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伊夕孟主觀意願如何,他閑著沒事兒不在飼養院好好看護他的牲口們,卻趁著要打雷的時候把那頭騸叫驢拉出去遛彎兒,說起來多少有些不怎麽正常。他喜歡小孩子也沒有關係,但是為何一定要把小孩子扶上驢背並帶著他走到了村外呢?那個小孩子你認識還有的說,你自己又不認識,是人家跟著娘親前來外公家串親戚來了,你不過第一次看見人家呀,憑什麽未經人家父母同意就把他帶走呢?所以這也屬於非正常舉動。要是你年輕輕沒有經驗不知好歹也就罷了,可是你已經不再年輕輕了呀,你差不多已經是行將就木了呀。這麽多的說不通,絕對夠那伊夕孟受的。伊夕孟果然受不了了,不幹飼養員了。


    那天畚力下手忒狠,把伊夕孟摔了個半死。要不是伊夕孟的兒子鎖陽及時趕到分散了畚力的“火力”,伊夕孟這把老骨頭就用不著再等到半個月以後再交代了。當場就玩完兒了。還是那天,伊孝家莊瞧熱鬧的村民們,到最後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良知開始起作用,就製止了畚力的繼續實施暴力。人們是願意瞧熱鬧,有熱鬧瞧比沒熱鬧瞧好得遠,何況一個是伊夕孟,此公幹了一輩子飼養員,吃了一輩子牲口“鞭”,沒人比得了。牲口圈之外的人,你就是有心吃也吃不到,除非你把牲口殺死,否則甭想吃什麽陽物,你就是想看還要看看牲口願意不願意呢。但是人家伊夕孟吃遍了飼養院。生產隊並不反對他這樣做,因為去了勢的牲口幹起活兒來心無旁騖是最聚精會神的,騸完了的牲口可以提高一倍的生產效率呢。所以他出了事兒,大家都想看看後續發展如何。


    另一個是畚力。畚力的故事多得往簍子外麵溢,但是他的故事以前大多跟凱菊聯係在一起,凱菊死了之後連帶著似乎畚力也淡出了,人們發現他整天沒精打采的,仿佛是,凱菊帶走了他的三個魂兒。如今因為他外甥的橫死而逼得他親自表演,人們自然是不勝欣喜的了。可惜的是要命的事情,如果是一個喜慶之事,又跟畚力有關,那該有多麽高興啊。他向伊夕孟發起攻擊的樣子,根本不像是一個過四(十)奔五(十)的人,倒像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後生。更讓村民開眼的是,即使吃了那麽多的“鞭”子,伊夕孟還是像一段麵團似的給揉來揉去,可見吃不吃“鞭”並不能證明具有決定意義。推而論之,是不是,長不長“鞭”也並不見得十分有優勢呢?


    如果不是伊夕孟擺出了即將崩潰的架勢,人們真有可能把這出大戲一直看下去,看到底。幾個回合下來,伊夕孟漸漸支持不住了,麵對畚力的淩厲攻勢,他連招架之功也沒了。畚力正準備再給他一個斤鬥,他已經爬不起來了。而鎖陽瘋了一般撲過來,一頭撞向畚力的褲襠。對於男人,這一招十有**是管用的,畚力再怎麽厲害,那陽物的創痛也是難以忍受的,當下兩手護住陽物,“嗷嗷”大叫。(.)鎖陽以為畚力已經被打敗,扭頭去照顧父親伊夕孟,而畚力雙手往下一壓,仿佛把陽物的痛鎮壓住了一般,陽物不再痛了,等於又可以向伊夕孟發起新一輪攻擊了。人們這才意識到,旁邊已經犧牲了一個人了,那是因為天;如果再犧牲一個,是因為人,豈不要鬧出大事故來?這一旦出了人命,那可算是故意殺人啊。無論如何,善良的村民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畚力做出這等事兒來,於是一擁而上架住了畚力,從而把伊夕孟搶救下來。


