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婁泰是賀骨第一勇將,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左臉有一處猙獰的疤痕,這是箭傷留下,亦是一段傳奇。


    據傳在一場大戰中,賀婁泰被一支冷箭射中麵龐,那一箭犀利無比,喚作一般人,定會被貫穿麵龐,可是賀婁泰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竟然抬手抓住了箭杆,雖然箭頭依然沒入麵龐,卻死裏逃生。


    所有人都說那是天神庇佑,更多人都覺得那是賀婁泰反應靈敏。


    但不管如何,賀婁泰卻因此勇名遠揚。


    他剛滿五十歲,此刻站在嘎涼河畔,一手按著自己的戰刀刀柄,另一手揪著自己鋼針般的虯髯,望向對麵。


    對麵一片空曠,一馬平川。


    嘎涼河款有數丈,卻並不深,最深處也隻到腰部,不過下麵泥濘,也是阻止戰馬衝鋒的天然屏障。


    寒冬時節,嘎涼河河麵本來已經凍上了冰層,但賀婁泰抵達之後,第一時間就下令將冰層砸開,上萬騎兵成了臨時的工兵,自北向南幾十裏的冰麵都被砸碎,好在前幾日大風雪過後,這兩天天氣回轉許多,要短時間內結成厚厚的冰層並不容易。


    雖然河麵又開始凝結成冰層,但冰層尚薄,根本承受不住戰馬的重量。


    目前為止,賀骨已經有兩萬之眾集結在嘎涼河畔,但比起契利的大軍,在兵力上遠遠不及。


    賀骨的探子一直送回消息,而每一道消息傳回來,都讓賀婁泰的心情沉重一分。


    鐵瀚的陰謀,賀婁泰已經是一清二楚。


    鐵瀚狡猾異常,真羽汗歸天,立刻就猜到賀骨部會派出主力奪取羅支山,這對鐵瀚來說,自然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契利汗奉命負責吞並賀骨的任務,經過周密的部署,故意放出要攻打室渾的消息,從各部抽調兵馬,以察敦率領三千杜爾扈本部精銳狼騎兵作為先鋒,明裏是要征調兵馬,實際上卻是暗中秘密北上,隻要賀骨主力調往羅支山,便立刻突襲賀骨汗帳,拿下鐵宮,擒獲攣鞮可敦和賀骨汗。


    契利則是率領三萬大軍及時支援,一舉將鐵山掌握在手中。


    不過察敦的突襲計劃以失敗而告終,千夫長察敦更是戰死。


    這樣的結果,無論是鐵瀚還是契利,震驚之餘,自然都是勃然大怒,契利的三萬大軍直指賀骨,途中所經諸部自然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不但獻上大批牛羊草料以充軍用,更是抽調青壯助陣。


    剛剛得到的消息,契利攻打賀骨,在圖蓀諸部眼中自然是馬到功成,為了能夠分一杯羹,許多並沒有得到征調的部族竟然是主動派出兵馬助陣,契利麾下連上馬夫雜役,浩浩蕩蕩竟然已經超過五萬之眾,而且繼續有圖蓀部族的兵馬與大軍會合。


    賀婁泰知道,等契利抵達之時,其麾下的兵馬將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契利原本的三萬大軍,都是從漠南諸部抽調出來的兵馬,這些人的戰鬥素養自然不是普通牧民能夠相比,而各部助陣的兵馬,當然也


    都是派出本部精兵,所以契利麾下的騎兵俱都是能戰之兵。


    反觀賀骨這邊,除了原本用於攻打羅支山的一萬五千精兵,就隻有從鐵宮趕過來的殘部,因為狼騎兵的突襲,鐵宮守衛軍損失慘重,就連一千精銳碎骨者也是戰死過半,趕來的殘部隻有千人上下,而攻打羅支山已經死傷近千人,所以真正能夠上陣廝殺的正規兵馬依然隻有一萬五千人上下。


    從各帳趕來的青壯都是牧民,雖然也都能騎善射,但俱都是沒有真正經過廝殺的普通人,雖然不能說是湊數,但戰鬥力卻很有限。


    賀婁泰知道這是一場異常艱難的戰爭,無論從哪方麵,何故都處於絕對的下風。


    他心情沉重,忽聽得遠處傳來歡呼聲,不由一怔,很快就隱隱聽到有人高呼“可敦”、“大汗”,立時明白什麽,翻身上馬,朝著聲音方向迎過去。


    天黑之前,可敦馬不停蹄終於趕到了嘎涼河畔。


    身披大氅麵罩冪羅的可敦英氣勃勃,白馬坐騎也是異常顯眼,當大家認出可敦和賀骨汗竟然親臨前線,俱都是激動無比,所有人都是舉起手臂,高呼“可敦”、“大汗”。


    賀婁泰遠遠瞧見可敦和賀骨汗正向將士們揮手致意,本來士氣低沉的軍陣一片興奮,也是振奮,拍馬上前,翻身下馬,到得可敦麵前,單膝跪倒,橫臂於胸:“賀婁泰拜見大汗、可敦!”


    “賀婁泰,你辛苦了!”可敦抬手道:“起來說話。”


    賀婁泰起身來,立刻問道:“大汗,可敦,這裏是前線,凶險萬分,你們......?”


