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來到隔壁廠辦,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


    周粥笑道:“還不到下班時間呢!”


    王林道:“我過來喝杯茶,總覺得你們廠辦的茶好喝些。”


    周粥撲哧笑道:“茶葉都是一樣的。”


    王林淡淡的道:“馬助理,請你泡杯茶來喝喝吧?”


    馬波低頭在看著什麽,聞言抬起頭來,看了王林一眼。


    王林犀利的眼神,有如兩支利箭一般,看得馬波渾身不自在。


    周粥想起身給王林倒水,被王林用眼色製止了。


    王林道:“看來,馬助理眼裏,沒有我這個王副廠長!”


    周粥見王林臉色不愉,想到之前說過的事,知道王林這是故意為難馬波,便笑道:“馬波,給王副廠長倒茶!”


    馬波如坐針氈,但也不敢發作,畢竟王林的職務在這裏擺著,他起身說道:“好啊!王副廠長,我給你倒水。”


    他走到茶水台,拿杯子倒了一杯水,放進幾片茶葉,端了過來。


    王林瞥了一眼杯子,嗬嗬笑道:“馬助理這大學,怕是上了個假的吧?”


    馬波問道:“王副廠長,何出此言?我大學當然是上的真材實料的好大學!”


    王林沒有接杯子,而是問周粥道:“那就是周助理沒教過你的原因了!周助理,泡茶,是要先放茶葉再衝開水呢?還是先倒開水,再放茶葉?”


    周粥笑道:“這是常識,還用得著我教?當然是放茶葉,再倒開水衝泡了。”


    王林哦了一聲:“原來是馬助理從小沒家教!你就是這樣當助理的嗎?你給周廠長泡茶,也是這麽泡的?”


    馬波漲紅了臉,但自己的確沒把茶泡好,隻得轉過身來,把一杯茶悉數倒入旁邊的水桶裏,然後放進一些茶葉,拿起開水瓶,衝泡了一杯茶端過來。


    “王副廠長,請用茶。”馬波皮笑肉不笑的把茶遞了過來。


    王林聳聳鼻子:“這水不怎麽開了啊?隔天的陳水吧?”


    “這是早上剛打來的水。”馬波強忍不快的情緒。


    “都半天的水了,難怪連茶葉都泡不開了。”王林淡淡的道,“馬助理,辛苦你,先去打壺開水回來吧?”


    周粥道:“我去打開水吧!”


    王林道:“你別動,我今天就想喝一杯馬助理親手泡的茶。”


    馬波強忍心頭的不快,應道:“好!我去打開水,王副廠長,請你稍等!”


    他轉過身,把那杯茶水又給倒了,提著開水瓶出門去。


    周粥抿嘴笑道:“你這是怎麽了?”


    王林道:“沒什麽,就想喝杯茶,誰知道他連茶也泡不好呢?”


    周粥隻是樂。


    不一會兒,馬波打了水回來,倒了些開水,把杯子洗了洗,放進新鮮的茶葉,用滾燙的開水,衝泡了一杯,雙手端了過來,遞給王林:“王副廠長,這一次可以喝了吧?”


    王林哈哈笑道:“哎呀,難為馬助理了!你是大學生,怎麽好意思讓你端茶遞水呢!謝謝了啊!”


    他伸出手來接杯子,但手卻是虛的。


    馬波以為他接穩了,馬上鬆開手來。


    王林手往他那邊輕輕一推!


    那杯滾燙的茶水,嘩啦一聲,全部倒在馬波腰間,把他的皮帶以下,全給淋濕了!


    這可是剛打來的開水!


    馬波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雙手握住被燙的地方,顧不上罵王林,痛得跳著雙腳,哎喲哎喲的吼叫:“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周粥愕然看著這一幕。


    王林哎呀一聲:“馬助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你堂堂一個大學生,怎麽連一個端茶遞水的活都幹不好?還好你是燙著你自己了,你要是燙著我了,那你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周粥抿住嘴,強忍住笑,看那馬波,皮帶之下,冒出熱氣來呢!


    這一下隻怕連皮都燙起來了吧?


    周粥掩住嘴,瞥了王林一眼。


    馬波的大喊大叫,把旁邊的馬寶山,還有陳小希等人,都給驚動過來了。


    “發生什麽事了?”馬寶山迭聲問道。


    王林道:“哎呀,這個馬波,毛毛躁躁的,倒杯開水,結果把自己給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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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寶山看看馬波被燙到的地方,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哎喲,馬波,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這可是要害地方啊!沒燙著吧?不影響以後生孩子吧?”


