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許多事,聖人進入了悠閑的時光。(.)他重新上學了。以前不喜歡的老師伊煜不再擔任他那個班級的課程,進而有伊煜老師得了耳背的毛病,這對聖人來說是個好消息。凱淩老師是凱菊的弟弟,聖人至今還堅持厭惡凱菊,但是對於凱淩,可能由於曾經給他的鼻梁骨帶來了傷害,那一次交手等於打平了,再說凱淩還曾經以班主任的身份上門通知聖人京劇團來招人的事情。這些事情加起來,以抵消了聖人對凱淩曾經的不滿,何況跟伊煜相同,凱淩也不再擔任聖人班級的課程了(聽說他有意到大隊去做會計,後來好像是的確做了,聖人覺得那是因為凱菊是民兵連長的緣故,到大隊上做會計,收入方麵肯定要比做小學教師高一些)。


    因此,聖人返校就具備了環境方麵的條件。這裏有一個小小插曲。學校在伊孝家莊的西北角,凱菊家在聖人家和學校中間的位置,有意無意地聖人總愛穿過凱菊家所在的巷子去學校,當然有想見到司季妹的企圖。但是凱菊家最近也養了一條狗,不要說靠近他們家了,就是在胡同裏走過,它也會衝出來非常霸道地“汪汪”亂叫一通,聖人很是不服氣。對於狗類,聖人完全可以說是有著深仇大恨的,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何況是凱菊家的狗呢!聖人就覺得有必要教訓它一下,讓它閉嘴。(.)


    為了保護他對司季妹的想你的私密性,聖人沒有叫其他的小夥伴兒。他決定整個行動由他一人實施。聖人烤了一個大地瓜,又熱又爛糊,再用麻條從外麵纏起來,然後提溜著來到凱菊家所在的那條胡同,快要經過他們家門前的時候,故意弄出非同一般的響聲,那條該死的狗就“呼地”一聲躥將出來,聖人看著它猛一跺腳,還做出撲殺的姿勢,那狗便被激怒了,呲著牙就要前來見血,聖人不失時機地將手中的烤地瓜拋了出去,那狗一口便銜住了,鋒利的牙齒一下子把爛熟火熱的地瓜固定在了口腔中了。然而,不到一秒鍾的工夫,它便給燙得慘叫起來,拚命搖頭擺尾,想把嘴巴裏那個滾燙的地瓜甩出去,可是它越是想甩釣地瓜,那地瓜就越是緊緊地粘住牙齦,它就那麽不停地甩頭,不停地慘叫。


    這條狗,因為被熱地瓜燙傷了牙齦,導致了嚴重潰瘍,長時間不能進食,最後活活餓死了。


    這宗案是沒法兒破的,凱菊罵罵咧咧地詢問了好多人,想知道是誰下的毒手,結果是不了了之。狗死了,胡同裏安靜多了,聖人上學的路上可以隨意拐進來,久了,總會碰見司季妹。


    司季妹從沙河鎮醫院回來後,對聖人的看法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來一直把聖人當成小孩子,現在則把他看作一個小大人兒。[]她覺得聖人的腦袋裏麵盛了太多的東西,不能老把他當作一個不懂事的人。這麽一來,再見到聖人的時候,眼睛裏就多了些許溫馨的東西,與性別有關的內容也在其中,讓聖人看了非常受用。聖人依然仰首看司季妹,但是他在看她的時候,經常會想到她身體的好。他希望將來有機會跟司季妹更加親密地接觸,安撫她那顆哭泣的心靈。


    不過,在這段時間,聖人從凱菊家外的胡同裏走,隻是路過,偶爾會見到門開著,司季妹在院子裏走動的身影。而她的身後,則每次都有她的女兒甜妞。現在的甜妞已經會自己走路了,司季妹看著她的樣子,就像向日葵看見了太陽一樣。


