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引渡人。”胡杏川說。“不過,我是引渡人中的一個異類。我可以同時看到陰界和陽界的世界——無論我身在陽間還是陰間,我都能看到另一邊的事情。”


    “看到兩邊的世界……這有什麽好處嗎?”夜子在角落裏低聲詢問了一句。


    胡杏川苦笑了一下:“至少對於我來說,隻有壞處。小的時候,我每天都會看到一些可怕的人出現在自己視線裏,甚至於閉上眼睛都沒有用。就像現在——你們都看到了,我的眼睛已經完全瞎掉了,可是,你們身上的靈魂卻清晰地映射到我的腦子裏。”


    “這不是挺好嗎?你豈不是晚上也能看見?”呂蕭山說。


    “你沒有這方麵的經曆,所以不會感受到這其中的痛苦。而且,那個世界雖然比這邊混亂,也並不是沒有秩序的。像我這種情況很罕見,可以說,我的存在已經觸犯了很多鬼魂的利益。一方麵,那一邊的一些當權者希望我的能力可以為他所用,另一方麵,很多鬼魂都不喜歡自己的一切行為被別人監視。所以,我大部分時間都身處危險之中。”


    “記得你剛才說,之前曾經有個人來找你,訓練你你成為引渡人。”宋伊凡給胡杏川端了一杯咖啡遞給她,順勢就坐在了她的身邊問:“我想問,你剛才所說的‘搜魂人’、‘捕魂者’還有‘引渡人’,是有組織的嗎?誰是發布號令的人?”


    胡杏川接過咖啡,很禮貌地朝著宋伊凡笑了一下說:“你是宋伊凡小姐,我之前就知道你!你的問題問得很好!之前我以為,我們是為某個掌握著兩界秩序的組織所服務。不過隨著我們完成了更多的任務,我們逐漸知道,實際上我們所在的組織,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其目的隻是控製這個世界不被那個世界所侵略。當現在為止,我們對那一邊的情況所知甚少,而且從種種跡象上推斷,那一邊比我們的世界更有秩序。”


    “那你對這邊管理你們的上層知道多少?”宋伊凡繼續問。


    “也不多。”胡杏川輕輕搖了搖頭說:“當初找到我的人,就是他後來訓練了我,然後我所接受的所有命令也都是通過他轉告我的。直到去年年底,他突然失蹤了,才我才有機會接觸到其他人。”


    “去年年底……”宋伊凡看了我一眼:“那不是龔瑋失蹤的時候嗎?之後他就失憶了。”


    “也是那個時間,容學會土崩瓦解。”夜子在一旁補充說。


    我心裏沉吟:韓素香找來這個胡杏川,應該是希望通過她讓我了解到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從這個女人一進屋開始,我就感到她身上有一種即將訣別的味道。這種感覺不知道為什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雖然不明所以,我卻直覺知道——她的時間不會多。


    “你能不能詳細講講你自己?”我頓了一下,小心地看著胡杏川補充說:“如果可以的話。”


    胡杏川把臉扭向我,臉上帶出一股難以言喻地笑容:“可以。我來其實就是要說的,這時候有人願意聽我講自己的事情,我很感動。”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轉向宋伊凡說:“小凡姐,麻煩你,可以給我一杯酒嗎?”


    “太可以了!你喝什麽?”


    “哦?你這都有什麽?如果有黑方的話……”


    宋伊凡一躍而起,跑向廚房邊的酒吧,拿了一瓶黑方,夾在胳膊底下,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盒冰塊,再拎起一個六隻裝的高腳杯架子過來,先給胡杏川倒了一杯,放進去幾塊冰遞給她。


    胡杏川端起酒杯,先是輕輕聞了聞,輕輕喝了一點,這才徐徐開口:


    “剛才我說了,我從小就能看到鬼魂。媽媽後來跟我講過,在我學會說話之前,我就經常莫名其妙地盯著屋子的某個角落大哭或傻笑。一開始家裏人還擔心這丫頭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呢。後來當我逐漸長大,我經常會一個人對著空屋子的某個角落說話,家裏人更加擔心起來。”


    “你是說,你能和靈魂交流嗎?”呂蕭山問。


    “也算不上交流。我那時候應該是能看到鬼魂,鬼魂也能知道我看得到它們,所以互相有些互動。隻是有的鬼魂比較和善,有的就會嚇唬我,所以我有時候會和它們說話,有時候就被嚇得大哭。”胡杏川仰起頭頓了一會兒,仿佛在回憶過去,然後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繼續講:


    “家裏人帶我去過很多醫院,也試著找了些和尚道士,不過沒有任何效果。小時候的我,性格很孤僻。其實原因很簡單,其他孩子都認為我是個怪胎。這情況隨著我長大越來越嚴重。直到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家搬家了,我也跟著轉學。正好也是那時候,我發現了一個特點——隻要我假裝看不到那些鬼魂,鬼魂也就不會來招惹我。於是我就用這個方法,逐漸裝成一個普通的孩子,趁著轉學的機會,交了一些朋友,使自己看上去越來越正常。這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十三歲那年……”


    2


    “我十三歲那一年,我姥爺去世了。姥爺家在阜平縣,雖然是保定的縣區,但是姥爺家的條件並不好,所以我回去很少。姥爺去世的時候正好在春節前幾天,我放寒假,就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回去了。我們上午去買了一些東西,下午出發,到了阜平老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一進姥爺家的院子,一眼就看到姥爺坐在他的棺材上,滿臉無奈地看著周圍的人。而且,在姥爺身邊,還有一大群其他的鬼魂圍著他……”


    在胡杏川停下來的時候,大家都不說話,靜靜地等著。


    “我那時心裏非常害怕。真的。雖然我一直能看到死人的靈魂,但是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認識的鬼魂。我還是假裝看不到他,跟著媽媽跪在棺材前哭,燒紙,磕頭……可是,當我磕頭完畢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姥爺的鬼魂在盯著我看!”


