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算是救了司季妹一把。（.好看的小說）可是不久之後便傳來消息，司季妹跑出胡同之後，直奔村外而去，一口氣跑到三角灣邊，咕咚一聲跳了下去。最後司季妹是被救起來了，但是她的這一跳，倒是讓許多人知道了司季妹是有自己的血性的，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人捏的，當然司季妹的決死之誌也讓凱菊看到了司季妹剛毅的一麵。這是其一。其二，更多的人知道凱菊是沒有什麽人味兒的，這樣好的女人也忍心欺負，真是不算人啊。
也好，自此凱菊再也不敢對司季妹動粗了。
而司季妹依然很少在外露麵。
對許多人來說，司季妹以城裏人的身份落戶到他的村莊，並且嫁給凱菊，日子一久也就不再拿她當“外人”看待了，她現在隻是凱菊家的女人而已，跟其他人家屋裏的女人，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過在聖人心中，司季妹還是司季妹，即使她再也回不了城市裏了，她的骨頭裏麵流淌著的，還是城裏人的血，這一點是永遠都沒法兒改變的。
聖人還堅信，他與司季妹是有緣的，而且這份緣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改變的，有朝一日，雨露滋潤，它必將衍生出絢麗的花瓣。
首當其衝的問題是，“三夏”結束了，聖人又麵臨著不得不重返學校的局麵。學校裏，伊煜老師還在，另外，凱菊的一個弟弟――凱淩也到學校做了老師，這個凱淩，據說曾經跟線絨老師談過戀愛，線絨老師出了那件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正式結束了。因此，一方麵出於對於凱菊的憎恨，一方麵出於對於線絨的好感――對於線絨的好感直接轉化成了對凱淩的反感，凱淩作為一個曾經跟線絨關係最為親密的人居然沒有留住線絨，讓聖人對他很是反感。原來僅僅厭煩伊煜老師，如今是厭煩他們兩個，這學校無疑是越發沒法兒再去了。
開頭的幾天，聖人硬著頭皮去了學校，得知伊煜到了堯鬆他們那個班任課，凱淩就來接替伊煜的空缺，給聖人他們這個班上課，同時做班主任。凱淩上課倒是蠻別致風趣，他不講課本上的內容，而是講《水滸》、《三國》，從林衝李逵魯智深扈三娘宋江一直講到曹操孫權劉備關公張飛魯肅周瑜大喬小喬，也不是一下子就講到這些人物形象，而是這次講這個人物，下次講另外一個。邊講邊比劃，聲情並茂，聽起來毫不費力，他留的家庭作業也很別致：複述他上一堂課所講的故事。
如果僅僅是這樣，聖人也就用不著再去逃學了，雖然他對凱淩很反感，不過一旦在教室裏麵坐久了、坐住了，想想在外麵東跑西顛的，確實非常辛苦，還有那麽多不可預見的煩惱，相比之下更不容易，這其中還不包括有被父親伊叔痛打的危險。但是凱淩之所以讓聖人感到不快，除了上麵已經提到的原因之外，他的盛氣淩人和霸道作風並不比伊煜差池多少。兩個人之間，簡直就是半斤八兩。
他問聖人：“夏天為什麽要穿白色衣裳？”
聖人說：“因為白色輕，輕鬆。”
凱淩說：“胡說，顏色哪裏有什麽輕重之分！白色是為了反射太陽光，為了涼快！”
想想這種說法是很有道理的，凱淩把白色衣裳當成了反光鏡，把太陽光反射掉。聖人正準備接受凱淩的教誨，凱淩卻一下子捏住了他的嘴巴，然後惡毒地用力，聖人感到這一捏所用的力氣比踹人一腳還要大些。聖人的嘴巴幾乎馬上失去了知覺。凱淩鬆開手的時候，聖人就像被點了**一樣，渾身不舒服。
