樣,簡直恨死個人。”


    陳念啞然,自己壓根就沒在聊天頻道裏出現過幾回,何來高傲自大一說,這群家夥倒對得起這幅歪瓜裂棗的長相,心思扭曲至極。


    “不過是沽名釣譽的垃圾,誰知道他有沒有什麽投機的手段,論實力,可能屁都不是。”


    林清最喜歡別人奉承自己貶低陳念,嘴角咧開一抹不屑的笑容,他在遇到地獄三頭犬的變化之後,便猜測這個世界絕非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說不定那個陳念也是在給別的種族當狗,才換來快速發育的機會。


    往往陰險小人,隻喜歡以極大的惡意揣測別人,生怕他們過得比自己好,倘若真是這樣,便隻會用最惡毒的想法去構陷汙蔑。


    “會長,你說的太對了,咱們共助會的兄弟全都是這個想法,什麽狗屁浮生,真要是在這裏遇到,老子打得他屎都出來!”


    另一個相對魁梧的中年男人此時插嘴開口,誇張的語氣引來旁邊幾人哈哈大笑,一時間,各種汙言穢語不絕於耳,好像都忘記了上一刻眾人還在奪命逃亡。


    “我就在這兒,要不要你試試看?”


    陳念緩緩從林中走了出來,絲毫沒有動怒,反而是頗為玩味地看著他們。


    “你是誰!”


    共助會幾人連忙湊在一團,下意識躲在林清身後,驚恐地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青衫男子。


    林清也有些慌亂,他根本沒有發現周圍有人隱藏,還以為這裏已經安全了,此時趕忙問道:“藍星人?”


    “你聾?還是我說的不夠清楚?”


    陳念瞥了林清一眼,伸手指了指剛才說要打他的那個家夥,笑問道:“躲後麵幹什麽,不是要當麵揍我嗎?”


    “你是浮生那個陳念!”


    林清這時才醒悟過來,咬牙切齒地開口,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來的這麽大怨氣:“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陳念掏了掏耳朵,實在是懶得廢話,對付這群家夥,他連拔劍術都不需要用。


    “我今天心情其實很不好。”


    他慢慢把袖子卷起,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因為我發現好多事情脫離了我的預想。”


    他擰了擰手腕。


    “所以我想打人。”


    “砰!”


    一瞬間,那剛才放出狂言的魁梧男人隻覺眼前一黑,被狠狠砸在地麵,一隻腳猛地踩在他頭上,劇痛瞬間襲遍全身,大汗淋漓。


    陳念彎腰俯身,麵無表情問道:“你還手啊?”


    腳下微微用力,地麵瞬間凹陷幾分。


    魁梧男人實在吃痛難忍,臉色慘白:“對...對不...”


    其他共助會成員,此時擁到一處,卻不是要還擊,而是躲在林清後麵厲聲喝道:“姓陳的,你別以為我們怕了你!”


    “我們會長要是出手,你就死定了!”


    陳念根本沒在意周圍的叫罵,隻是盯著那麵露恐懼之色的魁梧男人,低聲開口,像是自言自語:“這個世界很大,螞蟻打架,想必不會引來注意吧。”


    “既然都是螞蟻,不好好謀生,為什麽總要去惦記詆毀別人呢?”


    “我不明白。”


    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魁梧男人整個胸口猛地塌陷進去,連最後的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鮮血四濺,脖子一歪,直接沒了氣息。


    陳念緩緩回頭,看向剩餘幾個慌張後退的共助會成員,輕聲道:“你們這麽記恨我,為什麽不出手?”


    “你們不是叫做共助會嗎?”


    幾個人想要四散逃竄,試圖遠離這個危險的年輕人,卻驚恐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麵容俊雅,卻渾身上下透發著冰冷的青衫男子慢慢走近。


    一時間,所有人如墜冰窟,比剛在湖邊之時還要遍體生寒。


    方才隻是旁觀大戰,此時卻是死神來到麵前。


    “陳...陳會長,我們共助會對你沒有惡意...”