    “當時我心裏很害怕,盡量讓自己假裝看不見姥爺,可是眼睛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朝著他的位置瞟。那晚姥爺村裏的人去的很多,當時院子裏很亂,我發覺很多其他的鬼魂和附近的人摻雜在一起,這個情況很罕見的。”


    “為什麽罕見?”呂蕭山突然問:“難道鬼魂和人還要保持距離嗎?”


    “對。這一點之前我隻是發現,後來我通過引渡人訓練時學習到,所謂鬼魂,是說人死之後的靈魂。最形象的比喻是,它們類似於一種波段,大多數人看不到。而像我這樣的人,恰好和這些鬼魂處在同一頻道上。大部分的靈魂,會隨著時間而逐漸消散。所以鬼魂大部分會在晚上才出現,因為在陽光下,它們會衰減得很快。同樣,鬼魂和人撞在一起,可以在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穿過人的身體,不過人身上的陽氣會撞散鬼魂,然後再慢慢凝聚。所以說,其實大部分鬼魂是怕人的。”


    “那為、為什麽你從小就看到那些靈魂,難道它們不、不怕你?”李斯問。


    “鬼魂的身體占用的空間很小。除非我故意去撞它們,否則相互不會碰到。不碰到就不會傷害到它們。而人和死去的靈魂接觸也不是沒有損傷的。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就是因為我周圍老有一些鬼魂圍繞導致的。”


    “我有點糊塗了。”我皺了皺眉,伸手搶過李斯剛點著的煙叼在嘴裏抽了一口說:“你剛才說,並不是所有死人的靈魂都可以成為鬼,剛才你又不斷說道鬼魂……”


    “哦,這是我疏忽了!”胡杏川歉然地“看”了我一眼說:“其實,我們應該把那些剛剛死去,仍舊飄零在陽間的靈魂稱為‘陰魂’,而把陰間的那些靈魂稱為‘鬼’才對。我會注意的。”


    “我明白了。”呂蕭山說:“那晚上你姥爺家的人很多,而那些‘陰魂’夾雜在人群間,人來人往會把它們的魂魄不斷撞散,而它們卻完全不在意,所以你才覺得那情況很怪異!”


    “是的!那一晚,我眼看著很多陰魂被人來往間不停撞散,卻就是不肯離開。我那時隻是能夠看到陰魂,還什麽都不懂呢。後來我接受的教育告訴我,在祭奠死者的場所,有大量的負能量可供陰魂吸食,相對於被人撞散所遭受的損失,根本就不算什麽。”


    “祭奠死者的場所……”宋伊凡想了一下說:“你是指的靈堂嗎?還是那些祭奠的物品?”


    “靈堂的布置,有很多講究的。比如方位,比如諸多忌諱——靈堂內要把所有反光的東西、尤其是鏡子用白紙蓋上什麽的,比如祭祀的物品……”胡杏川解釋到:“這些講究不是空穴來風的。按照傳統布置的靈堂,會形成一股很大的負能量場。所以往往祭奠死者的地方都帶有一股奇怪的氣氛,就連普通人都能感覺得到。這就是負能量場所導致的。”


    “嗯,明白了。你接著說。”宋伊凡給胡杏川杯子裏添了一點酒說。


    “姥爺家的條件雖然不是很好,不過他在村裏的輩分很高,所以靈堂非常大。那晚我就感覺到很亂,人來人往外加陰魂亂飄。我盡量讓自己做出看不到陰魂的樣子,不過眼角的餘光還是忍不住老去看姥爺的樣子。結果我發現,他也在一直注視著我。我心裏很害怕,不過也不敢跟爸媽說。很快,吃過飯以後,媽媽就讓我先去屋裏睡覺去。”


    胡杏川又喝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我當時特別害怕自己獨處。因為那樣實際上就是讓我和許多陰魂在一起。不過當媽媽拉著我進了睡覺的屋子後我發現,臥室裏居然很幹淨!”


    “很幹淨?什麽意思?”呂蕭山問:“你是說臥室裏沒有陰魂嗎?”


    “嗯,一個都沒有!”胡杏川說:“於是我聽話地鑽進了被窩裏,而且媽媽還很體貼地沒有給我關燈。我緊緊閉上眼,想讓自己趕緊睡著,結果自己卻越來越清醒,同時心裏有一種要出事的預感,越來越強!”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我忍不住睜開眼睛,猛然發現,我身邊,到處都是陰魂,而且所有的陰魂都在圍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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