聖人知道自己現階段乃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無可能倚靠自身的力量以凱淩之道還治凱淩之身，如果能夠的話，那自然用不著躲避，但是他不能夠，所以就隻有躲避了。反正因為一個伊煜就可以走人，多了一個凱淩，走人的理由就更加充足了。這是聖人的哲學。
本來還打算再聽聽凱淩關於三國或者水滸的故事，凱淩的講三國，講水滸，竟使聖人產生了深入了解那些曆史故事的強烈願望，因為他發現，凱淩的講述中，有許多景象自己都感覺似曾相識，雖然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但這的確是他的真實感受。尤其是三國，聖人即使第一次聽凱淩講起，也並未感到怎樣陌生。聖人後來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割讓給了曆史，恐怕這是最初始的一個緣由了。而在遭受了凱淩捏嘴巴之後，凱淩又一次讓聖人對他感到了失望，覺得他不配當自己的老師，這就導致了聖人走上了新一輪的“逃亡之路”。
凱淩講課是一回事，考試是另外一回事。考試的內容與他講課的內容並不一致。講的是三國和水滸，考試卻要考課本上的內容，所以聖人就在黑板上寫下了“誤人子弟”四個大字。凱淩端詳了半天，問這是什麽意思？
聖人說：“像你這樣海講亂講，就叫誤人子弟。”
凱淩沒有想到聖人會有這樣的看法，他感到如此小小年紀就敢於違背師道尊嚴，真是太可惡、太可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伸出右手，把虎口最大限度地張了起來。
聖人心想是不是全世界的男老師都如此粗暴呢？伊煜和凱淩，身為老師，提出一個問題，不允許學生有不同的回答，更不用說犯錯誤了，否則就是立竿見影，拳腳相加。這樣的學校實在是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說得好極了，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會有反抗，凱淩已經狠狠捏過聖人的嘴巴了，他那隻張大了的虎口，看起來準備再次捏上聖人的嘴巴，聖人及時注意到了這一點，反應也很及時，聖人把凳子從**底下悄悄抽出來，然後使出吃奶的勁照準凱淩的方向擲了出去。
凱淩低估了聖人的能量。一來他不認為聖人的反應會如此靈敏，二來他不相信聖人敢於先發製人，三來他不知道聖人有這麽大的勁頭，可以把凳子拋起來。但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當那隻凳子代表著聖人的意誌迎麵飛來的時候，凱淩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裏飛快地閃了一下，充其量隻耗時1/10秒，可就這短短的1/10秒，聖人擲出的凳子已經接近完成了它的使命，它以聖人的方式在凱淩的臉上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凱淩的鼻梁骨給砸骨折了。（.無彈窗廣告）
凱淩的哀號聲被聖人甩在身後。聖人沒有看到凱淩那張因為痛苦而極度扭曲的臉，但是凱淩沒有追出來，便知一定是被凳子砸中了，並且傷得不輕，這下算是闖了大禍了，凱淩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最起碼要把狀告到父親伊叔那裏去。父親伊叔的手掌心已經癢了很久了，沒有了***掩護，挨一頓痛打是在所難免的。審時度勢，決定走得遠一點。
