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守護的愛


    青銅棺四周用的是朱雀釘,與古墓裏常用的棺木略有不同。商知淺在黑暗中輕摸著棺裏的雕刻花紋,風格迥異的雕刻手法,比先前浮雕壁畫勾勒出來的線條更流暢、精密,甚至精致數倍,融合了古韻宏偉的氣息,顯示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氣勢,蘊藏著上千年之久的波瀾壯闊與神秘。


    古墓裏的明器不僅是盜墓賊尋找的寶貝,也是陵墓主人的身份象征。諸侯受封時帝王所賜的禮器寶物和下葬時帶入地下的隨葬物品,都能反應那個時代的背景。根據陵墓主人的身份,棺材的材質分幾個等級,石質、木質、金質、玉質等等。除了棺材外,棺槨的質地也有明顯的等級製度,最高地位的帝王棺槨四重,其他王侯貴族、大臣布衣按照地位,依次遞降。


    商知淺觸摸著棺壁上的刻紋,不由再次震驚。青銅棺是繼金絲楠木之後,隨葬用的最廣的材質,用朱雀釘緊密縫合青銅棺,防止空氣流入,更好的保護屍體不受蟲蟻侵蝕。但是,自青銅器和景泰藍等金屬工藝繁榮時,五百年前或是比五百年更早的一百年間裏,青銅的運用就不是帝陵或是其他陵墓會用到的。


    青銅棺逐漸被黃金棺、玉棺代替,而她手中的青銅棺不僅堅硬、透氣,從外觀上看,做的比較考究,連帶棺內雕刻的紋路,無不象征著顯赫地位的人。腐舊的氣息中挾著一股香味,很淡,也很熟悉。


    商知淺聞出這股香味是金絲楠木,這種珍惜的木材,隻有皇家宮殿才有資格使用。五百年前,君昊胤在建陵時就命人在全國範圍尋找金絲楠木,甚至讓諸葛恪尋找古墓,將古墓裏的金絲楠木挖掘出來。


    那時,她以為君昊胤不惜‘偷’古墓裏的金絲楠木,是為了建造宮殿。然而,她從史籍上看到的是“秦太祖為了建造帝陵,不僅從古墓裏挖出金絲楠木,甚至還將君家祖上陵墓裏的金絲楠木挖了出來,就為建造帝陵的門檻……”


    金絲楠木千年才長成一棵,楠木香能千年不散,不腐不蛀,她卻在青銅棺裏聞到金絲楠木的味道!這說明什麽?


    君沐謙夜視的眼眸,清晰的看清商知淺的五官輪廓,還有細微的表情,握著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寫下,“有何發現?”


    “發現有趣的事。”商知淺一筆一劃的在他掌心寫著,完全不在乎外麵遊來的蛇,想著這座埋葬血城並在之上修建陵墓毫無章法可循,就像不是慕容霄一個人的設計,而是很多人共同參與或是迷惑世人的手筆。(.好看的小說)


    金絲楠木裹著一層青銅,是為了防止後人效仿君昊胤‘偷’金絲楠木,才不按照常理來修建陵墓?而且一般普通的陵墓,莫過於耳室、通道、主殿等,卻沒有哪個陵墓將棺材安置在耳室,為什麽會有八具青銅棺?其中蘊含著什麽?修建陵墓時為何跳出風水走向?


    商知淺覺得,這座墓中墓根本就不是為赫連勁所建,也不像是張狂細膩的慕容霄設計,反而是用赫連勁引誘似的。


    “刻紋上有文字。”君沐謙食指劃過她的掌心,眼睛看向棺壁,端詳許久奇異的讀出那些刻紋的含義,並一字一字的寫在她掌心,“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雲如之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發如雲,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揚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縐絺,是絏袢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君沐謙寫完,鼻息間縈繞著金絲楠木的淡淡楠木香,以及那彌散開來的幽幽清冷體香,明顯能察覺到她渾身那股尊傲的冷意,那段詩文的諷刺鮮明,看似含蓄、委婉,讚揚著女人雍容華貴、絕美無雙的氣質,優雅端莊,實則寓意深遠。


    商知淺當然知道這首《君子偕老》層層鋪設的意境,其中強烈的諷刺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惡劣本質,都在含沙射影的褒貶赫連勁以及五百年前的開國皇後。


