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商知淺烏黑如夜的眼睛鎖著胥禦,右手抽出腰間禦邪劍,挾著積鬱五百年的悲憤與殺氣,似箭一般身影一晃,以雷霆萬鈞的力量向胥禦攻去。


    “胥禦,放開我兒子!”聲音威嚴冰冷,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根本令人無法抗拒。


    胥禦隨著她的攻勢,不緊不慢的閃躲,手中抱著商少主,傲然睥睨的看著商知淺沉肅的麵容,不由猙獰一笑:“參商,也許君昊胤是開創萬世基業的帝王,但是他永遠都算不到他的孩子,是預言中的天命者。有天命者在,九轉塔怎麽可能困住我!”


    商知淺的動作迅捷如獵豹,手上的禦邪劍高高揚起,然而那鋒利的劍鋒在往胥禦身上劈下去時,又怕傷著她家兒子,硬生生地抽了回去。


    “當年參加武試,遇神殺神遇魔殺魔的你,哪裏會想到會這般小心翼翼。猶記當時,你說人最強的力量不是在學會所有絕世鬥技和兵法,而是在保護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才顯露出來。參商,禦邪劍是上古神劍,輕薄鋒銳,在你手中一步可殺人,百步可屠城。如今看來,你的血衣神後之名也不過如此。”


    胥禦左手抱著商少主,右手拿著小圓鏡,全身無聲無息的驟然化作萬點星光,交織成一張璀璨的大網,將商知淺所有的劍氣籠罩在網中。


    商知淺頓感胥禦的變化,兩人一交手,每每劍氣橫掃之時,都覺得威力減半。沒想到昔日不擅武技的太子禦,竟擁有驚人的鬥氣,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待。


    凝重陰沉的九轉塔下,那一襲古怪的衣袍在靜謐的深淵中極是朦朧,他的每一步都極其飄渺雅致,似乎不是在麵對生死搏鬥,而是輕鬆在走路。胥禦就猶如一柄隱藏在黑暗中的劍鞘,未露出劍的鋒芒,就足以令人震撼。身手利落、迅速、淩厲的詮釋那冷澈入骨的氣勢,飄然出世的風骨,以及清傲的雙眸蘊涵的鄙夷。


    身為臨天皇朝才名縱橫的太子禦,處於朝堂各分勢力爭鬥漩渦之中,雖是尊貴的未來儲君,心智、手段、能力不輸於任何人,然而卻畏血。為了不讓畏血的弱點示於人前,他嚴令身邊的人不能佩戴鋒利的武器,為了不見血,在遇到刺客時,他身邊的人築起人牆,遮擋血雨腥風。為了不讓他沾染半點鮮紅,總有人赴死。


    除了畏血之外,作為五百年前事件的旁觀者和入局者,太子禦的背後,隱約有伏羲部族的算計,若非沒有太子禦奇巧之術,誰有這般能耐,在大秦一統天下,殺掉盛世榮寵的開國皇後?甚至名動天下的忠勇侯赫連勁也牽扯其中?


    雖然真相呼之欲出,然而太子禦知曉天文地理,精通五行奇門,更創造了無數精巧機關,一般人要困住他,極其艱難。


    當年,臨天皇朝國破山河時,殘璨的火星和焦灰並沒有燒毀太子禦,讓他在淒涼和絕望中,再次麵臨悲慘的命運。曾經有著溫和、穩重、沉靜情感的人,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商知淺走過沙場,上過朝堂,處過深宮,不管是血流成河,橫屍百萬,還是刀山火海,戰場追逐,先殺個痛快再說,從未擔憂懼怕過。


    隻是,眼前的男人,身手敏捷,知識淵博,聰明睿智,奇巧縱橫,有著戰場揮灑用兵的神勇和談笑間指點江山的壯闊氣勢,特別是他手中握有籌碼,想要戰勝一個絕望之人,她心生膽怯。


    “胥禦,是不是現在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都抵不過當年?”商知淺沉聲道,若不是想知道當年真相,此番他敢挾持她家兒子,她一定會解決掉他。


