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雯藏和司季妹來過之後，村莊裏對城裏來的女人已經不再感到有多麽新奇了。
然而，這不表明城裏來的女人已經沒有吸引力了。這一年，有兩個陌生的城裏女人引起了聖人的注意。說“陌生”二字，是因為，聖人雖然注意了，但是卻無緣得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陌生地來，又陌生地離開。在聖人的成長曆程之中，這兩個女人之所以需要特別提出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們加深了聖人對城市世界的向往。很久以後，聖人還能無端的想起這兩個女人，雖然他僅僅是想起而已。聖人未來所走的路呀，基本上是以城市為圓心的，作為一個海濱的孩子，最終成為城市世界舉足輕重的一分子，固然有許許多多的原因，但是最早的原因尤其值得重視。
這樣，任何在聖人的人生早期對他產生過影響的人物，都很有必要專門提起。
何況，要是這裏不說說，你就絲毫不會知道這兩個女人是什麽樣的女人呢。
先說第一個。
這天晚上有電影，是一個南斯拉夫電影，戰鬥片，本來聖人很想看的，但是由於正式放映之前“加映”了一個很長的農業科技片子，讓聖人很是失望。失望至極，心不在焉起來，其他感官隨即活躍，耳朵裏開始注意周圍人的談話，眼睛裏開始觀看周圍人的動靜兒，同時腦袋不停轉來轉去，鼻子也不停的嗅來嗅去。[]聞到了一股不常有的香水味道，聖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這種味道很像雯藏當年身上有的味道，連司季妹身上都沒有呢。想仔細嗅一嗅，一陣風吹來，將香水的味道飄散去了。聖人循著剛才香水飄來的方向往後看，因為正好背光，所以隻看到一些黑壓壓的人頭，別的什麽也看不見。
又過了一會兒，那種香水味道再次飄近來，隨著這香水的味道，還傳來一個不熟悉的女聲。這女生的音質、音色、音調，都說明不屬於伊孝家莊，甚至不屬於山下公社的地盤，應該屬於很遠的什麽地方。會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聖人徹底沒有看電影的興趣了，他當機立斷，馬上去搜尋她的具體位置。人很多，不好直來直去地在人縫裏穿，因此走兩步便要停下來，辨別一下方位，然後繼續找。香水味道愈來愈濃了，聖人收住了腳步，眼睛看著銀幕的方向，兩隻耳朵卻在聽著身旁的說話聲。
“……我們歌舞團的主打節目是芭蕾，經常給高幹演出，有時還給外賓演出呢。”
“……人民大會堂我們也是去過的，太雄偉了。”
“……周總理還接見過我們團的全體團員呢。”
這天晚上是下弦月，萬裏無雲，加上放映發電機在後麵不遠，發電機的照明燈賽過一個滿月，把周圍照得明晃晃的。聖人很快就看到了說話的城裏女人。當時的第一感覺是好高的個頭兒，差不多有他兩個人高，留著披肩長發，不像平常所見的女人大多是齊耳短發，那香水可能正是從那頭發上散發出來的。聖人裝作拍打腿上的小蟲子，彎下腰來，借機看了女人的下半身。兩條筆挺的成品褲，使她的腿更顯修長，腳上蹬著黑色高跟皮涼鞋。然後直起身來，慢慢經過女人的身邊，聖人發現她的皮膚出奇的白皙，即使是晚上，也能感到她渾身上下都是非常講衛生的，如果可以就近嗅一嗅她的皮涼鞋，恐怕都是香噴噴的。
聖人承認自己把雯藏身體的某些特征挪用到這個女人的身上了，這讓他感到很親近。仿佛是雯藏突然複活了一般。有一股想靠過去拉一拉她的手的衝動，但是最終還是克製住了。
遺憾的是，隻顧注意陌生女人本身，而忘記了注意她當時跟誰在一起――就是說，她究竟是誰家的親戚。如果知道了，聖人就可以找個機會前去瞧一瞧，想來白天看她的感受會更奇妙。但是聖人忽視了這個問題，結果電影一散場，人們一擁擠，那個陌生女人就此“消失”了。第二天，聖人拐彎抹角的打聽了許多人，想知道陌生女人的下落，可是仍然一無所獲，令聖人懊喪不已。
再說第二個。
以前，奶奶在世的時候，聽奶奶說起過，父親伊叔發小一起玩耍的許多人，後來到了外麵都有了很好的發展，比如就有一個在部隊裏當了團長的。這個當團長的人叫廣真。聖人見到過廣真兩三回，聖人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部隊了，調到了一個軍事學院當政委去了。聖人對他最早的印象是穿著軍用呢子大氅的形象，帥得不得了。當時聖人圍著廣真轉了好幾個圈兒，就是為了摸一摸他的呢子大氅。得出的結論是呢子就是不同於棉花，聖人身上塞滿棉花的棉襖鼓鼓囊囊，臃腫不堪，跟呢子軍大氅相比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廣真的臉被紅領章和帽徽襯托得容光煥發，讓聖人好不羨慕。
