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兩字準確無誤地擊中許雁誌的心髒,他臉色越慘白,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心髒強烈跳動得仿佛隨時蹦出胸膛。――家!家!他這被遺棄的孤兒!多麽誘人!多麽讓人著迷!


    徹底迷失之前,腦海深處某個地方小聲的提醒了一句:“別上當!”這句話在巨大的歡喜翻騰而出的浪潮中隻是小小一朵浪花很快被淹沒,但馬上又有另外一句話冒出來:“你能守住芷蕾,寸步不離嗎?”


    如同冰水澆身,他猛然驚醒。迷幻的目光再次變得清澈並且堅決:“你得告訴我,你的來曆,我父親是什麽人?而後,我才考慮作出正確決定。”


    “唔,嗬嗬……”那個聲音笑著,然而聽起來並不是很失望,“我最最親愛的小主人,你中毒已深,本不能指望你第一次就相信我的呢。那麽,再見,下回再見吧!回到清雲,記住,調查一下我這番話的真實性,你最最忠心的仆人,可有半字欺騙?”


    雲散霧收。圓月落到了山尖兒上,一層薄薄白雲籠罩著它,遠無之前明亮,仿佛隔了層麵紗,照著許雁誌失神的臉。


    身世。身世。他的身世。


    從來,他未對自己的身世產生過些許疑惑,或許因著母親的光輝始終溫暖嗬護著他,從小到大,他沒有對自己是誰產生過特別的想法。隻有當那個神秘人口口聲聲提及他的父親,稱之為主人的時候,才忽然想起,除了自己的名字、與母親以外,他是誰,從何而來,將往何方,都是一無所知。盡管,他已為這個真實的身世吃盡了苦頭。


    寂靜之中,一陣半人半獸的呼哧呼哧冒了出來,斷斷續續,若不可聞,然而這足已令他迅速清醒。狂風卷過,把一塊山石擊成碎粉之前,許雁誌匆忙飄出三尺。呂月穎白林立,咬牙切齒地怒目相視。


    是近一年來與呂月穎朝夕相處對她熟識之後的自我防範意識,救了他。呂月穎在出擊之前,不能避免的會出某種聲音,等於是某種警示。


    呂月穎目露凶光,一擊不中,絕無停頓的,第二掌第三掌相繼拍出。這一年來她快意欺辱這仇人小子,但她視為籠中之鳥的少年終究脫逃提醒她夜長夢多,誓再抓住這小子時絕對不再拖延。


    短短數招,許雁誌險象環生,低頭避過一掌,隻聽風聲中衣裳嗤的一記撕裂開來,那枯瘦如柴的指甲與他隻有幾寸之差。


    “嘿嘿!”呂月穎低聲冷笑,“臭小子,我看你這次還跑得了?”


    許雁誌咬牙不作聲,他對呂月穎武功來路已相當熟悉,所缺隻是內力差別,從前在她手底他甚至沒想過怎麽反抗,可是在這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生翻天覆地之變化,他從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那麽重要,必須留著命去保護芷蕾,還有,同樣重要的,他必須了解自己的身世。


    此地與營地實際相差不遠,隻是中間隔了座山頭,這邊生的情況營地就一無所知。許雁誌每一次驚險絕倫的逃脫,都有意識向營地更近一步,呂月穎瘋瘋癲癲,可某些判斷能力並未失去,冷笑道:“臭小子,這回斷不容你使壞!”


    猛地雙腳急踢,踢起地上一大片碎土塵砂,無數塊打中了許雁誌身體,許雁誌但覺腿上一麻,“哎喲”一聲,跌倒在地,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呂月穎深深吸了口氣,混濁而凶狠的眼睛裏陡然有一線清晰,注視著這個已無還手能力的少年。


    許雁誌叫道:“呂夫人!我死無怨,可隻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父親,究竟是誰?”


    一年以來,呂月穎隻顧對其虐待打罵,許雁誌也很少主動問什麽,這個問題顯然出乎她意料,愣了下,嘴邊緩緩裂開一點笑意:“你父親是誰?小子,難道你自己不知道麽?”


    “我不知道――”許雁誌蒼白著臉說,“我就要死了,不想做一個糊塗鬼。”


    “那麽好!”呂月穎嘶啞著嗓音道,“我告訴你,那個臭賊,他叫粵猊!小子,你到黃泉之下,同他相會去吧!”


    提起掌來,如風一般,向著閉目等死的少年腦袋擊去。


    一條長鞭毫無預兆的自遠處掃來,卷住許雁誌身體,閃電般向後拖動,呂月穎一掌擊到地麵,大怒。對麵的聲音及時響起:“呂師姐,稍安勿燥。”


    來人月下現身,長鞭一抖,把許雁誌放下地來,鞭梢順勢一掠,把他腿上的**道解了,微笑著道:“傻小子,還不快點回去?”


    許雁誌不覺傻了,見她形容窈窕,體格風騷,可是自己並不認識。


    呂月穎氣得怒如張:“雪萍,你敢阻我?”


    趙雪萍保持著微笑未置可否,緩緩上前一步,剛巧是攔在呂月穎和許雁誌中間,等著許雁誌拔腿逃過山角,才說:“月穎,我明白你有足夠的理由殺他,但今夜不是時機。他還有用。”


    呂月穎怒道:“這與我無關!”但不知有何顧慮,她空自暴跳如雷,卻沒向趙雪萍動手。


    趙雪萍走得更近些,道:“唉,你若早點殺了他,也就罷了。偏是遲遲不肯殺他,這一下子,眼見事情又複雜了呢。”


    呂月穎冷笑道:“隻不過是你們清雲的事情又複雜起來了吧!難道是粵猊那廝死灰複燃,這小子又有利用價值了?”


    趙雪萍默然一會,笑道:“那倒不是,是因芷蕾的緣故。算啦,呂師姐,你既已等了十餘年,不在乎再等上兩三個月。”


    呂月穎顫聲說:“我……我……”


    她蒼老而醜陋的頭顱不斷搖晃,頭上稀少的白簌簌抖動,看起來可笑複可憐。趙雪萍走過去輕輕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低聲道:“月穎,你也留下來吧。”


    呂月穎劇震,大退一步,叫道:“我不!你們又想把我關入山洞――”


    “不是!絕不是!”趙雪萍打斷她,似乎也憤怒起來,“月穎,別人猶可說,難道你對我也信不過?要不是我,你能……”


    她忽然住口不言。呂月穎有些氣餒地嘟囔道:“可為什麽叫我留下。”


    “因為影子紗重現,你單身獨影,怕你會有危險。”趙雪萍著意加了句,“這也是倩珠她的意思,她也在找你。”


    “影子紗?”呂月穎混濁的眼珠子裏陡然掠過恐怖至極的雪亮光芒,一下子顯得驚慌失措,“影子紗!你說是……影子紗?!”


    “沒錯。那還隻是雛形,不過,為了你的安全起見,我覺得你仍舊回來比較好。”


    呂月穎目眥欲裂,然而神情漸漸平靜下來:“清雲和影子紗,哼,不見得哪個更安全,多謝你的好意,心領了!”


    她仍是憤怒而顫抖的,但頭也不回的從趙雪萍身邊經過,揚長而去。趙雪萍也不試圖阻攔,甚至不再看她一眼,獨立在將落未落的月下,目中漸漸浮起高深莫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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