    胥禦輕挑飛揚的眉,衣袍帶著泥土微濕的氣息,拂過散落一地的渾圓珠子,腳落之地每一顆陪葬的珠子都價值非凡,卻襯托他的神采風華,無可比擬,輕笑的聲音陰沉決斷,隱在唇齒間:“當年大秦天下初定時,外間便傳言伏羲部族長生秘密,如今單看九轉塔的古樸之貌,便知傳言不虛。我不想招惹誰,可是你們卻招惹我。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其實大家心裏都知道,世上沒有絕對的秘密。君昊胤寧可濫殺無辜也要隱瞞,赫連勁明知真相卻要欲蓋彌彰,遮掩罪行。姒夭有難言之隱,終究信不過我,不敢對我明言。而你,論起聰明才智,當屬絕世無雙第一人。連你都陷入當年的陰謀詭計,你認為抵得過當年?”


    商知淺暗自警惕,卻見胥禦一揮手中的圓鏡,腰間拴著的短笛發出珠玉音質,彌漫在整個九轉塔之下的深淵。


    笛音漸漸彌散開來,飄渺好似從天邊傳來,哀怨淒涼。商知淺緊追著胥禦的步伐,看到他腰間的短笛材質年月久遠,短笛表麵光華盡斂,看上去很老舊,卻非常眼熟。當日她在劍塚山見到姒酌,姒酌腰帶上掛著一隻鈴鐺和一支短笛。眼前胥禦的短笛與姒酌身上的何其相似。


    伏羲部族最明顯的標誌就是鈴鐺和短笛,鈴鐺控蠱,短笛禦蠱。


    一切發生太快,商知淺尚不及反應笛音和圓鏡形成精妙的機關。圓鏡顯然是胥禦改裝過的羅盤,內盤刻繪一圈圈金字銅板圓盤,整個圓盤來回轉動,天池的八個指針也不停擺動,隨著笛音,羅盤呈同心圓排列出一圈密密麻麻的殄文。


    分明是尋幽點穴的風水羅盤,可在胥禦手上就成為短笛的助力,不費力就能吹奏出美妙的笛音。


    商知淺逼近胥禦,在不傷害她家兒子之前,她必須毀了短笛和羅盤。


    “遲了。”胥禦輕蔑的笑了笑,笑容裏滿是夜行者的詭異,毫無煙火氣。刹那間無數相撞的聲音因速度過快凝成一片風聲鶴唳,兩人轉瞬間已交手百招。


    笛音較之之前,夾雜著鏗鏘的戰意,古樸蒼茫,錚然淩厲,且音質嫋嫋,蘊藏無窮極的淒婉與滄桑。兩人的過招,恰似一曲古調,分外的悠揚清悅,卻澎湃如萬馬奔騰,很是撩動人心。


    胥禦抱著商少主一縱而起,身影騰起空中,腰間釋放的笛音卻是不停,隨著憂傷而斷腸的笛音響徹九轉塔,一波比一波高,層層直上,哭泣嗚咽,穿雲破空,似驚蟄春雷,使得九轉塔劇烈的顫抖起來,給人一種仿佛潛伏的野獸陡然喚醒,等著解開束縛的到來。


    商知淺深知胥禦已非昔日的太子禦,隻怕再過兩千招都傷不到他絲毫,眼見兒子可憐巴巴等著她‘美女救兒’的壯舉,不由慚愧汗顏。


    胥禦並沒有留給她太多時間,笛音越來越低,透著殺伐馳騁的蒼涼和壓抑過後的驚心動魄,轉眼間便憑空消失在商知淺眼前。


    商知淺心中微驚,古韻綿綿的笛音似是從底層深處隱退,說不出的朦朧詭譎。


    “不好,好像有什麽大型機關被開啟。”楚贏麵色冷肅,飛快的上前一手拉過商知淺。手中肌膚的觸感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鬆開。心底被什麽東西狠狠劃過,說不出的殤痛。


    商知淺怔愣的看著眼前的石壁,渾噩僵硬不知動彈,太子禦精通奇巧之術,但是直接消失在石頭縫裏未免太逆天?商知淺摸了摸石壁,第一次警覺事態脫離掌控,對太子禦生出殺意。


    “他會沒事的。”楚贏堅信道,雙眼環顧周圍,乍一看似乎十分平常,再一眼卻覺得處處藏匿著詭異。五百年前的太子禦活生生出現在麵前,並且容顏不老,世上還有比這更詭異的事?