至於說，具體羨慕什麽，聖人也不清楚，總之是羨慕，暗自發誓將來也要像廣真那樣風風光光。這時，聖人並未見到廣真的媳婦兒。廣真每次回來都帶著媳婦兒一起，但是聖人之前一直沒有見到，主要原因是廣真回上街跟大家聊個天什麽的，他的媳婦兒呢，據說是西安人，對村裏的人不熟悉，所以回來後一般就呆在家裏不出來。因此隻是聽說廣真有一個漂亮媳婦兒，聖人卻一直無緣得見。聖人親眼見到廣真的媳婦兒是這年的夏天，廣真所在的軍校放了暑假，便帶了媳婦兒一起回老家探親來了。一般說來，隻要他們走出家門，走上大街，就有認識的機會。聖人總不能直接跑到人家裏去看呀。那天隊裏分苞米，父親伊叔是保管，脫不開身，於是聖人正就跟了母親去大隊分東西的場院，彼時場院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讓聖人喜出望外的時，在這裏居然看到了廣真的媳婦兒。
廣真前來替他的老父親取苞米，他的媳婦兒也一起來了。看見她的第一感覺是什麽呢？聖人覺得隻有兩個字：吸引。她也是軍人裝束，穿著有紅領章的上衣，下身則是一條軍褲，腳上是一雙黑色塑料涼鞋。普普通通。但是她普普通通的裝束下麵，卻處處散發著與眾不同的魅力，她的臉龐是橢圓形的，脖項長長的，手指也是長長的，皮膚非常白，是那種與生俱來、怎麽曬也曬不黑的白，她正在跟廣真說著什麽，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廣真的眼睛，臉上的表情輕鬆、親切乳白色的牙齒熠熠閃亮。這樣一個女人，該會有怎樣的內心世界啊？她如此寧靜地站在那兒，女神般寧靜，而她的眼睛如此明亮，仿佛一池清水。
聖人就更加羨慕廣真，不要說是在軍校當那榮耀的政委了，換上他，就是當乞丐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要是摟著這樣的女人睡一夜，第二天死了也值呀。
（請看下一章：《少女成群結隊》）
然而，這不表明城裏來的女人已經沒有吸引力了。這一年，有兩個陌生的城裏女人引起了聖人的注意。說“陌生”二字，是因為，聖人雖然注意了，但是卻無緣得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陌生地來，又陌生地離開。在聖人的成長曆程之中，這兩個女人之所以需要特別提出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們加深了聖人對城市世界的向往。很久以後，聖人還能無端的想起這兩個女人，雖然他僅僅是想起而已。聖人未來所走的路呀，基本上是以城市為圓心的，作為一個海濱的孩子，最終成為城市世界舉足輕重的一分子，固然有許許多多的原因，但是最早的原因尤其值得重視。
這樣，任何在聖人的人生早期對他產生過影響的人物，都很有必要專門提起。
何況，要是這裏不說說，你就絲毫不會知道這兩個女人是什麽樣的女人呢。
先說第一個。
這天晚上有電影，是一個南斯拉夫電影，戰鬥片，本來聖人很想看的，但是由於正式放映之前“加映”了一個很長的農業科技片子，讓聖人很是失望。失望至極，心不在焉起來，其他感官隨即活躍，耳朵裏開始注意周圍人的談話，眼睛裏開始觀看周圍人的動靜兒，同時腦袋不停轉來轉去，鼻子也不停的嗅來嗅去。[]聞到了一股不常有的香水味道，聖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這種味道很像雯藏當年身上有的味道，連司季妹身上都沒有呢。想仔細嗅一嗅，一陣風吹來，將香水的味道飄散去了。聖人循著剛才香水飄來的方向往後看，因為正好背光，所以隻看到一些黑壓壓的人頭，別的什麽也看不見。
又過了一會兒，那種香水味道再次飄近來，隨著這香水的味道，還傳來一個不熟悉的女聲。這女生的音質、音色、音調，都說明不屬於伊孝家莊，甚至不屬於山下公社的地盤，應該屬於很遠的什麽地方。會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聖人徹底沒有看電影的興趣了，他當機立斷，馬上去搜尋她的具體位置。人很多，不好直來直去地在人縫裏穿，因此走兩步便要停下來，辨別一下方位，然後繼續找。香水味道愈來愈濃了，聖人收住了腳步，眼睛看著銀幕的方向，兩隻耳朵卻在聽著身旁的說話聲。