    林清慌亂無比,再也沒有之前的狂妄,他心中恨極了隻知道躲在自己後麵的那幾個家夥,在看到陳念的出手後,他連反抗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又開始暗暗祈禱地獄三頭犬趕緊出現,好吃掉這個實力一看就很強的年輕人。


    “惡意?沒關係,有沒有都無所謂。”


    “我說了,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所以我要打人。”


    陳念一拳揮出,渾身卻是布滿劍氣罡風,流淌如瀑布傾瀉,勢大力沉。


    幾個共助會成員連閃躲都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麵前出現的龍形虛影越來越近,瞳孔漸漸放大,轉而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骨肉橫飛間,陳念一腳踩在林清那顆醜陋至極的頭顱上,袖袍一揮,將所有試圖四散逃離的魂魄拘了回來。


    凡人突破煉氣境界後,靈魂已不再如無根浮萍,離體即散,他早已看出這個所謂共助會會長的境界等級,更不會讓其逃離。


    林清本就殘缺的僅剩魂魄,縈繞著點點黑光,就這樣被他一直所嫉恨憎惡的那個男人攥在手裏,輕輕提起,以隱約有真龍顯現的聲勢,將其死死籠罩。


    陳念腳下發力,那顆頭顱如西瓜一般,“砰”的一聲爆碎開來,五指並爪,滲入對方的魂魄之中,問道:“小垃圾,是誰沽名釣譽?”


    林清魂魄根本掙紮不得,扯了扯嘴角,剛要求饒說話,就被陳念猛地握拳,魂魄忍不住那撕裂般的疼痛,慘叫連連。


    “我問,你答,多一個字廢話,試試看。”


    林清魂魄連連點頭,卻不敢言語。


    “你們是怎麽尋到的廢墟古地最深處?”


    “是...是地獄三頭犬帶我們來的。”


    “它是怎麽出現的?”


    “原本是我開出來的靈獸,保護機製消失那晚,我腦海裏出現個聲音...”


    林清魂魄絲毫不敢隱瞞,飛快地將當晚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沒敢摻雜一個字的水分。


    陳念麵無表情,繼續問道:“既然主仆關係已經倒轉,你又是怎麽把它帶進來秘境的?”


    “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它說可以進來,我就進來了。”


    “它有沒有說過進來的目的是什麽?還有它到底要幹什麽?”


    林清魂魄搖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它隻把我當奴仆,它需要恢複實力,所以我進來後一直在聽它的吩咐,獻祭...獻祭不少人給它...”


    陳念皺眉,問道:“獻祭?”


    “是...把生命獻祭給它,它就會恢複實力。”


    “你獻祭了多少?”


    “二百...二百多個人...”


    林清魂魄露出一絲畏懼,說的磕磕巴巴,又怕眼前男人誤會,連忙辯解:“都是它逼我這麽做.....”


    陳念握拳,洶湧靈力將魂魄炸了個粉碎,“我說過,別有一個字的廢話。”


    天地之間,隻餘陣陣微風,吹拂他的發絲和袖袍。


    這個該死的家夥,居然在短短這麽點時間裏,獻祭了二百多條人命給了那個地獄三頭犬,究竟是要多麽自私自利,才能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


    陳念自詡不是什麽偉光正的好人,但始終恪守著內心的底線和原則,他可以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廝殺奮戰,但絕不會為了苟延殘喘的活著而去給別的種族當狗,這是本質上的區別。


    不用想都能猜得出來,那被獻祭掉的二百多個人,定然是林清通過各種哄騙而來,許以不切實際的承諾和利益,最後白白成為了犧牲品。


    他不由回想起在藍星時候,就有這樣一群人,給自己打造出各式各樣的人設,欺騙華夏人前往,隻為了換取所謂的利益。


    而那群被欺騙過去的同胞,揣著一顆去往人間天堂的發財夢,被強迫進行非法的活動,不從者就被殘酷虐打,甚至身死。


    還有不少女孩子,受到網絡上跟風視頻的哄騙,認為那裏是小說中描述的世外桃源,充滿了去做“嬌貴小公主”的幻想,最後卻淪為了XING奴一樣的工具,慘不忍睹。


    陳念陷入了回憶,他忽然想到,在鴻蒙世界,這樣的人還會有多少?