    而這些刻紋極有可能是伏羲部族的符號,她曾見過姒夭書寫過這些文字,並用這些語言和文字與君昊胤交談。


    饒是素來冷靜自持的商知淺,擅於將一切情緒淡化,時刻保持清醒警惕的人,從來都沒這般氣憤!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重來,很少有令她憤怒之事,即便是遭遇刺殺,真相未明,也不曾這般憤懣。然而,這樣一段含諷帶刺的詩文,羞辱的不是赫連勁和她,而是那些年征戰在外經曆過無數艱險才走到一起的感情。


    此刻,她真希望世上有長生之術,讓君昊胤活著,她才能解開五百年前那一場刺殺背後的真相。當年,姒夭的出現,所有人都以為姒夭是她‘大度’的開始,幫著秦帝充盈後宮,再幫他迎娶世間美色,如今,時隔五百年,神奇的看到棺材中刻著《君子偕老》的詩文。[]


    多麽令人心酸的一段詩文,多麽怨憤痛恨的一段詩文!


    商知淺抿著唇,心裏抽了口冷氣,曾幾何時,盛寵華貴的大秦開國皇後,在秦帝心中竟如此不堪,以至於陵墓中都刻下如此嘲諷怨恨的詩文。


    “或許這段詩文中還有另一層意思,秦太祖用伏羲部落的文字寫下這些詩文時,為何會以花的形狀組成成文字?據我所知伏羲部族的文字千變萬化,除了伏羲部族的人根本看不懂他們傳承的文字和語言。”


    君沐謙聞著女子特有的清甜呼吸,讓他頗為不自在,更要命的是,她的手擱哪不好,偏偏很流氓的放在他肚臍以下,某物以上,指尖的觸感透過衣料卷著熱氣,一遍遍傳遞出溫度,使得原本陰冷的青銅棺內一片旖旎,熱浪漂浮。身下無端的燥熱襲來,窘迫的是他有了反應,顧不得其他,隻能運功強壓製那股燥熱。手指卻輕顫地在她掌心寫字,“我夜視能看到細微的東西,之所以能看懂刻紋上的文字,是因為這些刻紋是用雪玉睡蓮等好幾種花瓣組成。雪玉睡蓮的花語,清純的心,永恒的美,不滅的愛,是愛情的象征。”


    商知淺沉浸在回憶中,並沒有感覺到君沐謙的異樣。


    “將軍!剛聽說皇上準許你戍守邊疆,甚至封將軍為忠勇侯,世襲罔替。他奶奶的,皇上怎麽就輕易準奏了呢!”


    赫連勁一襲常服的蹲在花叢裏,黏著泥土的手在一名冒失的小士兵額頭賞了一個爆栗:“小常勝,和我在軍中混久了,都沾染上一群兵痞的流氣了,真是越發地沒大沒小。”


    常勝摸了摸額頭,縮了縮脖子,清秀的臉上泛著一抹紅潤,咧嘴一笑:“要是都像將軍這般儒雅殺伐,那還是兵痞嘛!將軍如此年輕俊美,多少侯門貴胄想招將軍為女婿,都被那群兵痞給搭上線了!將軍每次尋得借口都是軍中單身的將士,不是給這個保媒,就是給那個說親,別個將軍的府邸不是嬌妻美妾,就是三妻四妾了。唯獨我們府邸連個女婢都是奢侈,更別提將軍夫人的影子了。如今將軍奏請守邊,那得等多久將軍府才有女主人?”


    赫連勁纖長的手指指向一大片翻新的地,輕笑道:“這一大片雪玉睡蓮,以後就是將軍府的女主人!它們可是我的心頭肉,代表著清純的心,永恒的美,不滅的愛。”


    “將軍你瘋了!這可是花!花!怎麽能跟活生生的女人相比!”小常勝風中淩亂的指著自家將軍寶貝的雪玉睡蓮,鬱卒的想敲開自家將軍的頭,看看裏麵的構造是不是少了什麽。哪有男人惜花如命?心裏眼裏就那一片雪玉睡蓮!愛花成癡到每晚恨不得跟花一起睡覺的程度!