“……我們歌舞團的主打節目是芭蕾，經常給高幹演出，有時還給外賓演出呢。”
“……人民大會堂我們也是去過的，太雄偉了。”
“……周總理還接見過我們團的全體團員呢。”
這天晚上是下弦月，萬裏無雲，加上放映發電機在後麵不遠，發電機的照明燈賽過一個滿月，把周圍照得明晃晃的。聖人很快就看到了說話的城裏女人。當時的第一感覺是好高的個頭兒，差不多有他兩個人高，留著披肩長發，不像平常所見的女人大多是齊耳短發，那香水可能正是從那頭發上散發出來的。聖人裝作拍打腿上的小蟲子，彎下腰來，借機看了女人的下半身。兩條筆挺的成品褲，使她的腿更顯修長，腳上蹬著黑色高跟皮涼鞋。然後直起身來，慢慢經過女人的身邊，聖人發現她的皮膚出奇的白皙，即使是晚上，也能感到她渾身上下都是非常講衛生的，如果可以就近嗅一嗅她的皮涼鞋，恐怕都是香噴噴的。
聖人承認自己把雯藏身體的某些特征挪用到這個女人的身上了，這讓他感到很親近。仿佛是雯藏突然複活了一般。有一股想靠過去拉一拉她的手的衝動，但是最終還是克製住了。
遺憾的是，隻顧注意陌生女人本身，而忘記了注意她當時跟誰在一起――就是說，她究竟是誰家的親戚。如果知道了，聖人就可以找個機會前去瞧一瞧，想來白天看她的感受會更奇妙。但是聖人忽視了這個問題，結果電影一散場，人們一擁擠，那個陌生女人就此“消失”了。第二天，聖人拐彎抹角的打聽了許多人，想知道陌生女人的下落，可是仍然一無所獲，令聖人懊喪不已。
再說第二個。
以前，奶奶在世的時候，聽奶奶說起過，父親伊叔發小一起玩耍的許多人，後來到了外麵都有了很好的發展，比如就有一個在部隊裏當了團長的。這個當團長的人叫廣真。聖人見到過廣真兩三回，聖人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部隊了，調到了一個軍事學院當政委去了。聖人對他最早的印象是穿著軍用呢子大氅的形象，帥得不得了。當時聖人圍著廣真轉了好幾個圈兒，就是為了摸一摸他的呢子大氅。得出的結論是呢子就是不同於棉花，聖人身上塞滿棉花的棉襖鼓鼓囊囊，臃腫不堪，跟呢子軍大氅相比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廣真的臉被紅領章和帽徽襯托得容光煥發，讓聖人好不羨慕。
至於說，具體羨慕什麽，聖人也不清楚，總之是羨慕，暗自發誓將來也要像廣真那樣風風光光。這時，聖人並未見到廣真的媳婦兒。廣真每次回來都帶著媳婦兒一起，但是聖人之前一直沒有見到，主要原因是廣真回上街跟大家聊個天什麽的，他的媳婦兒呢，據說是西安人，對村裏的人不熟悉，所以回來後一般就呆在家裏不出來。因此隻是聽說廣真有一個漂亮媳婦兒，聖人卻一直無緣得見。聖人親眼見到廣真的媳婦兒是這年的夏天，廣真所在的軍校放了暑假，便帶了媳婦兒一起回老家探親來了。一般說來，隻要他們走出家門，走上大街，就有認識的機會。聖人總不能直接跑到人家裏去看呀。那天隊裏分苞米，父親伊叔是保管，脫不開身，於是聖人正就跟了母親去大隊分東西的場院，彼時場院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讓聖人喜出望外的時，在這裏居然看到了廣真的媳婦兒。
廣真前來替他的老父親取苞米，他的媳婦兒也一起來了。看見她的第一感覺是什麽呢？聖人覺得隻有兩個字：吸引。她也是軍人裝束，穿著有紅領章的上衣，下身則是一條軍褲，腳上是一雙黑色塑料涼鞋。普普通通。但是她普普通通的裝束下麵，卻處處散發著與眾不同的魅力，她的臉龐是橢圓形的，脖項長長的，手指也是長長的，皮膚非常白，是那種與生俱來、怎麽曬也曬不黑的白，她正在跟廣真說著什麽，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廣真的眼睛，臉上的表情輕鬆、親切乳白色的牙齒熠熠閃亮。這樣一個女人，該會有怎樣的內心世界啊？她如此寧靜地站在那兒，女神般寧靜，而她的眼睛如此明亮，仿佛一池清水。
聖人就更加羨慕廣真，不要說是在軍校當那榮耀的政委了，換上他，就是當乞丐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要是摟著這樣的女人睡一夜，第二天死了也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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