前麵已經提到過，若是以聖人家為中心，距離較近的親戚大致是呈五角星形式分布的，從理論上講，聖人可以任意選擇一個方向。就像抓鬮那樣，聖人按照順時針方向，首先選擇了指向東北方的一個角，若從風水上看，屬於“玄武”位，那兒是大姨媽家所在的北於家莊。
大姨媽自然是聖人母親的大姐了。聖人的母親還有一個姐姐，那就是聖人的二姨媽了，二姨媽家所在的方位屬“白虎”位，而且二姨父的頭上長一顆大肉瘤，除非萬不得已，聖人是不敢去的。聖人的母親這三姐妹，以後還又一些故事要說，讓我們慢慢來吧，新鮮著呢。
大姨媽的眼睛不太好，其中有一隻眼睛有些斜視，她跟你說話的時候，一隻眼睛看著你，另一隻眼睛看著別處。但是大姨媽脾氣好，而且喜歡生吃西紅柿，聖人呢，也是非常喜歡生吃西紅柿，大姨媽知道聖人喜歡生吃西紅柿，每次聖人到家裏來就會準備一些西紅柿，洗得幹幹淨淨的，擱在菜籃裏，隨便聖人怎麽吃，要是不夠了，大姨媽立刻會派人去買，然後和聖人一起吃。聖人就覺得大姨媽其實還是很中看的。
大姨父的一條腿上有毛病，雖然長短跟另一條腿沒有什麽差別，但是特別細，就顯得不經重，因此身體的重量主要仰仗那條好腿，走起路來每邁出一步就像是故意貓一下腰似的。聖人曾經為此設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大姨父每邁出一步就得貓一下腰，這一輩子統共得貓多少下腰呀。能不能計算出統共要邁出多少步，就大體知道統共得貓多少下腰了，比如統共需要邁10萬步，那麽就集中貓10萬下腰，以後就再也不用每一步都貓腰了。
聖人把這個想法告訴大姨父，大姨父笑得貓下腰，岔了氣。
大姨父說：“能不能計算出來這一輩子統共要屙多少次尿，集中把一輩子的尿屙完，以後就再也用不著屙尿了呢？”
大姨父沒有笑話他的看法，而是用了這樣一個反詰式的問題，讓他明白了把一輩子的事情集中起來做是不可能的。聖人就知道，雖然大姨父的一條腿有了毛病，每邁出一步路就得貓一下腰，但是大姨父的腦子還是蠻好使的，可見腿上有毛病不等於腦子有毛病。大姨父的腦子沒有毛病，又會用反詰的方式來說服人，真是了不起呀。若是這樣的人當老師，那該多好呀。
禪。聖人聯想到這樣一個字。
大姨父是一個很高大的人，臉部也非常周正，如果腿上沒有毛病，前程一定無可限量，這也是聽算命先生說的，大姨父聽後嗬嗬一笑，表示自己不信這個。但是過了不久，還是買了一輛三手自行車來騎，到了外麵再不走路，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他貓腰的動作了。由此看來，大姨父還是一個很要麵子的人。
聖人想，越是身上有毛病的人，越是要麵子啊。
不知為什麽，大姨父讓聖人想起了從前的那個柳林子。他們一個坐在滑板上，一個騎在自行車上，說不清他們兩個什麽地方有點相似。
聖人這次首選大姨媽家，並不是因為大姨媽會給他吃西紅柿或者大姨父騎上了自行車，這次選擇完全是隨機性的，聖人幾乎沒怎麽考慮，就準備先去大姨媽家。
大姨媽對聖人的到來頗感意外。大姨父也是一樣。他們此前已經對聖人的逃學事跡有所耳聞，因此懷疑聖人此番又是逃學而來。
大姨媽問：“喲，族諒來了啊，是想大姨媽了呢，還是想吃大姨媽的西紅柿了呢？”
聖人說：“唔，都想。”
大姨媽說：“好外甥，今天不上學麽？”
聖人說：“今天放假，不上學。”
大姨父說：“是族諒一個人放假，還是全部學生都放假呢？”
聖人知道大姨父的腦子裏盛滿智慧，哄他是沒有用的，反正即使他們知道自己是逃學而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他們不會趕他回去，因為他是來串親戚的――他大小也是一個親戚呀，哪有趕親戚走的道理？
