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忠實在沒有想到秦逍會是這樣的態度。


    他本以為卷宗一出,大理寺眾官員自然是驚弓之鳥,秦逍也應該被刑部這一手震懾住,卻不想秦逍沒有包庇大理寺官員的意思,甚至還催促著刑部公布更多人的罪名。


    盧俊忠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盧部堂怎麽了?”秦逍故意問道:“不知道那些卷宗之中,可有下官的罪名?若是刑部真的握有下官罪證,下官定然會配合審查。”


    刑部一眾官員臉色也都難看起來。


    他們忽然發現,今日之事,刑部確實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刑部沒有秦逍的罪證!


    無論是秦逍在青衣堂大殺四方,還是在大理寺門前殺死國公府七名侍衛,這本來可以大作手腳的事情,宮裏卻都清楚,連聖人都沒有追究,甚至還下旨表彰秦逍維護大唐國法,因此而賞賜宅邸金銀,刑部當然沒有理由再追究。


    除此之外,秦逍清白的就像一張白紙。


    哪怕刑部握有大理寺所有官員的罪證,甚至能夠將這些官員全都治罪,可是隻要動彈不了秦逍,扳倒多少大理寺官員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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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秦逍所言,如今他正在整肅大理寺,如果刑部將眾多大理寺官員拉下馬,那反倒是幫了秦逍的大忙,秦逍不用自己動手,就能讓大理寺出現的大量的空缺,如此一來,秦逍再大肆任用提拔官員進入大理寺,用不了多久,整個大理寺就全都是秦逍的人馬。


    “看來刑部並沒有下官的罪證。”秦逍見刑部眾人陰沉著臉不說話,淡淡一笑,道:“不過刑部掌有大理寺諸多官員的罪證,這還真是下官想不到的。這些罪名有不少是多年前發生,刑部早就掌握了罪證,卻等到今日才拿出來,不知刑部為何不在知道罪行之後立刻辦理,非要等到今天?”盯著盧俊忠的眼睛,笑道:“盧部堂,下官冒昧問一句,除了我大理寺官員的罪證,刑部還存有朝中多少官員的罪證,你們掌握了多少官員的把柄?”


    盧俊忠臉色鐵青,韓熙同亦是冷聲道:“秦逍,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看你們手裏抱著一大堆卷宗,少說也有幾十名官員的罪證。”秦逍歎道:“如果隻有這些,那倒也罷了。可是如果刑部握有朝中更多官員的罪證,卻隻是存檔在刑部而不辦理,我隻怕會有人懷疑刑部的動機。”


    盧俊忠瞳孔收縮,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日似乎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得知大理寺的人竟然敢當街對刑部的人下狠手,這就是重重的巴掌甩在刑部堂官的臉上,十幾年來,沒有人敢這樣與刑部明麵爭鋒,甚至連手握大權的國相和麝月公主也不輕易招惹刑部,秦逍和大理寺今日所謂,簡直就是太歲頭上動土。


    盧俊忠真的怒了。


    他領人過來,當街問罪,就是要讓大理寺的人明白,刑部如果要整治大理寺,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點出四名大理寺官員的罪名,就是殺雞儆猴,讓更多大理寺的官員知道自己的生死被刑部握在手中,亦是讓這些官員知難而退,至少因為恐懼而不敢站在秦逍身邊。


    多少年來,盧俊忠一直高高在上,當年對


    李氏皇族的血洗,更是讓這位刑部堂官從沒有將朝中任何官員放在眼裏,他不允許有人挑戰刑部的權威。


    一個人得意太久,就會輕視對手。


    一個人一旦充滿憤怒,就會影響自己的判斷。


    此時冷靜下來的盧俊忠,已經明白自己的憤怒之下做出了一個極其失誤的判斷和極其愚蠢的決定。


    他本不該讓人抱來卷宗,更不該因為想要震懾大理寺的人而當街問罪。


    “刑部握有朝中許多官員的把柄,卻不及時逮捕論罪,目的是為了什麽?”秦逍笑容和善,可是看在刑部眾人的眼中,卻讓許多精明之輩覺得毛骨悚然,他的聲音平和,卻字字如刀鋒:“難道是想要挾這些官員做些什麽?滿朝文武被刑部要挾,這.....!”


    秦逍沒有說下去,但包括盧俊忠在內的刑部眾官員已經是變了顏色。


    “秦逍,你....你要為你的話負責。”盧俊忠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厲聲道:“在此血口噴人,你可知道後果?”


    秦逍笑道:“如此說來,刑部握有的罪證,就隻有你們手裏這些?是否都是大理寺官員的?要不要現在全都公布出來?”