    藍星上還有著法律和國界的約束,但依然無法徹底扼殺掉這些人的存在,如今到了這個充滿著黑暗森林法則的世界,會不會更加滋生這些雜碎的猖獗,又會有多少人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犧牲人命,去討好別的種族。


    真的有必要整合人族的實力....


    他甩了甩頭,將這種沒什麽用的念頭甩掉,禍福無門,惟人自召,眼前的謎團和亂麻已經足夠多了,沒必要自尋煩惱。


    他剛要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麽,渾身泛起冷汗。


    等等,剛才那種念頭...


    陳念身體都有些顫抖,他才反應過來,剛才那種想要整合人族的想法根本不像他的性格,可這股念頭升起的極其突然,就像是腦海中天然帶來的反應,似乎隻要想到這些,就會忍不住產生這樣的考量。


    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絕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性格,不會惡意害人,但也不會聖母到隨便幫人,哪怕來到秘境之前的那個晚上,麵對諸多人族的消亡,自己也選擇了冷眼旁觀,可此時...


    陳念聯想到王老三的變化,還有方才那鬼魔族叫出口的“玄武”,心頭湧現極大的恐怖。


    該不會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曾經的那些人族強者歸來,所布下的瞞天大局?


    自己、王老三,還有許多不知道的人,是不是都隻是曾經那些人的轉世,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遮掩歸來的真相?


    自己究竟是陳念,還是陳長卿?


    陳念渾身冷汗直冒,哪怕對方是上古的至強者,他也無法接受自己僅僅隻是一個轉世的身份。


    就像此時的王老三,明明是一個膽小怕事到極致的小胖子,恨不得每天混吃等死,可在被那團意識附身以後,仿若脫胎換骨,獨身一人可以鏖戰諸強,但就算擁有滔天偉力又有何用,終究不是他本來的樣子。


    而自己呢,會不會隨著修為等級的不斷提高和對這個世界的更深入了解,慢慢覺醒,變得再也不是自己,而僅僅是一段轉世後的記憶。


    陳念不想,也不願,他不想成為一個被畫設好命運軌跡的棋子,也沒心思去做什麽救苦救難的聖人,他隻是陳念,永遠都是陳念。


    他可以為了崛起的目標而奮鬥,但絕不是要為任何人做衣裳,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前世。


    漸漸地,他的心境平息了下來,整個人變得古井無波,眼神卻超乎以往的堅毅和自信。


    哪怕這世界都隻是一場宏大的棋盤,他也要做那個跳出去的棋子,哪怕粉身碎骨!


    “轟!!!”


    一聲驚天爆響,打斷了他的思緒,陳念猛地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隻見遠處那原始神族的少女縱飛上天,周身迸發萬丈白光,一個和玄武虛影差不多大小的十二翼神族,自天邊直起身軀。


    “不該入輪回的,盡皆消亡;不該再出現的,均應泯滅。”


    “玄武,我以諸神之名,懲罰你的不敬!”


    蒼穹之上,那巨大的十二翼神族緩緩開口,聲若天雷,集結驚人神力,化作一柄金光長矛,朝著同樣巨大的玄武刺去!


    “轟隆隆!”


    如神海滔天,似銀河倒泄,天地間隻剩下茫茫一片,到處都是刺目的光焰,無盡的神輝在流淌,浩瀚的靈力在湧動,直讓日月星辰無光,讓整座山河顫栗。


    “我們...將歸來...”


    “不可擋!”


    玄武虛影內第一次發出人聲,聽起來無比的蒼老和悲涼...


    “轟!!!”


