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是在海嘯中出世的。[]


    聖人的母親在那個午後明顯感到了腹內生命的異常躁動,此時她午休剛剛醒來,她對丈夫伊叔說:“黑陽山上有個古刹,古刹裏有個諸山長老,諸山長老告訴我,半山腰上有個山洞,坐北朝南,風水大好,我們的兒子應該在那兒出生啊。”


    聖人的母親老實巴交,未曾吃齋念佛,未曾去過黑陽山,更未曾見過諸山長老,竟然做了如此離奇而周詳的夢,甚至說要生一個兒子。丈夫伊叔是讀過幾年書的人,覺得其中必有玄機,哪敢怠慢,於是立刻帶了妻子匆匆往黑陽山奔去。上山後隻見一個僧人模樣的小師父遠遠走在前麵,他所走的方向正是半山腰,夫妻倆跟在後麵走了一陣子,很快到了山洞外麵,但是那個小師父卻不見了蹤影。


    正疑惑間,天空中央炸開一聲驚雷,接著好像天旋地轉,黑雲四罩,狂風哀號,傾盆大雨訇然而至,夫妻倆趕緊躲進洞裏,不時有雨水從洞口灌進來,這時洞外竟徐徐降下一張門簾,把風雨全擋在外麵了。


    不一會兒,山洞裏傳出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這就是聖人了。


    他原本叫伊族諒,聖人是他的外號。


    外號叫得人一多,叫得時間一久,伊族諒這個正名反倒沒有人叫了,聖人就成了正名。


    叫他聖人卻不是因為他平安降生在諸山長老指點的山洞裏,躲過了這場海嘯的劫難。這個誰能說得出呢。關於他的降生以及其他一些有關的訊息,他的父母――伊叔夫妻倆向來諱莫如深。這也是由於伊叔覺得此事屬於“天機”的緣故。天機不可泄露,但凡讀過一點書的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何況在海嘯中死了那麽多的人啊。


    真叫一個慘呐。


    其實當海嘯襲來的時候,伊叔準備獨自下山去的――家裏還有一個七旬老母親――不能扔下不管啊,他要親自下山接她過來。但是那個小師父從空中傳話給他說:“施主請勿念,老人家可確保無虞。”海嘯過後,老母親果然毫發無損,而老母親竟一直躲在家裏,原來家裏屋頂上被狂風吹來的苫子草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變成了一個安全島。


    如果伊孝家莊的鄉裏鄉親都知道了伊叔夫妻倆受諸山長老指點亡命黑陽山,並且家中的老母親也是受到長老庇佑的,其他那麽多痛失親戚的人們可能會因此更加難過,這是老實厚道的伊叔夫妻倆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這個秘密伊叔夫妻倆勢必一直保留下去。


    叫他聖人是因為他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他周圍的人懂什麽他就懂什麽,周圍的人知道什麽他也就知道什麽。這個能耐呀,不是從多大的時候才開始有,而是從發小的時候就開始有的。發小的時候,一雙眼珠子又黑又亮,撲閃撲閃眨一下,撲閃撲閃眨一下,什麽東西都會被它們看了去,看了去就記在心裏了。


    聖人開始說話的時間比較早,能說話的時候,不過兩三歲,就學會了**說話的樣子。**說嗯~啊,他就嗯~啊,**說話掰手指頭,他就掰手指頭。還會模仿**的語調語氣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該抑則抑,該揚則揚,該翻白眼則翻白眼,該用鼻音則用鼻音,甚至還學會了使用歇後語,而且極為準確。


    比如當聽到有人建議他的父母送他去幼兒園,早啟智竇,他會說:“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他正在專心對付一隻蘋果的時候有人想來分一半,他會說:“做夢娶媳婦兒――想得倒美。”


    一個因為偷著養漢子被丈夫打出門的媳婦兒跑到母親麵前來訴苦,他很是不屑,道:“光腚推磨――轉著圈兒丟人。”直把人家說得灰溜溜地離開了。


    他的記憶力特好,如此小的年齡,不但能記住剛剛發生的事情,還能記住發生過一段時間的事情。一次母親在趕集的時候借給鄰居15元錢,回來隨意念叨了一句,聖人便記住了。又到了該趕集的日子,母親隻記得曾經借出過錢這回事,卻怎麽也回想不起來把錢借給了誰、以及借出了多少錢,聖人說:“楊桂英,15元。”一問楊桂英,果然沒錯兒。祖父死得早,祖父的忌日母親總記不住,父親伊叔頗為不快,埋怨母親不孝敬,這年到了六月十六,聖人提醒道:“媽媽,明天是爺爺的忌日了,千萬別忘了啊!”母親一聽簡直嚇了一大跳,趕緊準備祭品,父親伊叔回來見了,對奶奶一個勁地誇讚母親。