    周粥本來就是在努力憋笑,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噗嗤笑了出來。


    其它人不明真相,還以為馬波真的是自己倒開水,把自己給燙著了,他們可沒有什麽同情心,隻覺得馬波這小子現在這模樣挺搞笑的,都跟著馬寶山哈哈大笑。


    馬波被燙得不輕,腦袋也有些發暈,剛才是怎麽回事,他也已經記不清楚了,到底是自己不小心燙到了自己呢?還是王林故意推了一下杯子?


    此刻被大家嘲笑,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快去廠醫院看看吧!”有人好心提醒,“記得找男大夫!女大夫不一定幫你看!”


    “哈哈哈!”大家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聲。


    王林好整以暇的掏出煙來,點著了一顆,又遞一支給馬寶山。


    馬寶山彎了彎腰,雙手接過來,笑眯眯的道:“王副廠長,這年輕人做事,就是毛躁了些!你多擔待。”


    王林道:“哎呀,還好沒燙著我!以後我想來廠辦喝茶,還是請周助理給我泡茶好了。太他瑪德的嚇死人了!這麽燙的開水,倒在身上,那跟肉聯廠殺豬時燙豬毛一樣!”


    馬寶山立刻笑出了豬叫聲:“王副廠長,我還真見過肉聯廠殺豬!我們去參觀過。好家夥,那次還是兩個婦女同誌殺的豬,那會兒不是提倡婦女同誌能頂半邊天嗎?那兩個婦女可厲害了!百八十斤重的大豬,就那麽活生生的抬起來,往案板上那麽一擱,然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豬血嘩啦啦就濺到盆裏去了!”


    馬波早就羞愧無地,提著褲頭,低著腦袋,往外麵跑去。


    他真得去廠醫院看看,不然要是影響以後生兒育女的大事,他這一世人,活著還有個什麽勁?


    幾個人跟在他身後,指指點點,取笑不停。


    陳小希憋住笑,過來把地麵清掃了一下。


    王林笑吟吟的對周粥道:“我們下班了吧?”


    周粥對陳小希道:“你得謝謝王副廠長,他是在幫你出惡氣呢!你不敢拿開水燙那個馬波,王副廠長幫你做到了!”


    陳小希眼眶一紅,對王林道:“謝謝王副廠長。”


    王林擺擺手:“再有下次,你給我燙他就是了!出了任何事情,我來替你兜底!”


    “嗯!王副廠長,謝謝你。”陳小希感動得流下了熱淚。


    王林道:“行了,你也下班了吧!”


    他和周粥下樓來。


    上了車,周粥還在笑個不停。


    “有這麽好笑嗎?”王林無語的刮了她鼻子一下。


    “就是好笑嘛!”周粥咯咯笑道,“他以後要是成太監了,那這罪可就遭大了!”


    “不至於吧?”王林道,“頂多燙掉一層皮而已。”


    “那沒皮的——”周粥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王林握了握她的手:“再去吃粥嗎?”


    “不要!”周粥捏了捏他的手,“你越來越大膽了!我可不能隨便給你!我要是隨便起來了,我在你心裏,也就不珍惜了!”


    “怎麽可能?”王林道,“那你定個量,我好按量服用。”


    “啊?”周粥哭笑不得,“吃粥還有量的?不給!她不是好了嗎?讓她給你吧!”


    王林無奈的一笑,開車回家,問道:“這次去北金開紡織大會,有什麽收獲?”


    “收獲可大了!”周粥道,“最重大的一點變革,就是要成立全國紡織行業協會,以後再參加廣交會,就以行業為交易團,不再以省市為團分配展廳了。”


    “哦!這樣挺好的,早就應該如此了!外商來進貨,都是有目的的,他們做哪一行生意,就找哪一行原材料,一進展廳,一目了然,多好啊?起碼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呢!”


    “領導在會上還點了你的名,說這個辦法,是申紡廠一個叫王林的同誌想出來的建議!”周粥眉眼裏全是笑意,“你多牛啊?都能在全國會議上露臉了!”


    “是嗎?哎呀,早知道我應該去現場,被領導點名時,我就站起來,團團躹躬致禮,讓大家認識我,給咱們申紡廠漲漲臉。”


    “咯咯!”周粥笑道,“我們一廠也被點名表揚了呢!還是因為你,我們廠的改革最為徹底,也最為成功!全廠職工沒有一個下崗的,工資水平在全國都是領先的!”


