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戶是因為多了兩綱鹽引勞累過度,日子過不下去嗎?


    當然不是。


    問題根源在於灶戶煮了鹽,官府卻沒有把應付的錢足額給出去,朝廷規定,灶戶上交一引(300斤)鹽,官府要給予灶戶一石糧食。


    本來就微不足道的報酬,還時常克扣,基本隻夠灶戶們勉強生存。


    然後,新添的兩綱鹽引。


    鹽場不給灶戶們準備柴火,讓他們自己買柴火煮鹽,完不成份額的,就強行征稅,逼得灶戶們家破人亡……


    灶戶們哪裏能分辨誰是凶手,隻知道是“登聞”兩綱鹽害的他們。


    實際上,產量根本不是問題。


    兩淮也不缺這兩綱鹽,明代《食貨誌》裏有記載,淮南煮鹽,淮北曬鹽,明朝已經開始大規模曬製海鹽了,哪裏會缺鹽。


    這本就是鹽官們在故意針對。


    哪怕王家從頭到尾都沒有從灶戶手裏收鹽,隻是自己置辦鹽田曬製,但根本就沒用,王家不要,他們照樣收,照樣淩虐灶戶,為的就是“民怨沸騰”。


    十年“耕耘”,今朝收獲。


    如今隻是數萬灶戶圍駕請願,必要時刻,甚至可以“拉杆造反”。


    官逼民反嘛,都是皇帝的錯!


    如果換成崇禎皇帝,怕是會覺得很委屈,明明朕就沒有加多少稅,為什麽會怨聲載道四處造反呢?然後,就下罪己詔了……


    然而,嘉靖看到圍駕請願,隻是冷笑。


    後世多說嘉靖生性涼薄、禦下苛嚴,一舉例,就是大禮議打了群臣廷仗,在嘉靖二十七年殺了首輔夏言,讓夏言成為明朝第一個被直接拉到午門斬首的首輔。


    這是涼薄?


    或許是吧,畢竟明太祖還殘暴不仁呢。


    反正如果有人勸你對敵人溫柔,這種人你一定要離得遠遠的,小心他被雷劈的時候濺你一身血。


    嘉靖是看得太明白了。


    所以,對於群臣的勸諫、“悔恨”、“自省”隻是冷眼旁觀,半點反應都不給,聖駕被幾萬人圍住也半點不擔心。


    龍舟上,聽文官們說的夠了,嘉靖便淡淡的喊道:“郭勳。”


    “末將在!”


    一直跟隨在嘉靖左右的郭勳大聲應答,他也一臉冷笑的看著那些文官,倒是要看看,這群人膽子是不是還可以更大點,直接煽動灶戶造反!


    “帶人,淮安的鹽官全抓了。”


    “讓灶戶們現場舉證,該死的,當場淩遲。”


    郭勳猛的抱拳,鎧甲撞得乓乓響,猙獰道:“遵旨!”


    現場的文官們頓時傻眼了,反應過來的,立刻哭喊著進諫,但黃錦已經將門關上,表示皇帝不聽了……


    “夏閣老,勸勸陛下吧!”


    “嚴大人,不能讓陛下亂來啊,這,這不是酷吏手段麽?”


    眾官員紛紛進言,有些激動的文官則在不停的哭喊磕頭,但,嘉靖理都不理,夏言和嚴嵩都不動如山,亦是沒有半點反應。


    好一會。


    嚴嵩才對夏言說道:“聽說國師在舟山贏了武林大會,快要來見陛下了。”


    夏言回道:“說是武林大會,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青龍去過,不過是一群年輕人的自娛自樂罷了。”


    “或許吧。”


    嚴嵩笑了笑,說道:“夏閣老有沒有發現,自從國師奪冠以來,陛下的手段愈發淩厲了。”


    夏言評價道:“過猶不及。”


    嚴嵩知道夏言的意思,嘉靖能夠平衡朝堂,是因為自有一批士大夫在支持嘉靖,倘若嘉靖要效仿洪武舊事,那些效忠嘉靖的士大夫也會站在嘉靖的對立麵。


    那個時候,嘉靖要麵對的,是整個士紳階層。


    嘉靖的手段越狠,丟失的“民心”也就越多,夏言並不在乎那些鹽官的死,他隻要要在淮安,用一些事情來告訴所有士紳,嘉靖有著何等的決心。


    如果你們還不站隊,那就等著重現洪武舊事吧!


    貪20兩銀子,就剝皮實草!


    夏言認為嘉靖在冒天下之大不韙,所以並不著急,反而饒有興致的說了句:“介溪是分宜人吧?”


    嚴嵩,字惟中,號介溪,江西分宜人。


    夏言自然不可能不知曉嚴嵩老家在哪裏,他隻是諷刺嚴嵩背叛江南,給嘉靖當鷹犬,結果隻有竹籃打水一場空,身敗名裂。


    嚴嵩笑了笑。


    他身形頎長,姿儀極美,是當世少有的美男子,哪怕如今57歲了,但那股帥老頭的樣子,不是夏言能比的。


    兩人外貌差距極大,身高又差了半個腦袋。


    一時間給人的感覺,好似夏言這個閣老,被嚴嵩壓製了一樣……


    “祭拜孝陵而已,哪有夏閣老說的這麽誇張,莫非,我大明不允許祭拜太祖不成?開國皇帝,不是朱元璋不成?”


    “大明建國雖有169年,但民間供奉太祖畫像的人,還沒絕跡呢。”


    麵對嚴嵩的譏諷,夏言沉聲道:“介溪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十年寒窗苦讀的士子,是走科舉考出來的進士!而非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


    嚴嵩答道:“我爹考了一輩子,也沒考上個秀才,我家也是泥腿子出生。”


    “你!”


    夏言氣急,用手指點著嚴嵩說道:“我看你有何顏麵回江西見父老鄉親!”


    嚴嵩笑道:“夏閣老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史書上如何記,未來也不一定是你們說了算的。”


    夏言憤然振袖,轉身離去。


    百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差不多也就散掉了,嚴嵩又站了會,黃錦出來喊他進去,嘉靖坐在香爐後麵,手中拿著一本《周易參同契》,隨意的問道:“嚴嵩啊,朕的手段,是否激進了?”


    嚴嵩答道:“尚且不夠。”


    “哦?”


    “光殺鹽官不夠,還得牽連鹽商,汪家手中有五綱鹽引,應該以汪家失德,剝虐百姓為由,奪去一部分。”


    “嚴嵩,你在捧殺朕?”


    “臣不敢,臣如此建議,是因為陛下做不做,他們都會對陛下動手。無論如何,他們不會允許陛下進南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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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是個明白人,說說,他們會怎麽對付朕。”


    “刺王殺駕,要麽有絕世高手強殺,要麽以灶戶造反為名義複刻土木堡舊事,要麽製造陛下無法逃脫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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