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半月刊……”酒樓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方亭,裏麵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漢麵前堆著厚厚一疊冊子。


    冊子跟後世A4差不多大,一本冊子差不多十幾頁,印刷不算太精美,看上去價值也不會太低。


    “這是什麽?”書亭前一位儒生裝扮的讀書人有些稀奇的問。


    “半月刊啊。”老者撇了眼儒生,有些沒精神似的應道:“十文銀子一份,虧本售賣。”


    儒生拿起半月刊,還掂量了一下道:“這紙張不錯,十文錢估計也就夠個本錢,要是加上內容,確實是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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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不買?”


    “買一本看看。”儒生很幹脆的掏出十個大錢。


    “這錢不行……”老者撇了眼大錢道:“嘉靖通寶十文,你這錢起碼得十五文。”


    儒生有些生氣,他拿出的錢是崇禎通寶,算不上粗製濫造,比起市麵上含鉛量達到七成的破錢好了不知道多少,也是當前的硬通貨,卻沒想到被一老頭給鄙視了。


    忍住怒氣,儒生翻開半月刊,這一看頓時被吸引住,連忙又扔出五個大錢,把半月刊往懷裏一踹,便走進了酒樓。


    還沒到飯點,此時酒樓的上座率也已經達到了七八成。


    酒樓自然也分檔次,一般的隻能算是飯館,基本上也不賣什麽酒,如今天災人禍不斷,糧食短缺已然到了極致,誰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用糧食來釀酒,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但是隻要上了檔次的酒樓則不存在這顧忌,畢竟川西還算安定,沒遭受什麽兵災和天災,再加上能把酒樓做上檔次的,哪家背後沒有靠山,可即便如此,酒水也是限量供應,而且死貴,一般人還真喝不起。


    儒生乃是成都府本地舉子,名叫馬恒字持之,已然算是特權階級,自然不會缺了那點酒錢。


    這邊廂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叫了一盅酒和幾個小菜,他喜歡酒樓的氛圍,聽聽戲,聽聽市井之聲,有時候別有一番樂趣。


    “持之兄。”馬恒屁股還沒坐熱乎,便見又一名儒生走到桌前,拱手笑道:“後年會試,本以為持之兄此時已進京準備會試,怎麽還未動身……”


    這話問的並不唐突,要知道成都距京城路途遙遠,而且路上並不太平,十六年的會試要是離得近些的一般提前幾個月動身,可要是離的遠,提前一年,甚至落榜之後滯留京城不歸,準備搏下科的比比皆是。


    要知道進京趕考說起來是為了金榜題名,但是不要忘了,舉人已經擁有做官的資格,也就是說不管是不是進士,都可以成為體製內的一員。


    但是舉人成為官員起點一般都比較低,也就是縣丞、典薄一類的八九品小官,能成為一個小縣的正印就算不錯了,而且還要在吏部侯缺侯選,這要靠什麽?


    靠人脈,靠銀子。


    崇禎朝缺錢,賣官鬻爵成風,不過就算官員腐敗到極致,但底線還沒誰敢輕易去破,這個底線就是買官的人必須要有舉人的功名!


    秀才都不行,更別說無功名在身的了。


    一般而言,舉人想要捐一個大縣的知縣,那起步價都要上萬兩,而且根據富庶情況,這銀子幾乎是倍數上漲,至於小縣那也得五千兩起步……


    於是衍生出一種畸形產業就是所謂的官貸銀,也就是舉人可以向豪門貴族舉貸,然後用舉貸來的銀子去捐官,上任以後在連本帶息把銀子給還了。


    如此一來,這些捐來的官上任之後能幹啥,除了橫征暴斂,瘋了似的盤剝百姓還能幹啥,不這麽幹怎麽還錢,不還錢丟官事小還得還命……


    所以對於舉人,尤其是覺得會試希望不大的舉人而言,他們不可能等到臨考了才動身前往京城,往往提前一年,遠的提前一年半更是常態,目的就是去京城結交人脈,去打好關係為仕途鋪路。


    說話的儒生是名秀才,名姚宗字樂正,和馬恒同一年的秀才,不過鄉試沒能中舉,日子過的也很緊巴,先前在酒樓外麵看見馬恒進來,便也跟了進來,無非是套套近乎,順便混頓酒喝。


    馬恒也清楚卻也不點破,微笑道:“相逢不如偶遇,樂正請坐,小二再上一盅酒幾個小菜。”


    “那愚弟可就叨擾了。”姚宗嗬嗬坐下,見馬恒麵前的冊子訝然道:“持之兄也對這時事半月刊感興趣?”


    馬恒苦笑道:“閉門苦讀書,不知窗外寒暑,這次出來散散心,見此刊便隨手買了一本看看。”


    “那持之兄可買對了。”


    “樂正看來對此刊頗有了解?”馬恒還沒來得及細看,不禁有些好奇。


    姚宗臉色肅然了三分道:“持之兄可知此刊是何處刊行?”


    “願聞其詳!”


    “此乃蜀王府所出之刊,意在讓成都乃至四川萬民了解時事態勢,知道朝廷最新政策,比如朝廷正稅和雜稅有哪些,如果沒有收錄之稅便是地方官府巧立名目,和朝廷無關……”


    馬恒詫異道:“如此倒算是一件善政……”


    姚宗正色道:“持之兄有所不知,如今蜀王府是個什麽情況,別說這成都就算是四川乃至朝廷誰不知道,如今的蜀王不過就是傀儡罷了,現在在成都稱王稱霸的乃是武銳軍的大帥馮愷。”


    馬恒冷哼道:“亂臣賊子罷了。”


    “持之兄慎言呐!”


    馬恒不屑道:“我輩讀書人,胸蘊浩然正氣,豈能屈服於亂臣賊子淫威之下!”


    姚宗感覺這話要被聊死了……


    “持之兄可曾想過,既然蜀王都是傀儡,真正做主的是馮愷,那麽此刊自然也就是武銳軍的手筆……


    按理來說,這馮愷乃是逆賊,那麽朝廷之政越是失民心,這天下越亂就對其越是有利,可他此舉卻無疑是在替朝廷張目,是在撇清朝廷治政之失,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馬恒一呆,細思之下,確實是這麽個理,朝政越是黑暗,吏治越是腐敗,那麽當反賊舉義之時,自然也就越是能聚攏人心,可馮愷卻告訴天下人,橫征暴斂的不是朝廷而是地方官府,這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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