    浩瀚莫測的能量浪濤,席卷向遠空,那是仙境之上的強者的對撞,無數草木建築化作齏粉,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那般。


    陳念終於知道之前為什麽王老三或是那團意識,會有些急迫地喊他離開,因為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兩個紙道人連反應都來不及,就直接化作了虛無。


    陳念本體在山洞深處驀地睜開雙眼,臉色一陣蒼白,“哇”的一聲,吐出了鮮血,剛才那股能量,讓他的意識神念都受到了創傷。


    可此時根本不是調養的時機,山體不斷震蕩,亂石滾落不停,顯然是這裏也受到了大戰的波及。


    陳念毫不猶豫,身形化作流光,快速向更遠方奔襲而去。


    衝出山洞的那一刹那,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就在他眼皮底下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好似天然的鴻溝。


    最後的回望,陳念隻隱約看得到玄武虛影被縛上無盡的鎖鏈,在拚命的怒吼,眼神中滿是不甘和決然。


    恍然之間,陳念感覺它似乎朝著自己的方向望來一眼,可又像是錯覺,讓人撲朔迷離。


    “胖子!!!”陳念大喝,望著天空盡頭那個氣勢如山似嶽的虛影,他知道那和王騰離不開關係,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可是,玄武虛影再沒有多看過一眼。


    陳念頹然,有些疲憊地靠坐在一棵古木上,仔細的推斷和思索,最終歎了一口氣,以他現在的實力,即便是開啟仙力灌頂,也無法擊敗那十二翼神族,更不用說,他根本無法靠近那裏。


    本以為引仙力加身,能輕鬆對抗那團意識,卻未曾想,自己太過天真,所有的一切早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人無奈又失落。


    最後,陳念隻好選擇離去,他不知道王騰究竟會不會憑借著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運,逢凶化吉。


    來到鴻蒙世界,這是他收下的第一個藍星人,在這異域他鄉,算是難得的慰藉,就算小胖子貪生怕死,好吃懶做,那麽多人看不上他,可陳念知道,這是自己能夠在這步步殺機的世界裏,留存好人性的一束燭光。


    世人皆有缺,可有缺才為人。


    隻要不是心腸歹惡之徒,便不要苛責太多。


    陳念沒有再動用術法,而是一步步走遠,他不知道自今日一別,還能不能再與王騰相見。


    徒步而行數百裏,日月星辰顛倒幾個來回,陳念回到了自己建立的棲息地,此刻天策府的兵士已經將這裏修葺一新,有了領地的模樣。


    陳念默然看著眼前這一切,他知道這裏也僅僅隻是一次短暫的停留,過段時間他將重回鴻蒙世界,下次再來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天樞發現他回來,快步走了過來,見陳念臉色不好,有些擔心問道:“大人,您...”


    “我沒事。”陳念擺擺手,問道:“安排給你們的事情,進行的如何?”


    他還是放心不下王騰,想要再試試看能不能多得到一些有關於那團紫光的線索。


    “大人,這幾天我們天策府始終在加緊搜尋,終於發現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天樞的話讓陳念眼中萌生出些許希望,他示意對方快講,迫切想要知道一些真相。


    “大人,您看末將等人,是否與常人無異?”


    天樞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陳念一怔,仔細打量了半天,沒看出所以然,又開啟破妄之瞳,這才發現了端倪。


    自己在離開前太過心急,居然沒有發現這個奇怪的事情。


    破妄之瞳的注視下,眼前的天樞隻是一團人形的亮光,根本不同於浮生宗的弟子,能看清四肢百骸。


    “大人,末將等人,不過是靈氣能量所塑造,並非真正的起死回生。”


    天樞笑了笑,揭開了謎底:“在剛被大人召喚的時候,末將也以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可這幾天隨著外出的探尋才發現,原來我們依舊還是死人,如今不過是借助了某種力量,將靈魂重新拚湊罷了。”


    “如果是這樣,那你們不應該無法修煉嗎?”


    陳念皺眉,他之前其實有所奇怪天策府的建築特性,比如不需要基礎民眾就可以培養兵士,比如花費的靈石要遠超同品階的斬妖司等等。


    “人有人道,魂有魂路。”天樞搖了搖頭,沒有絲毫頹喪:“從蘇醒以後,我們腦海中便出現了一部功法,專門適合靈魂體的修煉,而且得益於那種不知名的力量,可以使得我們看起來與常人無礙。”


    “那如果按這樣的說法,你們豈不是可以永生不死?”


    “非也,大人,除非是真正的至強者,又有何人能超脫不死,無非都是一些蒙蔽天機的手段而已。”


    “若我們再度消亡,就是靈魂徹底的泯滅,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天樞說著這些話,就像是在討論明天的天氣一樣隨意,這讓陳念難免有些觸動,思考片刻,試探著問道:“想得開?”