    商知淺歎了口氣,感覺到楚贏眼中的善意與安撫,隻道:“你有事隱瞞我。”


    楚贏默認的點了點頭,關於天命者的傳聞,在玄武大陸上位者之間流傳最廣。天命者,身賦龍紋,秉承龍之尊貴降臨,挾太陽之光,成就萬世帝君。天命者,是玄武大陸眾說紛紜的神話,可禦天下民眾臣服。數千年傳承下來,九五之尊的帝王以龍子自詡,其中身賦龍紋的‘天命者’寥寥無幾。


    “天命者本身受上天眷顧是命運的使者,生來便擁有絕世的智慧,能改變別人的命運。五百年前,君家據說出現天命者。當時臨天皇朝的君宗越因此受到光武帝的猜忌,君家上下受到牽連。史籍記載臨天胥氏光武三十二年,是不平靜的一年,那一年殿試之上,暗潮洶湧,卷起無數浪潮翻滾,其影響深入後世。即便五百年漫長的歲月沉澱,當年的種種不可抗拒的影響至今,甚至禍及天下蒼生、戰火、爭奪、殺戮。


    天命者的出現對野心勃勃的人是至關重要的轉機。君昊胤、赫連勁、胥禦在那一年引出驚天波瀾。因為血衣神後、儒雅軍帥、鐵血君主使得玄武大陸風雷將起,萬裏江山妖嬈多姿。鐵血盡褪,歲月無痕,當年血衣神後消失在史籍中,可是秦帝的皇陵讓天命者的傳說重現於世,更多的人相信天命者和伏羲部族長生的秘密。五百年前的隱世家族經年累月的查探當年真相,皆以為秦帝焚書燒毀血衣神後的事跡,跟伏羲部族有關。


    西楚曆代國主都受五大氏族之一的諸葛家族守護庇佑。東離和北洛背後的隱世家族極有可能是五大氏族之一的‘文臣宗越’,南望背後的隱世家族據聞是五大氏族之一的‘暗魅澹台’,不難猜測中淵背後是五大氏族之一的赫連家族,百匠慕容自然是大秦皇家供奉的守陵人。當年的五大氏族並沒有滅絕,相反他們守著各自的任務。


    三百年前,西楚國主被代替,其中不乏天機諸葛後人的算計。先祖當初受製於天機諸葛,不得不聽從天機諸葛的命令,進入祝安殿之下的墓室。與先祖一起的一隊人,除了先祖平安回來後,無一人生還。那時,先祖便封了祝安殿的機關,警告後世子孫看守好祝安殿。


    先祖出來後,沒過多久就病逝。天機諸葛在那一次探陵後,就消失了。直至今日,天機諸葛身為守陵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楚贏的話中為商知淺列出很多疑問。


    第一,千韶和她是主仆關係,當年遇刺的事,千韶並不知道真相,又怎麽會跟天機諸葛合作?當日她遇刺便消失,千韶憑借墨淺閣積蓄的財權,創建了西楚,卻始終隱在暗中,其中肯定有著別樣的意圖。至於等著她回來,恐怕不是千韶的意思,那是天機諸葛?


    第二,五大氏族當年為什麽隱世?五百年來隱藏在背後操控著天下局勢,到底意欲何為?


    第三,當年楚贏先祖李世賢之所以取代國主楚策,顯然是天機諸葛要從古墓裏尋找什麽。李世賢既然能平安出去,定是見到困在九轉塔中的胥禦,胥禦為什麽輕易放他出去?


    第四,胥禦口中的天命者,到底與九轉塔有什麽關係?


    第五,楚贏到底有何目的?為什麽會告訴她這麽多?


    ……


    商知淺思緒飛轉,盯著楚贏,問道:“你進入陵墓到底是為什麽?”