他說：“唔，今天是我一個人放假。”
大姨媽說：“怎麽就放你一個人的假呢？”
聖人說：“出了一點事情。”
大姨父說：“闖禍了？”
聖人說：“不算。”
大姨父說：“我小時候也是不怎麽願意上學，結果什麽也沒學到，如今後悔都來不及了。”
聖人說：“上學有什麽用呀？”
大姨父說：“上學可以學到好多好多知識。”
聖人說：“跟誰學？”
大姨父說：“當然是學校裏的老師呀。”
聖人說：“老師不教怎麽辦呢？”
大姨父說：“是老師都要教的呀。”
聖人說：“那他們不是老師，所以我不用上學了。”
大姨父說：“這孩子，鬼精著呢。”
大姨媽說：“呶，西紅柿在籃子裏，自個去吃。”
聖人說：“大姨媽，你呢？”
大姨媽說：“我剛吃過的。”
籃子裏有5隻西紅柿，聖人先吃了兩隻，又吃了三隻，滿肚子都是西紅柿。
大姨媽說：“吃夠沒有？不夠，姨媽再去買些回來。”
大姨父也說：“敞開吃，多吃這個東西有好處。”
聖人說：“水亮和水昌哥呢？”
大姨父說：“他們兩個正在隊裏分大蛤蜊呢。”
聖人說：“那我去找他們吧。”
大姨媽說：“回來大家吃麵條。”
北於家莊大隊真不錯，還有大蛤蜊可以分。聖人知道北於家大隊部的位置，那兒有一所中學，叫做卜家莊聯中，過了聯中就是卜家莊，卜家莊是一個集市所在地，每隔五天便會有一個集，主要分布在村莊的東西大街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非常熱鬧，北於家莊把大隊部建在那兒，不知是否看好了卜家莊集人氣。
聖人趕到的時候，大蛤蜊已經差不多要分完了。大隊部的場院上擠滿了人，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一兩個人，有的是一個人，分別看護著一堆堆大蛤蜊。這個大隊分東西大約是按照一個家庭的人口來分的，有的蛤蜊堆大一些，有的蛤蜊堆小一些。聖人在人群中找到了水亮大表哥和水昌二表哥，他們正在將自己麵前的一堆大蛤蜊往一隻網兜裏麵裝，見了聖人，他們很高興。
水昌說：“族諒快來，有好戲！”
水亮說：“族諒，你來猜猜那條寨花魚有多重！猜中了咱們就可以優先挑！”
聖人這才注意到場院的中央有一條一米多長的寨花魚，靜靜躺在那兒，光一個魚頭就足有一隻籃球那麽大。難怪這麽多人分到了蛤蜊還舍不得離開，原來是等著試試自己有沒有運氣優先挑到這條魚，已經試過了的，也不甘心，繼續等著下一輪。北於家莊經常用這種方式處分一些稀罕玩藝兒，好比這條寨花魚，雖然很大，隻有一條，若是均分到全體隊員的名下，那就太可憐了，整得都不腥不臊的，不如啪啪啪砍成幾大塊，選出幾個運氣好的人來分享。大家機會均等，運氣好的可以多得一些，運氣不好的，即使得不到也心服口服。而所謂試運氣，其實就跟抓鬮差不多，即興出一個題目，讓大家輪番去猜，猜準了的就有了優先挑選的權利。
剛才出的題目是這條寨花魚是哪個逮到的。結果沒人猜得出來。所以寨花魚還是完整得。第二個題目是：這條寨花魚是幾斤幾兩？
全大隊的人爭先恐後，給出五花八門的答案。但是無一正確。
聖人說：“他們說的差了遠了去了。”
水亮說：“族諒，你說個數，我來報。”
水昌說：“對呀，族諒，你試試運氣嘛。”
聖人說：“這條寨花魚，不多不少，98斤半。”
水昌說：“還有個半？”
聖人說：“沒錯兒。”
水亮就大聲報：“我來說，98斤半！”
隊上的人興奮地應道：“嗬，老天爺爺，你怎麽猜得這麽準呀，98斤零半，一點兒也不差！”