    “有什麽想不開的,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能夠重活一次,已經賺了。”


    天樞笑著回答,這笑容也感染了陳念,那張本來有些失落的臉上漸漸也浮現一抹微笑,說道:“那既然這樣的話,這次一定要活夠本,賺夠本。”


    “那是自然!”天樞爽朗大笑,他本是太古時代就消亡的角色,能夠複蘇醒來,本就是得天之幸。


    “大人,廢墟古地的神異之處就在於此,這裏的天地被改造過,所以特別適合我們這等生靈的靈魂滋養。”


    “而您所好奇的那團紫光,便是如此。”


    天樞蹲了下來,認真的在地上劃刻起來,將廢墟古地的一部分地形標注出來,又把許多山川河澤按比例描繪了下來。


    “大人您看,這是廢墟古地現如今的形狀,像不像是一個巨大的鼎?”


    陳念順著天樞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群山環抱之間,凹出一個半圓形的弧度,中間的位置又寬廣於上麵,最下方的三條江河,形似鼎足,整體看上去,赫然和浮生宗廣場上的巨鼎極為相似!


    “這...”


    陳念倒吸一口涼氣,他愈發肯定這一切都是一場早有的預謀!


    “在太古時代,鼎最早是用作烹飪的物品,後來逐漸演變成文明傳承的重器,那時候有很多強者,都會將自身的本命靈寶煉製為鼎。”


    “如今的廢墟古地,就是被人強行改造成鼎的形狀,這是以天地為爐,熔煉山河氣運的大手筆。”


    “我們不過是僥幸嚐到其中一點點泄露出來的甜頭而已,真正的目的,應該是與大人你曾說過的紫光有關。”


    “但凡至強者想要自歲月長河中逆行歸來,都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和時間,廢墟古地自太古時代便已出現,最少經過了千萬年以上的蘊育,這是再好不過的材料。”


    陳念聽著天樞所說的話,隻感覺心神陷入了震撼,這等手筆實在是太過宏偉,他指了指地形上那湖泊的位置,詢問道:“那依你之見,這裏起到什麽作用?”


    “鼎心,但也是遮人耳目的地方。”


    天樞語不驚人死不休,盯著地上那團形似圓心的位置,繼續道:“但凡有心人絕對都可以發現廢墟古地的地形異常,所以便會注意到最關鍵的鼎心位置,一般來講,鼎心往往屬於鼎的最中央部位,若鼎心碎裂,則鼎將不存,所以這裏便是最好的養屍地...”


    “不過,屬下經過探查發現,位於此處正東方向,有一處幽深的地下洞穴,那裏寒氣逼人,一片死寂,根本沒有任何生物存在。”


    “你是說....”


    “沒錯,若屬下猜測不錯,那裏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


    天樞臉上浮現濃濃的敬仰與欽佩,感歎道:“不得不佩服這位布局者的奇思妙想和曠世手筆,他用了諸多手段來培育鼎心,卻將真正的關鍵部位放在了最不為人注意的鼎耳之處,然而萬物負陰而抱陽,顛倒極致便為一,如此一來,便不會引起任何人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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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如此,那位布局者依舊小心,他在那地下洞穴內布置了比鼎心處還要淩厲的殺局,即便有生靈窺探到其中真相,恐怕也會必死無疑。”


    陳念聽著他的話,神色卻慢慢冰冷起來,他緩緩站起身,司幽劍悄然對準了兀自感歎的天樞,冷聲問道:“你是誰?”


    他不相信一個天策府的兵士能有如此見地,這壓根就不是一個尋常修行者能夠發現的真相,就連原始神族這種鴻蒙永恒種族的強者都沒有察覺,天樞不過是一個傳奇品階建築培養出來的兵種,怎麽會懂得這麽多東西。


    然而天樞絲毫沒有慌亂和緊張,反倒是笑著看向陳念:“大人,我就是天樞啊。”


    “別跟我胡扯,你到底是誰!”


