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以外,楊獨翎默默地聽著一群女子以超出主觀感情的冷漠,議論分析著這場莫名而至的凶殺,而死者是曾與她們共處數十載的同門幾乎可以冠之以親人的人,可在她們的言談中,完全聽不出應當出現的某種情緒。


    最讓他難以忍耐的是,提起了那個女子。經曆過如此多的風風雨雨,一旦遇到考驗,她們一如既往的冷漠語氣,就好象那麽多年來那個女子不曾如此隱忍、謙卑和退卻,但是更讓他憤怒的是,她們對她人格的無端猜測。


    他不想再聽,抓起兒子的手,眉宇間有著難以表述的沉鬱。


    “您要去追慧姨,是嗎?”楊初雲輕輕地開口。


    楊獨翎點點頭,然而目中猶有一絲疑慮。這個兒子,終究是牽連他心誌的一塊血肉,是否應該後悔,不該由著這個孩子的要求,一同進入深山,在此高山之巔,暗藏莫名凶險不要去說它,就是這孩子的身體能否支持,也實在是讓人耽憂。


    可是她未死,而她如今又深入險境,她做事,總有自己的理由,同樣這一回,他也相信並不是時局把她無意中逼入那個險境,而是她心甘情願去了斷某些事情。既然如此,他怎麽可能不盡快地趕過去,助她一臂之力,卻耗費無數無用的光陰,陪著山洞裏那些情感如冰雪的女子發呆?


    楊初雲心裏有一絲黯然,努力地揚起笑臉:“爹,你去吧。(.)”


    初雲對他這個父親心裏深埋的感情始終是不能完全諒解的,卻難得有如此明朗的態度,楊獨翎望著他的兒子。


    初雲艱澀一笑:“那是義。義不容辭。我明白。”


    三個簡短的句子,自另一側麵表述了這個少年在主觀無法接受以外的清醒認識,楊獨翎暖暖地笑了:“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初雲目光掠過四周,忽然一肅,“怎麽說孩兒也是金風堡的人,自保手段總是有的。”


    要是碰到象那種一劍誅殺趙雪萍地高手。他無論有什麽自保手段亦無濟於事。但是那樣地高手應也無意對楊初雲下手。楊氏父子。對於眼下這個亂局真地隻是個偶然介入因素而已。


    除了那等可怕地因素。他地兒子。就算是氣虛神弱。畢竟是在華南第一大武林世家裏熏陶出來地。他說自保。也未必就是大話。更關鍵地是時下不當猶豫。楊獨翎重重地握一把兒子地手。並不與洞中女子們打招呼。經由許雁誌發現地那條通道直接沒入背影。


    初雲怔怔而望。不由自主地跟上幾步。眼中一片黯然。


    其實還是看不穿地。


    不過、不過。困在那個險境裏下落莫測地。還有她。不是嗎?


    “芷蕾、芷蕾。”他在心裏輕輕地說著。“我們會相見地。我馬上也來了。”


    鍾幽紓以一種奇怪的眼神觀察著他,短短一天相處。可是有著某種共同感情的少年彼此的探知是那麽輕易,看他眼中迷惘過後重現堅決,他不禁笑著輕輕問:“難道你也想去?”


    楊初雲沒有回答。


    而蜜愛隻是笑吟吟地倚在一邊,神情莫測。


    在沒有判出芷蕾真實去向、同時也斷定她暫時沒有危險,沈慧薇並未立即急著尋找蛛絲螞跡地線索,並未急著采取行動跟蹤或者象是個碰運氣的人那樣到處亂轉。她自來的運氣就不夠好。


    她需要時間來冷靜,進行更多地思考。


    同時,在麵對陰陽老人那種強大的對手之前,她需要人手。


    因而在崔藝雪挾怒離去之後。她反而是坐了下來,麵對那塊留字的石壁,靜靜盤膝而坐,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首先需要判斷的是,雪兒和這件事的關聯。


    雖然不曾親自麵對,然而她可以清晰地察覺出雪兒對芷蕾的殺機,或者說是曾經有過的殺機,陳倩珠對她言及的應該沒有誇張,芷蕾真的是險些喪命在雪兒手中。


    就算雪兒今時比往日變了太多。開始有了隱晦地獨立心思,但是有一點她沒有改變,那就是對自己的尊敬。所以她要殺芷蕾,那就肯定未曾察知芷蕾和自己的關係,芷蕾擺在明裏的一個身份是許綾顏的徒兒,這一個才出師的小徒兒,更沒有理由引動雪兒再三的殺機。


    所以原因隻有一個,芷蕾另外的一個身份。


    芷蕾那個身份,致使無數人要殺她、想殺她。然而終歸在得到玉和璧之前。沒人敢於一下子就殺了她,連陰陽老人都如是。唯一例外隻有雪兒。雪兒初見芷蕾,她是粗暴而簡單地準備把她一殺了之,什麽玉和璧、什麽後著都不要,由此可見,她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那麽件重要物事的存在,或者說知道了也漠不關心。


    在整個大離絕無對那塊玉璧不關心、不動情、不奢望地人,隻關注於芷蕾的性命,不關注那件傳國之寶之人,這種人,隻在大離之外。


    那人是誰?雪兒所住此地最方便接觸到誰?沈慧薇眉尖微微聳動,如果真如她所猜測,那人的手竟然伸得那麽遠、那麽長,連隱居雪山的崔藝雪都能聯係得上,其人雖死,後患猶存。隻不知異國那個白衣如雪的小皇帝,是否歸攏得下來?一旦順利歸攏,又將發生多麽可怕的後續?


    沈慧薇硬生生將走上岔道的思緒拉回來,雪兒背後所站的人既已基本定形,那麽雪兒和陰陽老人,雖說住的地方有些重合,或者也有些什麽部分在合作,但肯定不是有關芷蕾。


    因為相比之下,陰陽老人劫擄芷蕾地目地,沈慧薇從一開始認識到這個事實以來,就非常了然。


    他是要玉和璧。而芷蕾雖來赴約,玉和璧竟不在身上,這個殺魔肯定是憤怒如狂,但也萬般無奈,隻得留書威脅,用意還在那塊玉和璧。


    玉和璧傳國之璧,天地靈氣精華匯於其中,數千年來此璧一直都是大離這方國土之上各個王朝的象征,大離之有大明,明之前有齊,每個皇朝要在這方土地上立足,就必須得到這塊璧地認可。但這一直都是各個朝代的絕密,沒有人能知道每個朝代的第一位皇帝是用什麽方法讓這塊玉璧來承認其高貴血統的,而知道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死了也要保密。


    然而它已經流傳了幾千年,甚至更久,小小一塊玉和璧,其中積聚的力量無法想象。


    陰陽老人的壽限不知幾何,大體是和那位神蹤莫測的葛傾雲道人一樣,這兩個是大離朝最長壽的怪物。盡管如此,最後一重境界仍在束縛著他們,並未能超脫這一境界,由此,這兩個老怪物無論在世人眼裏有多麽的驚世駭俗,而事實上,對於強大的天而言,仍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人力有時而窮。


    突破最後一重境界,生、老、病、死,乃至**、精神,都無法成為一個人的所限,換言之,是變成一個神的存在,陰陽老人,寄希望於玉和璧。


    芷蕾有足夠的資本在絕對弱勢的情況下占據主動,就因為沈慧薇很快想通這一節,目下她不必為芷蕾的安危過於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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