    韓熙同嘴角抽動,看向盧俊忠,此時卻是有些騎虎難下。


    秦逍一副滿不在意的態度,讓刑部眾人心裏很清楚,秦逍真的不在乎大理寺官員是否被調查,甚至對秦逍來說,刑部多調查一個人,不勞秦曉自己動手,大理寺就能多出一個空缺,為秦逍提拔自己人提供機會。


    而大理寺官員最終不會痛恨秦逍,反倒是會對刑部恨之入骨。


    多年以來,盧俊忠麵對任何人,都是胸有成竹,從來隻有他讓對手毛骨悚然的份,但今天他第一次感覺到背脊發涼。


    致命的失誤讓他已經沒有興趣去理會是否要繼續調查大理寺的官員,而是該如何向聖人解釋。


    刑部握有朝中官員的罪證而不發,這當然是大忌。


    而自己眼前的年輕對手,無欲則剛,因為沒有任何把柄落在刑部手中,自然不可能對刑部有絲毫的畏懼。


    他從沒有想到,十幾年過來,頭一次讓自己感到背脊發涼生出畏懼之心的竟會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大理寺少卿。


    忽聽得又是一陣腳步聲響,眾人循聲看去,卻見到大理寺卿蘇瑜正領著一群人正匆匆過來。


    大理寺的正主終究是出現了。


    蘇瑜是不得不過來。


    大理寺的人和刑部大打出手,他可以裝作不知道,縮在大理寺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刑部堂官親自出馬,他就不得不出來。


    “盧部堂!”蘇瑜瞧見臉色有些發白的盧俊忠,立時一臉和善笑容,拱手道:“今日肯定都是誤會,大家都是為朝廷效命,有什麽矛盾,互相解釋一番也就是了,咱們都不要動怒。”


    盧俊忠見蘇瑜過來,臉色微微緩和一些。


    蘇瑜出現,至少能讓自己有台階下。


    “蘇大人,下麵的人確實是有些誤會。”盧俊忠按捺心中的惱怒和驚


    駭,拱手還禮道:“刑部的衙差和大理寺的刑差起了衝突,大打出手,咱們作為堂官,也都有約束不力之罪。蘇大人說的是,都是為朝廷效命,無論有什麽矛盾,都退讓一步,互相解釋一下也就是了。刑部的人本官都帶回去,誰動了手,本官定然從嚴懲處,蘇大人,大理寺的人,你回去之後也要從嚴懲處。”


    蘇瑜立刻道:“盧部堂所言甚是。青天白日,堂堂法司衙門,為國掌理刑名,竟然如同市井無賴一般當街鬥毆,成何體統?”怒視大理寺眾人,沉聲道:“近日參與鬥毆之人,回去之後,都到本官那裏去領罪,真是豈有此理。”


    盧俊忠鬆了口氣,使了眼色,韓熙同立刻吩咐道:“來人,扶朱大人他們回去。”


    刑部的衙差這才過去,將躺在地上的朱東山等人都扶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的刑差有意為之,這群被打的刑部差官,朱東山的傷勢最重,鼻青臉腫頭破血流,連官袍和裏麵的衣衫都被撕扯得破碎不堪,那又白又胖的肥肉從衣服裏麵溢出來,因為挨了一頓刑棍,肥肉上遍布烏青。


    看著朱東山等人被攙扶過去,大理寺刑差麵上雖然肅然,心裏卻是好笑。


    讓京都百官談之色變的酷吏朱東山,誰能想到竟然會有今日,此事傳揚出去,必然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而且大家心裏都清楚,刑部雖然百官心中畏懼,卻也因此得罪了太多的人,今日大理寺出手毆打刑部的人,朝中百官定然會覺得心中痛快,而且經此一事,素來被人瞧不上的大理寺定然會威勢大增,自此之後,恐怕再也無人敢瞧不起大理寺。


    而且今次之事,是以秦逍為首,無人敢招惹的刑部被秦逍帶人一頓猛揍,秦逍的威名自然是很快傳遍京都,甚至朝中許多官員會因此對秦逍生出好感,覺得秦逍替他們狠狠教訓了刑部。


    刑部的人攙扶朱東山等人回刑部,盧俊忠看了秦逍一眼,嘴唇微動,欲言又止,正準備帶人回去,秦逍卻已經冷聲道:“盧部堂且慢!”


    “你還想怎樣?”盧俊忠壓住心中怒火。


    秦逍道:“方才你們向我大理寺四名官員問罪,還要帶他們回去審理,不知道是否要將他們帶回去?他們現在就在這裏,你可以將他們帶走,當然,除了他四人,你們今日還帶了一堆卷宗過來,裏麵都涉及到哪些官員,是否都要追查審理?如果今日不逮捕審查,要等到什麽時候?”眸中劃過一絲寒意:“盧部堂放心,我從來不會包庇作奸犯科之輩,哪怕是大理寺的人。同樣的道理,刑部的人如果有作奸犯科之輩,大理寺也不會視而不見。”


    盧俊忠袖中雙手握起拳頭。


    秦逍的話,他當然聽得明白,分明是在宣戰。


    刑部的人此時當然已經明白,這場戰爭明麵上是大理寺和刑部,但實際上是刑部和秦逍。


    這當然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刑部的重要官員,幾乎都是盧俊忠一手提拔栽培起來,任何官員的落馬,都是對盧俊忠力量的削弱。


    可是大理寺的官員卻不是秦逍的人。


    任何一名大理寺官員落馬,都隻會給秦逍提拔自己的力量提供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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