    “瞧瞧,我錯過了什麽?”王林道,“你開的這是王林同誌表彰大會啊!我這個主角卻缺席了!”


    “你就笑吧!”周粥望著專心開車的王林,看著他英俊的側臉。


    這個男人,是如此這般讓她心動,讓她想忘也忘不掉,想離也離不開!


    他是一個溫暖的人,他總能知道身邊的女人需要什麽,然後提前給你準備好。


    他是一個智慧的人,不管是在生活中,還是在事業上,他總能做出許多閃光的事情來。


    周粥淪陷在他的柔情當中,明知道前麵是萬丈深淵,她卻仍然飛蛾撲火。


    “你沒懷上吧?”王林忽然問道。


    “啊?”周粥想了想,說道,“經期還沒到呢!應該不至於懷上吧?我要是懷上了,你負責!”


    “當然我負責!不然你還想找誰來負責?”


    “我、我要是真懷上了,我能要這孩子嗎?”


    “當然要,必須要!你都不知道人類的幼崽有多可愛!”


    “可是,我要是生下來,孩子喊誰做爸爸?那我就是未婚媽媽了!”周粥雖然聰穎,此刻也解不開這個結,也不知道怎麽麵對可能的未來。


    她輕輕搖頭:“千萬別懷上啊!我現在還沒做好準備,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王林,你看過《大橋下麵》嗎?”


    “當然看過。龔雪的作品。”


    “那個電影,講的就是單親媽媽的故事。那一代知青,回城以後,很多都成了單親家庭。”


    “嗯!我知道。不過,我們的情況不同。我還在你身邊,而且會一直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的。你也不用為了錢而發愁。”


    “可是!孩子的父愛,總是會缺失!你敢承認他是你的孩子嗎?”


    “……”


    王林感覺到她聲音有些異常,扭頭一看,隻見周粥因為想到可能出現的情景而流淚了!


    “好了,我聽你的,你說不懷,咱們就不懷。”


    “這不是我們想不想的事!孩子要是來了,怎麽辦?”


    “來了還能怎麽辦?要不然做掉?”


    “不行!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我們怎麽可以決定一個生命的去留?那跟殺人犯有什麽區別?”


    “你別想多了!不一定懷上。”


    “嗯!”


    回到家裏,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


    王林笑道:“今天這是怎麽了?做這麽多好菜呢?”


    李文秀道:“我爸媽他們都要過來,下了班就來。”


    “哦,好!”王林道,“我去接下他們!”


    “不用了,他們都騎車,已經在路上了。”


    “好吧!”


    李文娟道:“姐夫,我哥哥嫂子都過來。”


    “行,那我們等他們來了再開餐。我到下麵去迎接一下。”


    李文秀笑道:“沒必要吧?”


    “他們是我兒子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呢!”王林哈哈一笑。


    李文秀和李文娟,便同他一起下樓來。


    沒等多久,就看到李華平和周愛群夫婦,還有李文兵和胡玲一起過來了。


    胡玲肚子也大了,不好騎車,就坐在李文兵的自行車後座上。


    “爸!媽!”王林、李文秀和李文娟笑著迎上前去。


    李華平等人把自行車停好,和王林他們上樓來。


    他們都是來看孩子的。


    李文秀把寶寶抱了出來,讓外公外婆抱了抱。


    一時吃過飯,周愛群笑著對王林道:“王林,有個事跟你商量一下。”


    “媽,你有事,盡管吩咐。”王林坐端正了。


    周愛群雙手不停的在褲子上擦來擦去,醞釀了許久,這才說道:“王林,文兵想買輛車。你看這事?”


    王林道:“好事啊!買啊!”


    李文秀問道:“買車?摩托車還是自行車?”


    周愛群笑道:“當然要買小汽車了!”


    李文秀道:“媽,你們哪裏有錢買車啊?車可不便宜!好一點的大發麵包車都要三萬多呢!還不一定有貨!”


    周愛群笑道:“我們手裏是沒錢,這不來跟你們商量一下,借錢給文兵買車。”


    李文秀啊了一聲:“借錢買車?這可不是幾千塊錢的事!我不同意,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別淨想著享受了!我看,買輛摩托車就挺不錯的了!好一點的摩托都要一、兩萬呢!我看你們買輛四、五千塊錢的也就不錯了。”


    李文兵和胡玲麵麵相覷,尷尬的不知道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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