    陳念的氣息變得淩厲且狂暴,他十分討厭這種被當成提線木偶的感覺,從來到秘境開始,他就像是在被步步安排,宛若棋盤上的兵卒,一點點被推進那充滿硝煙血火的戰場。


    “大人,不管我曾經是誰,如今我隻是天樞。”


    眼前的中年男人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態,他深深地看著陳念,緩緩開口:“大人,有些事情未必如你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有些真相也不見得一定是要現在探尋,任何事物的發生都遵循著最基本的邏輯,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回到圓心...”


    “夠了!”


    陳念怒喝出聲:“我不是要聽你講什麽大道理,我隻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是誰!”


    如果眼前的所有都隻是一場被蓄謀已久的陰謀,他不介意親手摧毀掉這來之不易的一切,包括浮生宗!


    他陳念毋寧死,也絕不當被安排好命運的棋子!


    “大人...”


    天樞看著他,十分感歎:“您還是這樣的性子,從來沒有改變。”


    陳念強行忍耐住一劍斬殺了麵前故作玄虛的家夥,冷笑道:“你是說陳長卿對吧,所以你也是他當年的追隨者,是麽?”


    他的確敬佩這個人族先賢的為人,但他實在是接受不了別人來拿他作比較。


    包括之前的李清歌,縱使陳念從來沒有就這個問題提過什麽意見,那也隻是因為當時的浮生宗尚在發展,還沒有發生如今這麽多的事情。


    一連串的變故讓陳念十分焦躁,他討厭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這會讓他內心很沒有安全感。


    “不,您從來都不是陳長卿。”


    天樞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那張看起來堅毅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虛假,他一字一句說道:“您始終是您。”


    “況且我來自太古時代,陳長卿在我那個時候,不過是一個剛剛邁進修行門檻的孩童罷了,充其量算作一個不錯的苗子,又何須讓我追隨?”


    這番話讓陳念怔住,他本以為天樞也和李清歌一樣,都是受到陳長卿當年的感染,但聽起來好像還有更為深遠的原因。


    “大人,我剛才說過,有些事情未必同你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您真的沒有必要對此抱有太強烈的抵觸和敵意,也許一切都是您自己的安排呢?”


    “如果事情的發展還在按照原有的軌跡在前進,又何必非要自己去打破它呢?”


    “我曾經立下過誓言,在最恰當的時機到來前,不得揭開最後的秘密,否則那無數歲月以來的謀劃都將化作泡影,許許多多人的犧牲就失去了意義。”


    “大人,若您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大可以現在覆滅掉這一切,我肯定不是您的對手,而且我也無懼靈魂的徹底消亡。”


    天樞微笑看著他,神情裏充滿著平靜和溫和,仿佛哪怕下一秒就將徹底泯滅,也無悔無怨。


    “我們很多人都死掉了,很多很多。”


    “那些還活著的,那些還能回來的,都有著自己的使命和任務,我們從不畏懼死亡,因為我們見過太多的殘酷。”


    “大人,我的話說完了,要殺要剮,您請便。”


    說罷,天樞竟然盤腿坐了下來,絲毫沒有在意那已經抵在他後心的司幽劍。


    “哦對了,這把劍...不錯。”


    陳念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內心卻早已掀起了波濤駭浪。


    從天樞的話中,他感受到了那份真誠和無畏,可正因為這份真誠和無畏,讓他不由自主相信對方的話,這也讓他無法下手。


    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殺戮掉每一個對手和敵人,但他無法對一個毫不反抗,甚至可能已經在無盡歲月前就追隨他的人動手。


    他抵觸所謂的輪回轉世,其實是在抵觸陳長卿帶給他的巨大陰影。


    剛獲得司幽劍時的那種種場景,至今仍在他的腦海裏盤亙不去,那張簡直一模一樣的臉龐,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和忽略。


    可如今天樞卻告訴他,他從來都不是陳長卿,這無疑在那些被遮蓋的真相上,又覆上了一層更大的迷霧。


    陳念最終還是沒有出手,卻也沒有再理會天樞,他的心態在一瞬間有了極大的轉變,說不清,也道不明。


    夜空之下,群星璀璨,深邃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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