寨花魚當即被砍成了七大塊，魚頭是單獨的一塊，魚尾是單獨的一塊，整個魚身被分作五塊。
隊上的人喊：“水亮，你好運氣，你優先挑吧！”
水亮回頭問聖人：“咱們挑哪塊好呢？”
聖人說：“魚頭27斤，挑魚頭吧！”
水亮就徑直去挑了魚頭，回家一秤，真是神了，果然整整27斤。
也好，自此凱菊再也不敢對司季妹動粗了。
而司季妹依然很少在外露麵。
對許多人來說，司季妹以城裏人的身份落戶到他的村莊，並且嫁給凱菊，日子一久也就不再拿她當“外人”看待了，她現在隻是凱菊家的女人而已，跟其他人家屋裏的女人，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過在聖人心中，司季妹還是司季妹，即使她再也回不了城市裏了，她的骨頭裏麵流淌著的，還是城裏人的血，這一點是永遠都沒法兒改變的。
聖人還堅信，他與司季妹是有緣的，而且這份緣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改變的，有朝一日，雨露滋潤，它必將衍生出絢麗的花瓣。
首當其衝的問題是，“三夏”結束了，聖人又麵臨著不得不重返學校的局麵。學校裏，伊煜老師還在，另外，凱菊的一個弟弟――凱淩也到學校做了老師，這個凱淩，據說曾經跟線絨老師談過戀愛，線絨老師出了那件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正式結束了。因此，一方麵出於對於凱菊的憎恨，一方麵出於對於線絨的好感――對於線絨的好感直接轉化成了對凱淩的反感，凱淩作為一個曾經跟線絨關係最為親密的人居然沒有留住線絨，讓聖人對他很是反感。原來僅僅厭煩伊煜老師，如今是厭煩他們兩個，這學校無疑是越發沒法兒再去了。
開頭的幾天，聖人硬著頭皮去了學校，得知伊煜到了堯鬆他們那個班任課，凱淩就來接替伊煜的空缺，給聖人他們這個班上課，同時做班主任。凱淩上課倒是蠻別致風趣，他不講課本上的內容，而是講《水滸》、《三國》，從林衝李逵魯智深扈三娘宋江一直講到曹操孫權劉備關公張飛魯肅周瑜大喬小喬，也不是一下子就講到這些人物形象，而是這次講這個人物，下次講另外一個。邊講邊比劃，聲情並茂，聽起來毫不費力，他留的家庭作業也很別致：複述他上一堂課所講的故事。
如果僅僅是這樣，聖人也就用不著再去逃學了，雖然他對凱淩很反感，不過一旦在教室裏麵坐久了、坐住了，想想在外麵東跑西顛的，確實非常辛苦，還有那麽多不可預見的煩惱，相比之下更不容易，這其中還不包括有被父親伊叔痛打的危險。但是凱淩之所以讓聖人感到不快，除了上麵已經提到的原因之外，他的盛氣淩人和霸道作風並不比伊煜差池多少。兩個人之間，簡直就是半斤八兩。
他問聖人：“夏天為什麽要穿白色衣裳？”
聖人說：“因為白色輕，輕鬆。”
凱淩說：“胡說，顏色哪裏有什麽輕重之分！白色是為了反射太陽光，為了涼快！”
想想這種說法是很有道理的，凱淩把白色衣裳當成了反光鏡，把太陽光反射掉。聖人正準備接受凱淩的教誨，凱淩卻一下子捏住了他的嘴巴，然後惡毒地用力，聖人感到這一捏所用的力氣比踹人一腳還要大些。聖人的嘴巴幾乎馬上失去了知覺。凱淩鬆開手的時候，聖人就像被點了**一樣，渾身不舒服。
聖人知道自己現階段乃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無可能倚靠自身的力量以凱淩之道還治凱淩之身，如果能夠的話，那自然用不著躲避，但是他不能夠，所以就隻有躲避了。反正因為一個伊煜就可以走人，多了一個凱淩，走人的理由就更加充足了。這是聖人的哲學。