    聖人幾乎來不及駐足,他弄不清凱菊會什麽時候突然出現,所以往往隻是匆匆一瞥,這樣也覺得很滿足。


    天十分悶熱,放了學之後去洗澡就很正常了。學校裏為了避免出亂子,規定在校生不準私自去河灣、池塘和海裏洗澡,但是如果萌生了洗澡的念頭,學校的規定通常是毫無約束力的,因為汗流浹背的煩惱必須通過洗澡在紓解。晌午,日頭正毒,聖人約了堯鬆、堯冠他們幾個一起去。有了出海冒險的檢驗,堯鬆、堯冠他們更加佩服聖人的預見能力,相信聖人說話做事大致都不會有誤,對聖人更加言聽計從。去哪裏、去幹什麽都可以,他們把聖人看作一個護身符。


    三角灣,聖人很久沒有來了。不僅雯藏的身影已經不在,堯冠家的西瓜也不見了。尺右曾及尺右曾們的威脅使堯冠家裏最終放棄了在這兒種西瓜的做法。現在包圍著三角灣的全是高粱和玉米。三角灣是一個跟它的名字非常吻合的大塘,不多不少正好三個角,每個角上都有一個斜斜的台階,台階的最上麵幾級是用大理石板鋪的,坐在這兒可以洗洗衣裳、換衣裳和休息,往下走就是磚階了,一部分在淹在水裏,一部分暴露在外。通常,從第一級台階開始,往下走七八步就是水了。碰到雨水多的時候,三角灣裏的水位會漫過磚階,一直將大理石台階淹沒呢。


    在堯鬆、堯冠他們“撲通撲通”跳入水中的時候,聖人才記起自己不會鳧水。隻好坐在偏西南的一個角的石階上撩了水衝涼。台階上還有一個本村一個喚作潘公的中年男人,是個光棍,正在洗刷一床褪了色的褥子。潘公呢,人長的方頭大耳,富富態態,家裏有一個老母親,還有一個漂亮妹妹,房子也很不錯,卻是一個光棍。聖人對潘公的事情知道的不多,隻聽說他去世的父親做過“偽軍”,八成是這事影響了他的婚姻。他不大愛說話,見了人光會笑笑、點個頭,沒有什麽話說。聖人在他身邊撩水衝了一會兒涼,覺得很沒趣,人家都在下麵鳧水,惟獨他自己光溜溜的呆在台階上,又覺得很丟人。


    誤判就在這時發生了。


    聖人注意到堯鬆在水中的樣子,就像在走路,因為堯鬆的身體是直立的。水剛好齊到他的前胸位置。再看其他人,也是直立著的,個子高的,水位正好齊到腰眼的位置。這麽說來,下麵的水並不很深。聖人想,他要是下去的話,即使不會鳧水,那麽在靠近台階的地方洗一洗,應該也是可行的。於是便試著沿台階走入水中,這時他的**已經全部齊到水麵了,水下清涼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再往下走幾步遠,就可以將大半個身體探入水中,好好洗一洗了。


    他可以少邁出一步,然後照樣享受涼意。也可以像他所做的那樣,多邁出一步,然後沉入水底。事實當然是,他多邁出了一步,然後一下子懸空了,再度體驗到了身體懸空的感受。他的腳離開了台階,他的身體翻轉著沉沒下去,他驚恐萬狀掙紮、呼喊,這卻造成了兩個結果:一是水不斷地灌入嘴巴,二是他下沉的軌跡發生了旋轉。這是一件很令人惋惜的事情,堂堂聖人,沒有淹死在波濤洶湧的大海深處,卻將溺斃於距家不遠、跟大海相比淺淺的三角灣。但是聖人儲存下來的記憶表明,他在奔向死亡的過程中並沒有絲毫憂傷和不適,他睜大眼睛看著水下一條又一條人的腿,一條又一條慌亂的魚,還有一隻又一隻黃鱔、青蛙、水蛇,一株又一株彎彎的水草,在黃橙橙的水幕上擺動,擺動的速度開始很快,但是後來卻越來越慢,然後水幕似乎在變深、變黑,直到一無所有。


    這一次,聖人仿佛死定了。


    (請看下一章:《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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