    母親心裏別提有多高興。此後,母親許多事情都願意講給他聽,他既做了母親的記事簿,又做了母親的留聲機。


    若幹年以後,聖人還能對家裏人侃侃談起自己對一個叫柳林子的老者的印象。所謂柳林子是一個半截子身體癱瘓,坐在自製滑板上的一個遠房親戚,他早已不在人世了,而大家記憶中柳林子最後一次的出現,算起來應是聖人不滿四歲那一年的事情。而聖人居然對多年以前發生的事情記得如此清晰,真是太神奇了呢。


    柳林子在聖人的記憶中端坐於滑板,艱難地前行,別人是一步一步地走,他是一寸一寸地走,別人用腿用腳,他是用胳膊用手,由於常年使用上肢,他的胳膊看上去比一般人要粗壯得多,兩個肩頭部位還往外凸出了一大截,從正麵看就像是並排長著三顆腦袋似的。聖人第一眼看到他,生出了一種錯覺:他是扒在一個深可及胸的坑中的,他腳底下正好有一條長長的坑道,他不是沒有腿和腳,而是在坑道裏行走,別人看不到他的腿和腳罷了。他感到柳林子是一個埋在土堆中的人。


    他站在柳林子的麵前,他的腦袋正好齊住柳林子的腦袋,他看著柳林子,柳林子也在看著他,柳林子先開口:“來呀,說說看,你叫什麽名字呀,小夥子?”


    此前他聽到的關於對自己的稱呼全是“小人兒”、“小老頭兒”、“小蛋子”之類,比較好聽一點的是“小朋友”,從未有人稱自己為“小夥子”。他對這個稱呼很是受用,因此用感激的目光對著他,回答說:“達達,我叫伊族諒,可是他們都不叫我伊族諒,他們叫我聖人。”


    柳林子哈哈笑道:“嗬嗬,好啊,小夥子,我看叫聖人也不錯嘛。”


    受到鼓勵,聖人發問:“達達,你一天到晚坐在板子上麵麽?”


    柳林子說:“嗬嗬,是啊,板子是我的腿和腳呀。”


    聖人問:“達達你吃飯在這上麵,喝水在這上麵,可是你拉屎尿尿怎麽辦呢?”


    柳林子說:“呃,這真的是挺困難的事情啊,可是我有我的辦法,不過麻煩一些罷了。”


    聖人問:“達達你走路的時候從板子上掉下來怎麽辦呢?”


    柳林子說:“再爬上去,小夥子。”


    聖人問:“達達你走在路上遇到下雨怎麽辦?”


    柳林子說:“繼續走,小夥子。”


    聖人問:“達達,以後再看見兩條纏在一起的狗,你還會用扁擔去挑它們麽?”


    這一問把柳林子幾乎要嚇死,天哪,一個三四歲的娃娃家跟他問起了這個問題,怎麽世上會有這等離奇的事情!他到如今已經活了56歲,在他28歲的那個春天,從黑陽山挑了一擔子柴草下來,走到山坡上的時候,他看見兩條交尾的狗事畢之後緊緊纏在一起,痛得團團轉、嗚嗚叫,每隔一會兒就用力掙紮一陣子,可就是掙不開,勁也使完了,累得大口喘氣。柳林子認出這是兩條上等的狼狗,要是能將它們降服了拿到集市上去,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是一筆意外之財。


    主意既定,柳林子走上前,揮起手中的扁擔連拍了其中一條狗的腦袋幾下,把它擊暈過去,又連拍了另外一隻狗的腦袋幾下,把它也擊暈過去,然後簡單捆綁了,一頭是狗,一頭是柴草,挑到肩上去。誰知剛走了沒幾步,第二條狗就給痛得蘇醒了,拚命掙紮起來,柳林子的身體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搖搖晃晃就從山坡道上栽了下去……醒來後狗跑了,自己的腿卻斷了。多少年來,沒有人了解他致傷的真正原因,都以為他是挑柴草下山失足跌下去摔傷的。


    柳林子問:“你,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聖人說:“達達你不管,是我看到的。”


    柳林子問:“什麽,你小小年紀說是你看到的?”


    聖人說:“是啊,是我看到的。”


    柳林子問:“小夥子,你還看到了什麽?”


    聖人說:“你家裏有個弟弟,被亂槍打死了。”


    柳林子說:“是啊,是啊,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死有餘辜。你還看到了什麽?”