本來還打算再聽聽凱淩關於三國或者水滸的故事，凱淩的講三國，講水滸，竟使聖人產生了深入了解那些曆史故事的強烈願望，因為他發現，凱淩的講述中，有許多景象自己都感覺似曾相識，雖然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但這的確是他的真實感受。尤其是三國，聖人即使第一次聽凱淩講起，也並未感到怎樣陌生。聖人後來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割讓給了曆史，恐怕這是最初始的一個緣由了。而在遭受了凱淩捏嘴巴之後，凱淩又一次讓聖人對他感到了失望，覺得他不配當自己的老師，這就導致了聖人走上了新一輪的“逃亡之路”。
凱淩講課是一回事，考試是另外一回事。考試的內容與他講課的內容並不一致。講的是三國和水滸，考試卻要考課本上的內容，所以聖人就在黑板上寫下了“誤人子弟”四個大字。凱淩端詳了半天，問這是什麽意思？
聖人說：“像你這樣海講亂講，就叫誤人子弟。”
凱淩沒有想到聖人會有這樣的看法，他感到如此小小年紀就敢於違背師道尊嚴，真是太可惡、太可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伸出右手，把虎口最大限度地張了起來。
聖人心想是不是全世界的男老師都如此粗暴呢？伊煜和凱淩，身為老師，提出一個問題，不允許學生有不同的回答，更不用說犯錯誤了，否則就是立竿見影，拳腳相加。這樣的學校實在是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說得好極了，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會有反抗，凱淩已經狠狠捏過聖人的嘴巴了，他那隻張大了的虎口，看起來準備再次捏上聖人的嘴巴，聖人及時注意到了這一點，反應也很及時，聖人把凳子從**底下悄悄抽出來，然後使出吃奶的勁照準凱淩的方向擲了出去。
凱淩低估了聖人的能量。一來他不認為聖人的反應會如此靈敏，二來他不相信聖人敢於先發製人，三來他不知道聖人有這麽大的勁頭，可以把凳子拋起來。但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當那隻凳子代表著聖人的意誌迎麵飛來的時候，凱淩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裏飛快地閃了一下，充其量隻耗時1/10秒，可就這短短的1/10秒，聖人擲出的凳子已經接近完成了它的使命，它以聖人的方式在凱淩的臉上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凱淩的鼻梁骨給砸骨折了。（.無彈窗廣告）
凱淩的哀號聲被聖人甩在身後。聖人沒有看到凱淩那張因為痛苦而極度扭曲的臉，但是凱淩沒有追出來，便知一定是被凳子砸中了，並且傷得不輕，這下算是闖了大禍了，凱淩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最起碼要把狀告到父親伊叔那裏去。父親伊叔的手掌心已經癢了很久了，沒有了***掩護，挨一頓痛打是在所難免的。審時度勢，決定走得遠一點。
前麵已經提到過，若是以聖人家為中心，距離較近的親戚大致是呈五角星形式分布的，從理論上講，聖人可以任意選擇一個方向。就像抓鬮那樣，聖人按照順時針方向，首先選擇了指向東北方的一個角，若從風水上看，屬於“玄武”位，那兒是大姨媽家所在的北於家莊。