    “大汗堅持要親臨前線,與賀骨的勇士們生死與共。”可敦高聲道:“鐵瀚野心勃勃,襲擊汗帳,卻大敗而歸,如今又派出大軍要踐踏我們的家園。鐵山是我們的先祖留下來的土地,我們賀骨人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麵對強敵,我們絕不會退縮,即使是戰死疆場,我和大汗的鮮血也會和你們流淌在一起。”


    此言一出四周更是一片歡呼。


    “我知道圖蓀大軍兵力眾多,他們凶殘暴虐,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群。”可敦雙手抬起,示意眾人靜下來之後,高聲繼續道:“你們心中緊張,甚至恐懼,我都知道。可是賀骨的勇士們,在你們的身後,是你們的父母妻兒,一旦被圖蓀人突破過去,我們的父母妻兒將在馬刀利箭之中痛苦死去。所以讓我和大汗看到你們的勇敢,很多年後,當後人提及我們保護家園的這一戰之時,他會為我們自豪。因為我們終究不再恐懼,不再退縮,而是用自己的鮮血來捍衛這片土地。”忽然拔出腰間佩刀,高高舉起:“圖蓀人想要突破我們的防線,就必須從我和大汗的身體上踏過去,否則他們寸步難行。”


    秦逍在可敦身後聽得明白,見得可敦一番激勵之詞說完,所有的賀骨將士就像是喝醉了酒,瘋狂地高呼,心下感歎,可敦的激勵能力確實了得,而她在賀骨人心中的威望,也確實無人能及。


    忽聽得遠處傳來號角聲,號角聲一起,所有的將士都是戒備起來,但很快聽出號角聲是從東北方向傳過來,契利大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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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邊,自然不是提醒圖蓀大軍抵達。


    “報,有一隊騎兵正向這邊而來。”一名斥候飛騎而來,稟道:“大汗,可敦,他們打出的是破多羅部的旗號。”


    可敦雙眉鎖起,賀婁泰也是詫異道:“破多羅部為何會來?他們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六百騎。”斥候回道。


    秦逍忍不住向可敦問道:“破多羅部可是歸屬賀骨?”


    “不是。”可敦搖頭道:“他們的營地在鐵山東北,毗鄰賀骨,依附於步六達,但並不屬於步六達部,在錫勒諸部中實力一般,與我們來往並不多。”


    很快,就聽有人大聲道:“報,可敦,破多羅塔都破多羅忽求見!”


    “讓他過來。”可敦很幹脆道。


    片刻之後,便見到數騎飛馳而來,距離可敦尚有十來步遠,幾騎都是勒馬,當先一人一身皮胄,孔武健壯,年過三旬,快步過來,在可敦馬前躬身行禮:“破多羅忽拜見可敦!”


    可敦騎著白馬,身披大氅,在人群中自然極是顯眼,而且她的彩冠已經表明了她的身份。


    “破多羅忽,聽說你帶來數百騎,所為何事?”可敦問道。


    破多羅忽恭敬道:“可敦,我們聽聞狼騎兵突襲汗帳,被殺的大敗而歸,都是歡喜。但圖蓀人不會善罷甘休,阿爸料定鐵瀚還會出兵來攻,我們知道賀骨諸帳正在集結,定然是為了阻擋圖蓀人侵入漠東。阿爸和族長長老商議過後,令我帶領族中五百四十四名勇士前來參戰。阿爸有令,我們一切遵從可敦的吩咐,誓死當著圖蓀人的鐵蹄。”


    此言一出,周圍都是一片叫好。


    秦逍卻也知道,漠東有大大小小三四十個錫勒部族,但隻有錫勒三部的首領被稱為汗,其他諸部則是依附於三部之下,首領隻能成為族長,並不敢稱汗,不過諸部族長之子去也可以稱為塔都。


    破多羅顯然不是什麽大部族,破多羅忽稱自己父親為阿爸而不是父汗,卻也是理所當然。


    攣鞮可敦眸中顯出欣慰之色,卻還是問道:“破多羅部一直受步六達庇護,你們此次出兵,步六達可知道?”


    “阿爸來不及先去告知步六達。”破多羅忽道:“我們先行前來集結,阿爸派人去給步六達部送信,此外阿爸還派人告知其他各部,讓他們抽調兵馬前來參戰。阿爸說賀骨部一直守衛著漠東西北部,因為你們的緣故,圖蓀人寸步難進。如今圖蓀鐵騎殺來,他們的目標不隻是賀骨,而是整個漠東,這是錫勒人和圖蓀人的戰爭,一旦戰敗,圖蓀人將迎來浩劫,所以沒一個錫勒人都該上陣殺敵。臨行前,阿爸囑咐我,作為錫勒的勇士,戰死沙場是最高的榮耀,如果我戰死沙場,他會親自過來拿起我的戰刀,繼續與圖蓀人血戰到底。”


    眾人聞言,都是肅然起敬,秦逍心中也是生出敬意,暗想如果錫勒諸部族長都能像破多羅族長這樣大義凜然,那麽鐵瀚想要征服漠東的野心,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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