    聖人說:“達達,我還看到你的心裏很是苦哇。”


    柳林子說:“是很苦,我爹我娘給了我一副完整的身板,我卻半路把它給毀了,毀成這個樣子,對不住爹和娘,我心裏苦啊!”


    聖人問:“達達,你以後還會再來麽?”


    柳林子說:“如果我活著,就一定會來,來看看你,小夥子。”


    聖人說:“達達我會記住你的,你死了以後我還是會記住你的。”


    柳林子說:“好啊,聖人,這樣我就很知足了呢。”


    不過,藏在聖人腦子裏的事情,從時間上說來最早的不是對柳林子的印象,還有更早的,比如秦代的事情。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曆史,因此許多人都不知秦代是何代,秦始皇是何人,許多人想當然地以為,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能記住多麽久遠的人和事呢,想必這秦始皇和秦代,是他什麽地方的什麽親戚罷了,一個地方一個名兒,一個人一個名兒,世界這麽大,不知道的地方不認識的人多了去了。


    當人們得知這個秦代和秦始皇壓根不是聖人什麽地方的什麽親戚,而是比人們的老祖宗還老祖宗的一個年代和人物的時候,都表示難以置信。聖人是誰,不就是伊叔家那個穿開襠褲哧溜著兩股清鼻涕水的小老頭兒麽!伊叔自己也不知道的事,那個小老頭憑什麽能知道呢!那個小老頭兒的腦袋瓜子大是大了一點,可是他的腦袋瓜子再大也是他老子的種兒啊,莫非真成了聖人不成!於是問他秦始皇是個什麽模樣兒的家夥,也難不倒他,他一張口就能說出來,而且學著提問者的樣子反剪雙手,說得惟妙惟肖。


    “嗯~啊,秦始皇,虎背熊腰,身長八尺,高額隆鼻,聲若銅鍾。”


    有個學過曆史的人,被找來驗證,居然驚呆了。


    “啊呀呀,太不可思議了,他說得真是太準確了!”


    他甚至能講故事,他講的最早的故事恐怕是“夏鰥沉淵”了:


    “‘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是為堯帝仰天太息之語。


    “……堯帝終於完成了對三苗的征討,返回關中。這場戰爭曠日持久,曆時有年。戰爭伊始,不少兵士尚屬少年,而今已生出胡須,如今他們踏上故土,他們的父兄甚至已經忘記了他們當年離家時的模樣。更多的家庭已經破碎,當初的三十萬大軍僅剩四五萬眾。有一段時間,城與城之間,村與村之間,悲哭之聲相聞,舉國大慟。


    “惟一可稱者,是河流增多了,版圖擴大了,南蠻從此成為順民,國家又向強大的遠景邁出了重要的一步。麵對不計其數的殘破家園,麵對戰後民生的苦難,麵對蒼生淚盈盈的目光,堯帝作出了一個決定:養民、富民。隻有這樣,或許才聊以慰藉那些死難的兵士和他們老實本分的親人。


    “殊料天災驟至,連續八十九天的雨水導致羽淵潰決,使國家變成一片沼澤。當務之急是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解決河患。


    “先後派出二十一個素有治水經驗的人前往,前後九年,都是無果而終。災難還在繼續,而時間一天天流逝,堯帝心急如焚。堯帝想到了四嶽――四個最有權勢的部落首領,希望能聽到他們的意見,也許他們會有更好的人選,或者有更切實可行的辦法。昌大人是最年長者,他代表其他三嶽,向堯帝鄭重推薦了夏鰥。在四嶽的描述之下,堯帝大體知道了夏鰥是一個卓有才能和神通的北方青年,是當年被征服的東夷人的後裔。


    “昌大人是這樣說的:‘夏鰥來自東海之濱,諳熟水性,由這樣的人來對付洪水之澇,可保無往而不勝。’


    “堯帝說:‘那麽,夏鰥有提什麽條件麽?’


    “昌大人說:‘平水土,廟。’


    “堯帝說:‘你說什麽?’


    “昌大人說:‘請大帝封夏鰥為平水土之官,並在他身後為其立廟祭祀。’


    “堯帝說:‘可。多久?’


    “昌大人說:‘少者半載,多者一年。’


    “堯帝說:‘可。然後呢?’