大姨媽自然是聖人母親的大姐了。聖人的母親還有一個姐姐，那就是聖人的二姨媽了，二姨媽家所在的方位屬“白虎”位，而且二姨父的頭上長一顆大肉瘤，除非萬不得已，聖人是不敢去的。聖人的母親這三姐妹，以後還又一些故事要說，讓我們慢慢來吧，新鮮著呢。
大姨媽的眼睛不太好，其中有一隻眼睛有些斜視，她跟你說話的時候，一隻眼睛看著你，另一隻眼睛看著別處。但是大姨媽脾氣好，而且喜歡生吃西紅柿，聖人呢，也是非常喜歡生吃西紅柿，大姨媽知道聖人喜歡生吃西紅柿，每次聖人到家裏來就會準備一些西紅柿，洗得幹幹淨淨的，擱在菜籃裏，隨便聖人怎麽吃，要是不夠了，大姨媽立刻會派人去買，然後和聖人一起吃。聖人就覺得大姨媽其實還是很中看的。
大姨父的一條腿上有毛病，雖然長短跟另一條腿沒有什麽差別，但是特別細，就顯得不經重，因此身體的重量主要仰仗那條好腿，走起路來每邁出一步就像是故意貓一下腰似的。聖人曾經為此設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大姨父每邁出一步就得貓一下腰，這一輩子統共得貓多少下腰呀。能不能計算出統共要邁出多少步，就大體知道統共得貓多少下腰了，比如統共需要邁10萬步，那麽就集中貓10萬下腰，以後就再也不用每一步都貓腰了。
聖人把這個想法告訴大姨父，大姨父笑得貓下腰，岔了氣。
大姨父說：“能不能計算出來這一輩子統共要屙多少次尿，集中把一輩子的尿屙完，以後就再也用不著屙尿了呢？”
大姨父沒有笑話他的看法，而是用了這樣一個反詰式的問題，讓他明白了把一輩子的事情集中起來做是不可能的。聖人就知道，雖然大姨父的一條腿有了毛病，每邁出一步路就得貓一下腰，但是大姨父的腦子還是蠻好使的，可見腿上有毛病不等於腦子有毛病。大姨父的腦子沒有毛病，又會用反詰的方式來說服人，真是了不起呀。若是這樣的人當老師，那該多好呀。
禪。聖人聯想到這樣一個字。
大姨父是一個很高大的人，臉部也非常周正，如果腿上沒有毛病，前程一定無可限量，這也是聽算命先生說的，大姨父聽後嗬嗬一笑，表示自己不信這個。但是過了不久，還是買了一輛三手自行車來騎，到了外麵再不走路，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他貓腰的動作了。由此看來，大姨父還是一個很要麵子的人。
聖人想，越是身上有毛病的人，越是要麵子啊。
不知為什麽，大姨父讓聖人想起了從前的那個柳林子。他們一個坐在滑板上，一個騎在自行車上，說不清他們兩個什麽地方有點相似。
聖人這次首選大姨媽家，並不是因為大姨媽會給他吃西紅柿或者大姨父騎上了自行車，這次選擇完全是隨機性的，聖人幾乎沒怎麽考慮，就準備先去大姨媽家。
大姨媽對聖人的到來頗感意外。大姨父也是一樣。他們此前已經對聖人的逃學事跡有所耳聞，因此懷疑聖人此番又是逃學而來。
大姨媽問：“喲，族諒來了啊，是想大姨媽了呢，還是想吃大姨媽的西紅柿了呢？”
聖人說：“唔，都想。”
大姨媽說：“好外甥，今天不上學麽？”
聖人說：“今天放假，不上學。”
大姨父說：“是族諒一個人放假，還是全部學生都放假呢？”
聖人知道大姨父的腦子裏盛滿智慧，哄他是沒有用的，反正即使他們知道自己是逃學而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他們不會趕他回去，因為他是來串親戚的――他大小也是一個親戚呀，哪有趕親戚走的道理？
他說：“唔，今天是我一個人放假。”
大姨媽說：“怎麽就放你一個人的假呢？”
聖人說：“出了一點事情。”
大姨父說：“闖禍了？”
聖人說：“不算。”
大姨父說：“我小時候也是不怎麽願意上學，結果什麽也沒學到，如今後悔都來不及了。”