    赫連勁看著痛心疾首、瀕臨暴走的小常勝,眸光沉了沉,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你倒是管的寬,連我的親事都想管了。這麽想將軍府有個女主人,明日我便給你娶個如花似玉的媳婦,讓你這混小子有童養媳管管。”


    小常勝哀歎一聲,氣得跺腳:“將軍,我毛還沒長齊,娶什麽媳婦。”


    “你知道就好。人呐要懂得進退,倘若我現在不提出戍守邊疆,便離死不遠了。你可知道,越是有魄力有野心的君主,是不允許軍權受到限製。伴君如伴虎,以前是兄弟,現在是君臣,君臣有別,表麵上如何看重我,給予我高官厚祿,無非是對臣民的交代。他不能寒了忠臣的心。他今日封我忠勇侯,就是在警告我不要妄想攀登高位和不能貪戀的人。官場遠比戰場要殘酷的多,我還不如回到邊疆,做一名忠君愛國的將軍。”


    小常勝似懂非懂的撓了撓頭,茫然道:“將軍與皇上出生入死,大秦的疆域有一半是將軍的功勞,要是將軍想做皇帝早就當了,為何還要猜忌將軍?將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為皇上出謀劃策,皇上都誇讚將軍是天下難得的將帥之才,難道皇上說話不算數?”


    赫連勁手指沁入泥土裏,抓了一把濕潤的泥土,隨即看到迎麵走來的女人,溫朗一笑:“你怎麽來了?小常勝還愣著幹嘛,將軍府的女主人不是在這兒,趕緊奉茶。”


    小常勝見‘皇貴妃’利索的翻牆,驚訝地長大嘴巴,一步三回頭的跑去斟茶,口中喃喃自語:偶滴親娘哦,將軍眼睛都綠了。


    “義兄,真的要永遠遠離秦京?”


    “我能做的,隻有如此。如今我每走一步,都戰戰兢兢。如果世上有一樣東西是我拚勁全力都得不到的,那便是一顆不愛的心。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守不該執迷的。其實我不是好人,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完美。我以往都戴著偽裝的麵具,都在算計,可是我最終還是輸了。我與君昊胤有過誓約,我此生願望隻想找一個地方安穩度日,不在參與朝政,不在手握重兵。”


    ……


    赫連勁,戰功赫赫,性情高潔,氣質儒雅……一生唯一的汙點……便是愛慕秦太祖的女人……


    商知淺並不知道赫連勁親手栽種的雪玉睡蓮飽含的情意,那日也是隱約聽到‘清純的心,永恒的美,不滅的愛’,並未深思其中花語。


    聽著一陣刺耳的‘沙沙’聲在青銅棺響起,商知淺才回過神來,緩緩蠕動的聲音,顯然是群蛇在地上遊走的情景。


    “有多少?”商知淺捏著君沐謙的手比劃著。


    “很多很多。”君沐謙聽著群蛇爬行的聲音,雙眼透過青銅棺的小孔,看到黑暗中無數條蛇遊來遊去,‘嗤嗤’的蛇信子吐出來,帶出腥臭的氣息。


    商知淺繼續在他手掌寫著:“是蛇蠱?還是普通的毒蛇?”


    若是蛇蠱,他們就是躺在青銅棺裏也無用。蛇蠱有著堪比人的思維,在伏羲部族是一種殺人的利器。蛇蠱的提煉也是經過重重篩選和磨礪才得一兩隻,此刻要是有數以千計的蛇蠱,他們休想活著出去。


    君沐謙想了想,字字凝重的寫在商知淺掌心上:“蛇蠱。”


    商知淺提高警惕的聽著外邊的動靜,早已想到這座陵墓裏的危機遠比她想象中要複雜,機關之術尚可以破解,並巧妙的避過,然而無數狠毒致命的活物,還是伏羲部族的蠱蟲,想要活命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一聲聲勻稱行走的蛇蠱正徘徊在她附近,毛骨悚然的‘嗤嗤’響聲在耳邊回蕩,一晃一遊,直叫人膽寒,腿腳發軟。


    商知淺趴在君沐謙的身上,一股熟悉的鈴聲清晰的彌漫開來。墓室被開啟,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在四麵八方包圍的蛇蠱裏,這種腳步聲尤為詭異,商知淺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禦邪。


    “誰招惹你們啦?不好好給我在下麵呆著,竟跑來這裏搗亂,再不回去我烤了你們吃!”


    商知淺一驚,熟悉不能在熟悉的聲音傳來,耳邊‘沙沙’‘嗤嗤’的蛇蠱閃電般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隻剩一室寂靜。


    ------題外話------


    ps。挽歌改了這段情節,將原本涉險的一些摒除。所以修文比較晚,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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