    “昌大人說:‘水患不除,身之族類與夏鰥俱受死罰。’


    “堯帝說:“大可。”


    “隻有一點沒有明白告訴堯帝,那就是夏鰥是昌大人家的奴隸。


    “夏鰥聽到四嶽向堯帝推薦自己治水的消息,沉吟良久,道:‘稟昌大人,鰥雖可為民赴湯,但不可無後,臣平水土鰥需要首先完婚。’昌大人說:‘平水土眼中可有適當女奴?’夏鰥說:‘臣平水土鰥請娶大人之女為妻,三日之內完婚,完婚三三日大人即可向堯帝複命。’三三日就是九天,昌大人想了想,答應了。三天之內,夏鰥娶了昌的女兒。完婚後第七天,昌大人上門催促夏鰥啟程,夏鰥說:‘稟昌大人,時機未到,請您第九天黎明時分過來領回您的女兒。’


    “第八天,子夜,萬物混沌。一道閃光靜靜炸開,化作一千隻黛色的鯤鵬,向空中徐徐飛升。如煙似霧中,有一個靈魂正在虔誠地切割著自己的肉身,喂食展翅的鵬鳥。靈魂在一千隻巨鵬的身上縱橫跳躍,無聲地唱著:‘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殷殷男兒熱血,茫茫蒼涼英雄,哀哀動地!’血肉盡時,飛鵬疑至羽淵,化為玄魚,揚須振鱗,橫修波之上,將浩浩洪水導引於東海。


    “第九天,黎明,昌大人來到夏鰥居所,隻見他的女兒已經死去,而夏鰥則變成了一具骷髏,旁邊有一個大眼睛的嬰兒,無聲地哭泣。


    “正惶恐間,堯帝派人來報:水患已除。……”


    問他如何知道這麽久遠的故事,他的回答是:“碰巧被我碰到了,就看見了。”


    聖人的名望陡然高漲。漸漸地,人們發現他還有預卜未來的本事,實際上也是看到了、碰到了未來的景象。他若說:“明天要下雨。”明天便下雨。他若說:“明天刮大風。”明天便刮了大風。隻不過呢,相比之下,這方麵的本事稍微差池一點,他曾經對畚力說:“嗯,你要死啊。”結果人家畚力沒有死,隻是生了一場大病,一口氣躺了三個月零三天。但是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大病一場和死是很接近的。人們更願意把他預卜欠準確的案例視為時機未到,或者他這方麵的潛力還沒有徹底發揮出來。


    事實擺在那兒,他成功預見了柳林子的死。


    這天,一家人正在吃晚飯――親戚送來了一隻野兔,聖人的母親燉了溜滿的一鍋――伊叔啃一塊骨頭的時候頜關節脫臼了,發出哢吧一聲脆響,奶奶驚了一下,放下筷子,看著伊叔。母親也驚了一下,放下筷子,看著伊叔。聖人見全家人都放下了筷子,於是也有樣學樣地把筷子放下了。


    原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伊叔張開嘴巴,像打哈欠那樣把嘴巴張到不能再張的程度,然後不斷往上麵運勁,這樣堅持著,堅持著,很快就聽到口腔裏嘎崩一聲,那是頜關節又複位了。全家人都聽到了這一聲嘎崩,都鬆了一口氣,都拾起了筷子。


    聖人就說:“達達這個人真是不錯啊。”


    全家人都愣了:“哪個達達?”


    聖人說:“柳林子達達。”


    父親說:“不好好吃你的兔子肉,說這個幹嗎?”


    聖人說:“我有點想他呢。”


    母親說:“怎麽突然就想起他來了呢?”


    聖人說:“剛才他拉屎的時候掉進糞坑裏,淹死了。”


    奶奶說:“啊喲,可不興咒人家啊!”


    父親說:“我看你是欠揍了,說這樣的混帳話,快給我閉嘴!”


    聖人嘴巴倒是閉住了,可是眼淚流出來了。奶奶看著怪心疼的,埋怨伊叔不該這麽大聲嗬斥小孩子,就撂下碗筷來抱聖人。奶奶一抱,聖人便開始號啕大哭起來,邊哭邊嚷嚷:“柳林子達達好可憐,兩隻手在糞坑裏搖啊搖,沒有人救他,就這麽沉下去了……”奶奶嚇得連忙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


    聖人的話,全家人自然不願相信,柳林子這輩子已經夠慘的了,怎麽還能再落個掉進糞坑裏的下場?雖然聖人有些靈氣,但是還不至於卜人生死,所以剛才的話隻能是小兒戲言。可恨好好的一鍋兔子肉,經他這麽一鬧騰還能吃出什麽香味來?這頓飯成了一頓沒滋沒味的飯。


    而且晚上睡覺時全家人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柳林子,都在心裏祈禱他不會出什麽事。


    一家人就這樣提心吊膽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並無任何不好的消息傳來,看來昨夜的擔心是多餘的,一家人很快就要把這件事忘掉了。


    誰料想,接近中午的時候來了報喪的人――柳林子被發現淹死在糞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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