    楚贏所幸不在藏著掖著,聲音苦澀道:“我自幼便知祝安殿之下的秘密,也背負著竊國的罪孽活著。西楚國主留下的金箔鐵畫,無非告訴世人伏羲部族的長生之術。我及冠那一年,父皇和母後執意進入墓室,至此之後便了無蹤跡。我想過很多方法想進入陵墓,可是派遣了一批又一批的高手,都不曾活著回來。其實很多年前,我已經放棄追尋父皇和母後。直到你的出現,重新燃起我的希望。”


    “所以你親自到大秦掠走我兒子,算計一切,就是為了進入陵墓?”商知淺渴望解開謎題的真相,卻全然想不出拆解真相的關鍵,尤其是兒子被人擄走,思緒更是混亂,由不得她猜忌楚贏的用心。


    楚贏目不轉睛地盯著商知淺,晦暗的眼神有些飄遠,對他來說,五百年前的太子禦是震撼,眼前的女子何嚐不是,傳奇血衣神後在朝堂上心機算盡隻為秦帝鋪平帝王前進的道路,在天下一統,大秦盛世之時,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掃除世家對皇權的影響,隻為秦帝和天下萬民的利益。


    珠寶光影幢幢,她落寞孤傲的身影在他眼中重疊,名動天下的開國皇後,依舊以悍然之姿,睥睨天下的鐵血崢嶸之勢,展現歲月都未曾洗去的萬丈光芒。楚贏麵上的狂熱情緒毫不遮掩:“祝安殿之下的陵墓原本便是個秘密,我想先祖早就知道這個秘密是伏羲部族的長生之術。想必,當年先祖見到活生生的太子禦,更是相信傳言。出於什麽原因,先祖將秘密閉口不說,隻叮囑後人萬不可踏入陵墓之中。我父皇和母後正是聽信傳言,適才有去無回。我本不信長生,但是五年前蜀山之主重現於世,所有的秘密和傳言指向五百年前。一則,我想知道五百年到底隱藏什麽秘密,二則是想找到父皇和母後的屍骨。”


    “不要命的瘋子。”商知淺可不像楚贏這般無所顧忌,陵墓這種晦氣的地方,她是有多遠想避多遠,奈何要解開她兒子身上的蠱毒,就必須解開五百年前的秘密。深吸口氣,麵無表情的對楚贏道:“有東西來了,希望你有命能帶走你父皇和母後的屍骨。”


    楚贏聽到一聲聲沉悶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震耳欲聾的異響在耳邊徘徊,四周除了仿佛來自地獄轟鳴,再也感覺不到其他。聲音越來越響,疾步行走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在空寂的陵墓裏聽著整齊歸一的步伐和戰鼓一般的響聲,再聽到沙啞的聲音說:“殺!殺!殺!殺!殺!殺!殺!”


    商知淺視線所及全部是穿著金色鎧甲,配上褐色將褲,腳下蹬著一雙綴著金絲鎖甲的將靴,渾身裝扮分明與之前躺在金棺裏的石人將軍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便是他們臉上沒有帶著一個刻印鎏金‘君’字的麵具,而且人數到底有多少,她也估算不出來。


    “這是……”楚贏簡直不敢想象,渾身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僵硬起來。


    商知淺甩出腰間的禦邪劍,眼睛盯著越走越近的石人軍隊:“你去拍打四周的壁畫,看能不能找到機關。”


    楚贏一顆心懸在半空,毫不遲疑的去看壁畫,耳邊聽著殺聲陣陣,以及商知淺與石人軍隊交手的兵器摩擦聲,再無顧忌趁亂隨便亂拍打。


    這邊是一場浩大的血淋淋戰場,戰場之上卻有另一場浩大的殺戮。


    九轉塔危機四伏,商少主說話那叫一個天雷滾滾。


    “我跟你說。”商少主窩在胥禦的臂膀裏,一點沒有身為人質的自覺,神態安然,語氣頗為語重心長仿佛博取同情般:“你是亡國太子,我也是太子,隻不過我這個太子和你這個太子都很可憐。我們空有太子的身份和尊貴,卻不受上天眷顧。你看,我們做太子多可悲,皇上一天不死,我們都是可憐的二把手。我們好倒黴哦,做太子窩囊,等皇上死了,我們都沒資格做皇上。用我娘親的話說,這不科學!太子,你怎麽看?”


    ------題外話------


    ps。這個文的速度是不是很讓人汗顏?挽歌也汗了一把,連我都不知道要寫到幾時才能結束。不過放心,不管寫到哪,總會結束。


    寫這文並不順利,其間發生很多事,這些事足以令挽歌放棄寫文。但放心,即便打岔太多,雜事也太多,思路還是很流暢。因為不是專職,平時沒多少時間寫,碼字就跟時間賽跑一樣,需要擠出來。


    另,為了不讓大家等,預告下次更新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準時會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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