聖人說：“上學有什麽用呀？”
大姨父說：“上學可以學到好多好多知識。”
聖人說：“跟誰學？”
大姨父說：“當然是學校裏的老師呀。”
聖人說：“老師不教怎麽辦呢？”
大姨父說：“是老師都要教的呀。”
聖人說：“那他們不是老師，所以我不用上學了。”
大姨父說：“這孩子，鬼精著呢。”
大姨媽說：“呶，西紅柿在籃子裏，自個去吃。”
聖人說：“大姨媽，你呢？”
大姨媽說：“我剛吃過的。”
籃子裏有5隻西紅柿，聖人先吃了兩隻，又吃了三隻，滿肚子都是西紅柿。
大姨媽說：“吃夠沒有？不夠，姨媽再去買些回來。”
大姨父也說：“敞開吃，多吃這個東西有好處。”
聖人說：“水亮和水昌哥呢？”
大姨父說：“他們兩個正在隊裏分大蛤蜊呢。”
聖人說：“那我去找他們吧。”
大姨媽說：“回來大家吃麵條。”
北於家莊大隊真不錯，還有大蛤蜊可以分。聖人知道北於家大隊部的位置，那兒有一所中學，叫做卜家莊聯中，過了聯中就是卜家莊，卜家莊是一個集市所在地，每隔五天便會有一個集，主要分布在村莊的東西大街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非常熱鬧，北於家莊把大隊部建在那兒，不知是否看好了卜家莊集人氣。
聖人趕到的時候，大蛤蜊已經差不多要分完了。大隊部的場院上擠滿了人，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一兩個人，有的是一個人，分別看護著一堆堆大蛤蜊。這個大隊分東西大約是按照一個家庭的人口來分的，有的蛤蜊堆大一些，有的蛤蜊堆小一些。聖人在人群中找到了水亮大表哥和水昌二表哥，他們正在將自己麵前的一堆大蛤蜊往一隻網兜裏麵裝，見了聖人，他們很高興。
水昌說：“族諒快來，有好戲！”
水亮說：“族諒，你來猜猜那條寨花魚有多重！猜中了咱們就可以優先挑！”
聖人這才注意到場院的中央有一條一米多長的寨花魚，靜靜躺在那兒，光一個魚頭就足有一隻籃球那麽大。難怪這麽多人分到了蛤蜊還舍不得離開，原來是等著試試自己有沒有運氣優先挑到這條魚，已經試過了的，也不甘心，繼續等著下一輪。北於家莊經常用這種方式處分一些稀罕玩藝兒，好比這條寨花魚，雖然很大，隻有一條，若是均分到全體隊員的名下，那就太可憐了，整得都不腥不臊的，不如啪啪啪砍成幾大塊，選出幾個運氣好的人來分享。大家機會均等，運氣好的可以多得一些，運氣不好的，即使得不到也心服口服。而所謂試運氣，其實就跟抓鬮差不多，即興出一個題目，讓大家輪番去猜，猜準了的就有了優先挑選的權利。
剛才出的題目是這條寨花魚是哪個逮到的。結果沒人猜得出來。所以寨花魚還是完整得。第二個題目是：這條寨花魚是幾斤幾兩？
全大隊的人爭先恐後，給出五花八門的答案。但是無一正確。
聖人說：“他們說的差了遠了去了。”
水亮說：“族諒，你說個數，我來報。”
水昌說：“對呀，族諒，你試試運氣嘛。”
聖人說：“這條寨花魚，不多不少，98斤半。”
水昌說：“還有個半？”
聖人說：“沒錯兒。”
水亮就大聲報：“我來說，98斤半！”
隊上的人興奮地應道：“嗬，老天爺爺，你怎麽猜得這麽準呀，98斤零半，一點兒也不差！”
寨花魚當即被砍成了七大塊，魚頭是單獨的一塊，魚尾是單獨的一塊，整個魚身被分作五塊。
隊上的人喊：“水亮，你好運氣，你優先挑吧！”
水亮回頭問聖人：“咱們挑哪塊好呢？”
聖人說：“魚頭27斤，挑魚頭吧！”
水亮就徑直去挑了魚頭，回家一秤，真是神了，果然整整27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