    這時,人們發現伊夕孟其實已經傷得很厲害,幾乎直不起腰來了。或許,這時沾了以前吃牲口之“鞭”的光,否則就更不堪一擊了。畚力的閨女背起兒子的屍體在前,罵罵咧咧的畚力在後,在一幫人的護送或者目送下往村裏走去。聖人始終在想,畚力不該如此殘忍,伊夕孟頂多算是疏失,並無害你外甥的故意,而且伊夕孟無法阻止霹靂的降臨,如此對待他,是有失公允的,也是可能會影響自己的陽壽的。人就是不能太狂,你就是有天大的理也要謙卑,何況伊夕孟並沒有做什麽。如果是,畚力的外甥看到牽著叫驢而來的伊夕孟糾纏不朽而伊夕孟動了惻隱之心不想拒絕這個小家夥,本來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小男孩兒高高興興上了驢背,伊夕孟無意中滿足了一個陌生男孩兒的要求,可是霹靂不期而至了……如果是這樣子,那麽伊夕孟能有什麽錯呢?


    聖人開始同情起伊夕孟來了。


    因為,那種心跳,那種不安的感覺,至今尚未消失。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依然不知它究竟意味著什麽。當然可以設想是一大團血漿的顏色蔓延開來,可是這又什麽根據呢?如果那真的是一大團血漿的顏色,會是哪個的血漿呢?


    ――難道說,伊夕孟將麵臨不測之禍麽?


    這天一切都弄得混亂無比。聖人試圖整理自己的思緒,可是徒勞無功。從感情上講,他希望任何悲劇都不要發生,但是這又有何用呢?他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漩渦中心,隻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漩渦越來越大危險越來越大,其他的他一概不知。既不知漩渦何時消失,也不知漩渦會造成何種後果。拚命睜大眼睛看,看到的東西卻不是自己想看到的,而且他不願意相信自己所見是真的。那就是那頭叫驢眼睛裏麵噴射出來的凶光。


    伊夕孟被人們扶到了叫驢的背上。伊夕孟在這個世界上留給人們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四個字:“……扶我上驢。”或者他希望表達更多的內容,但是說出來、人們能夠聽到的就隻有這樣四個字。有什麽意義呢?一幫人護送或者目送畚力和畚力的閨女在前麵走了,畚力的閨女身上還背著她死去的兒子;一幫人自動留下來準備護送或者目送伊夕孟。鎖陽長得很受,而且剛才也吃了畚力不少拳頭,讓他背起父親伊夕孟就有些困難。伊夕孟不願意兒子鎖陽背自己,也不願別人來背自己。他選擇了叫驢。


    來自於天空的閃電人們是沒有辦法控製的,來自於伊孝家莊生產隊飼養院裏的牲口人們也是沒有辦法控製的――理由前麵已經提過的――因此把伊夕孟扶上驢背的意義,幾乎等於剛才讓畚力的倒黴的外甥暴露在閃電之下。


    “別!別!別!”因為著急或者緊張,聖人連說了三個“別”。


    “‘別’啥子呀?”人們問。


    “別讓他騎驢!”聖人說。


    “不騎驢騎啥子呀,騎你呀?”人們說。


    聖人的聲音,他自覺是很大的,是很久以來最大的聲音了。但是引不起人們的注意。剛剛的悲劇淡化了人們對於聖人的不凡的認識,人們的思想似乎完全受製於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了。所以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叫驢平靜的邁出了幾十步的路。“哢嚓”又是一個閃電掠過,叫驢像運動員聽見了發令槍一樣瘋狂的奔跑起來。叫驢奔跑起來之後很快把伊夕孟摔下身去,摔到地上,伊夕孟好像掙紮了一下,伸出一隻手想抓住它的尾巴,叫驢尥起了蹶子,正中伊夕孟的額頭。人們看到伊夕孟的腦袋一垂,就原地躺下了。


    伊夕孟被叫驢踢死了。


    那一大團血漿的色彩頓時一散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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